分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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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胸针天鹅之吻和红宝石项链狮心王,就是国王陛下的赠礼。
  戴上它们代表着权力和荣誉,同时也代表小王子和某位权重者的关系依旧稳固。
  而位于路加右手中指的戒指,是一枚衔尾蛇的环戒,蛇头高昂,由一颗紫水晶镶嵌。
  这么重要的位置,戒指背后的赠与者一定与小王子关系匪浅。
  那为何兰斯会在亲吻这枚戒指时有所迟疑?
  他认识这枚戒指的原主人?
  还是说,这枚戒指本身有什么问题?
  红丝绒大床上,路加转动着衔尾蛇戒指,思考着陷入了沉睡。
  而在府邸的底层,月光透入小窗,耳畔传来其他奴仆如猪羊般的鼾声。
  做完祷告,兰斯以最标准的姿势双臂环胸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在即将触碰那枚戒指的前一秒,他察觉到了黑魔法的气息。
  浓重而邪恶,宣示着领土权,霸道地占有它的所有者,任何胆敢靠近的人都将被它撕成碎片。
  兰斯并不畏惧它,但谨慎让他错开了那个位置,以免引发圣力和黑魔法的冲突,暴露自己的实力。
  路加说的对,他是一个高超的说谎者。
  而这一个谎言,让他格外难以平静。
  *
  晨起时,管家亚伯为路加服侍清洁更衣。
  今日国王陛下要见您。他说。
  路加发出了一个模糊的单音。
  他看起来很清醒,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双灰紫色的杏眼里盛满了迷茫的水雾。
  昨晚他做了有关原主记忆的梦,大多是零散且毫无逻辑的生活细节,搅得他一夜没能睡稳。
  新生活带给他太多的紧张不安,即便他游刃有余地面对这些挑战,却依旧是个会因睡眠不足而犯迷糊的少年。
  这也导致他没有在第一时刻发现,老管家替穿上的是少女的裙装。
  眼下路加站在等身镜前,在镜中看到了一位尊贵娇艳的短发公主。
  深领、蓬袖,纤细的腰身下裙摆如饱满的花朵般绽放,仿佛由圣国全部的财富堆砌而成,最明艳的宝石花朵。
  在管家试图为他续上假发时,路加胸口剧烈起伏,低吼道:够了。
  他不知道原作的小王子是否会为此愤怒,但路加已经要气疯了。
  真是棒极了。
  他差点忘记,路加查理曼除了王冠瑰宝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称号,那就是圣国之花。
  是的,这位未来的暴君在年少时,犹爱以盛装出席各种宴会与国王觐见。只不过那盛装,是公主所穿的华丽裙装。
  第5章 少年裙装
  见管家投来猜疑的眼神,路加闭了闭眼,强行压下怒火。
  他不能露出破绽,给敌人可乘之机。
  路加就着那一声呵斥,顺势夺走假发,扔进了壁炉中。
  够了,我不需要那种东西。他像一只骄傲而暴躁的猫,它们根本配不上我。
  正是这样,殿下。管家欲言又止,但国王陛下可能不会满意
  路加眼中划过一抹阴鸷。
  他扇动了一下睫毛,换上甜美的笑容,回头对管家说:亚伯,我还不够令人满意吗?
  即便日日对着这张脸,当它偶尔不加掩饰地释放出魅力尤其是只对你一人时,任何人都会为之震撼。
  等到管家回过神,小王子早已提着裙子转出了卧室。
  当路加走过花园时,所有下人都自觉回避,背对他的同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上个月有一名男仆胆敢用眼睛直视裙装的小王子并露出惊艳之色,下一秒便由暴怒的小王子挖掉了眼球。
  路加边走边想明白了一些事。
  与珠宝首饰相同,穿女装或许并非出于小王子的本愿。
  他就像圣国最耀眼的衣服架,权贵在他身上展示自己的财富和地位,并以此为荣。
  羊皮卷中说小王子穿女装的习惯始于三岁,那么小的年纪,根本不具备自己选择的能力。
  路加笑容加深。
  他倒要看看,宫殿里那位疼宠他的好父亲国王陛下,是个什么品种的变态。
  而马车里遇到的人,让他本就不妙的心情更加跌落谷底。
  日安,殿下。兰斯向他躬身行礼。
  他首先注意到路加恼怒的神情,随即发现小王子穿的衣服似乎与往常不同。
  他怎么在这里?路加高高挑起眉梢,回身问管家。
  陛下同样邀请了兰斯洛特。老管家回答,陛下曾与您约定,一个月后他要亲眼知道这位奴仆的境况。
  路加扫视兰斯身上低调却值几枚金币的服装,看起来,国王乐于看到一个情况良好的前温士顿少爷。
  他只觉好笑。
  杀了兰斯全家之后却打算善待兰斯。
  为了什么?忏悔吗?
