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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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玉看着他离开,看着他合上了门,看着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心头恨意潮涌,她恨那些始作俑者,恨当年害过缙王的人,可她却是无能为力.......
  *
  这一日,秦玉被人暗杀的事成了书院里的学子私底下讨论的话题。
  崔洛算是知情最多的一个,学子们从法华寺回来,就挤入四人间的寝房,问东问西。
  崔洛无力招架,给顾长梅递了一个‘求救’的眼神,他立刻领会,让众学子哄了出去,而后却是端了小杌子坐在崔洛床榻前,巴巴的问:“崔洛,你跟我说说,秦先生到底是得罪了谁?我还听说缙王今日来了书院?是不是真的?”
  崔洛:“..........我知道的并不多。还有五日书院就要休学了,你们都准备好回府了么?”她岔开话题。
  学子们除了对秦玉的事感兴趣,对休学过年更兴奋。
  “崔洛不想说,你就别问了。”王宗耀道。
  崔洛发现,他这阵子格外关照她。这令崔洛有些不太心安。
  好在离开书院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五郎驾着黑漆平头车来书院接崔洛。
  这一日晋江书院大门外皆是清一色的朱轮华盖车,甚至还有翠盖珠缨八宝车,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晋江书院里所收的都是什么样的学子。
  当然了,也有例外的。
  裴子信和几位天资不错的学子,家境就比较贫寒,不过书院免去了他们的一切用度,从未苛待过他们。
  裴子信家住宝坻,离着晋江书院颇远,为了省下银子,他都是徒步走过来。
  崔洛与他同路,就让他上了马车,先去大兴,再从大兴回宝坻,届时他大约走上三四日,便赶到家中,这还是路况好的时候。如果遇到雨雪天,只能留在书院里。
  其实,时人赶考,亦或是走亲,多半都是用脚走的,一走个把月都是寻常事。
  马车巳时从书院出发,到了下午酉时三刻左右,才抵达崔府。
  中途在官道上的面馆吃过一次白汤面,耽搁了少许。
  眼看着日头快黑了,崔洛道:“子信,你不如在我府上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这个时辰也不好投宿了。”
  裴子信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一口应了下来,要是换做以往,他宁愿露宿破庙一宿,也不会轻易打扰别人。
  崔洛领着裴子信去见了崔家老太爷。
  老太爷一看到裴子信就猜出了他的家世,又见少年骨气毅然,随口说出来的话亦是稳重有礼,觉得崔洛多和这种人走近,才是正确的。
  虽然,顾长梅是崔老太爷的外孙,他也很心疼顾长梅。但崔老太爷还是更喜欢勤奋苦读的孩子。
  崔家虽是商贾,但毫无纸醉金迷的味道,屋内陈设与庭院修葺,反而很有书香气息。
  裴子信入住了崔洛院子里的暖房,他道:“崔洛,你有这样一位祖父,我当真羡慕。”
  崔洛莞尔,祖父祖母都待她极好