  我可以请他滚出去吗?路加恶声说。
  他根本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自己,尤其是兰斯。
  恐怕不妥,殿下。管家说。
  早晨那些繁琐的服饰已经浪费了太长时间,现在再准备另一驾马车已经来不及了。路加深吸一口气,只好在马车中央大摇大摆地坐下,还不得不整理了一下裙摆。
  那么殿下,我就在府中里静候您的归来。管家关上了车门。
  车厢内陷入沉默,马车开始行驶,兰斯坐姿笔挺,目视前方。
  有时他的目光会落在路加身上,但那眼神不带任何评价,仿佛只是想单纯了解一下小王子的情况。
  好看吗?路加冷笑。
  兰斯看向路加。
  他有很多妥当的措辞可以使用,然而开口时,昨夜关于说谎者的指责一瞬间晃过脑海,让他改变了想法。
  我不知道,殿下。
  路加显然没预料到这样的回复。
  教养良好的兰斯洛特不可能不知道如何评价服饰,他所说的我不知道,是指不知道是否好看。
  路加起了些兴趣,指着领口问:这个怎么样?
  产于斯多角的石榴石,鸢尾花纹路,兰斯回答,出自安东尼奥大人的设计,圣都的贵族小姐们对它趋之若鹜。
  我在问你觉得好不好看。路加问。
  我不知道,殿下。兰斯诚实地说。
  路加又提出了一些问题,每一次兰斯都能准确答出它们的产地、功效、由来传说、甚至是设计师,每一次却都以我不知道结尾。
  路加感到无比新奇。
  羊皮卷中可没有描写未来神王私底下的偏好,以及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所知道的只是书中冰冷的文字,而眼前这个是活生生的人。路加恍然发觉,自己所面对的不仅是神王兰斯洛特,更是一个他不并了解、并值得他深入探索的兰斯。
  小王子最后指向自己的眼睛。
  那这个怎么样?
  曾有吟游诗人谱写出上千行诗歌用以歌颂这双眼睛,虽然他在得知眼睛主人的声名之后烧毁了诗稿,但有关这双迷人眼睛的诗歌却在圣国中流传。
  兰斯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沉默了许久,第一次没有给出回答。
  路加却把他的沉默当成另外一个我不知道。
  小王子仰面靠进柔软的方形枕头里,懒洋洋地拉长了语调:圣国如果落到你这种毫无审美的人手里,那简直是艺术的灾难。
  兰斯没有感到被冒犯。
  他所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殿下今日心情欠佳,是为什么?
  路加踢了一脚裙摆:如你所见。
  您不必为此动怒。兰斯平静地说,光明神的普照下,任何服饰都没有区别,唯有灵魂永恒,皮囊和财物都是神性的蒙昧和阻碍。
  冠冕堂皇。路加开了个玩笑,像你所说的那样,干脆所有人都剃成骷髅在街上裸奔,就能感知光明神了?
  没有这个必要。兰斯温和地笑了,在骷髅走上街之前,死者的灵魂早已与神同在了。
  噗。路加忍俊不禁。他根本没想到,像兰斯这样的人也会开光明神的玩笑。
  郁火不知不觉地消失,走下马车时路加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能用平和的心态来面对这身打扮了。
  *
  受光明神眷顾的教皇大多出自查理曼王族,每一任教皇与国王之间都具有亲缘关系,因此在圣国,教廷和王政紧密相连。
  同时身兼教皇与国王之位的掌权者被称为神王,兰斯洛特温士顿将是圣国有史以来第一位神王,也是第一位异姓君王。
  命运仿佛突然间出了差错,千百年来能者辈出的查理曼王族在这个时代渐趋没落不止路加和他平庸的哥哥,还有他们的父亲,被人戏称为懒王的道尔查理曼。
  连懒王都是恭维。
  路加看到他的时候,国王陛下正泡在浴池里接见财政大臣,赤裸的少女们从水中浮起,嬉笑着摆弄国王的王冠。
  池边还趴着一名少女,皮鞭在她背后摔下,她奋力躲避着,呜咽淹没在笑声之中。
  这本该是一场正式的觐见。在财政大臣口中,北方的税务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路加面无表情地想,查理曼王族覆灭的真正原因恐怕就在这里。而原书的小王子只不过运气不好,接了一个烂摊子。
  国王显然对那些数字颇不耐烦。
  看到路加,国王像见了救世主般站起身来,顺便将财务大臣推到一边。
  看看是谁来了?他走上岸想拥抱路加,我的小金丝雀!
  路加冷静地后退三步,佯装遗憾道:我今天穿的可是安东尼奥大人亲自设计的衣服,这种衣料怕水。
  感谢兰斯的博学多才,感谢国王的孤陋寡闻,这句谎话没有被戳穿,他也不用接受中年老男人的湿身诱惑。
  并且感谢光明神,他和国王的相貌无一处相似,国王在年轻时还拥有的纯金色卷发,现在已经被酒色耗得花白。
  路加品着葡萄酒陪国王闲聊。起初他还紧张于自己的身份是否会被戳穿,但这位圣国权力顶峰的人实在太过迟钝。
  他可以肯定,即便让一个酒馆看门伯伯来戴这顶王冠,也比现在这位更称职。
  你和兰斯已经相处了一个月。国王终于提到一个还算有意义的问题,你觉得他怎么样?
  勉强好用。路加刻薄地说。
  我倒听说你很喜欢他。国王暗示着什么,因为他,府邸里不懂事的仆人受到了惩罚。
  路加不清楚这些话是通过管家和王后传到国王耳朵里的,还是国王在他的府邸里有其他传递情报的线人。
  总之,他的府邸需要一些懂得闭嘴的新鲜血液了。
  兰斯毕竟是我的人。路加傲慢地说,从断头台上捡回来的东西,总不能白白浪费。
  不用担心,他在修道院的表现很好,神肯定了他的忠诚。国王暧昧地笑着,他将会是你的仆人、兄弟与守护者。当然,贵妇与骑士的浪漫爱情也是不错的故事。
  路加正疑惑贵妇与骑士中的贵妇是指什么时,忽听国王哈哈大笑道:差点忘了,我的小金丝雀是只雄鸟,做不成贵妇,小时候甚至还想做骑士呢
  岩浆在路加的血管奔腾,身上的裙装仿佛冒出利刺。
  小王子紧握的拳头不住颤抖,衔尾蛇戒指上的紫水晶流窜过黑色的细线,路加耳畔嗡鸣好一阵,才意识到什么。
  那不仅是他的愤怒,还有这具身体的愤怒。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存在?强行扭转儿子的性别,抹杀他的一切男性特征,鼓励他与奴仆的同性恋行为,甚至以此当面取笑
  这样的畜生,活该日后被宫女们联手绞杀,活活勒死在床上。
  或许他应该让这个未来提前到来。
  又拿这些话来取笑我。路加别过脸,恕我先告退了。
  听到他要离开,国王似乎有些后悔。
  不过他的后悔仅限于无法再观赏圣国之花,不包括对侮辱亲子感到愧疚。
  叫兰斯进来。国王向飘飞离去的裙摆吩咐了一句。
  随即他耸耸肩,没有挽留,接着投入了和宫女们的玩乐。
  *
  从路加进入国王的浴室之后,兰斯的视线就没有离开那扇门。
  他把这种行为理解成对危险人物的格外关注。
  听说国王荒淫无道。那个会因为女人的触碰而紧张到起红疹的小王子,会不会又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私下里却强自忍耐?
  有人在向他说话,话中内容被自动屏蔽,兰斯熟练地应付着,脸上带着从未摘下来的微笑。
  所以当路加怒气冲冲地撞开门时,便看到兰斯像只乖乖等待主人回来的羊羔,逆来顺受地承受贵族的羞辱。
  那名贵族正把手绢丢在地上用脚跟狠狠践踏,并勒令在场唯一的奴隶替他捡起手绢擦鞋。
  这一刻路加忽然觉得,在这个汲取他人痛苦为乐的王宫里,他虽和兰斯地位大相径庭,本质上却是相同的。
  身处普通贵族脚下还是身处国王脚下,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不过是失败者自我安慰的谎言。
  只要他的头顶还留有一个人,就永远无法安寝。
  所以路加想要成为至高无上的王。
  这一点上,兰斯洛特或许与他意见相同。
  贵族转过头来,对路加露出谄媚的笑,却忘了将馋涎藏干净。
  日安,殿下。他上下打量着比圣国所有少女都更明艳的王子,上回送给您的珠宝可还喜欢?
  路加不认识他。
  不过也没必要认识。
  抱歉,路加脸上浮起假笑,献上送珠宝的人太多了,你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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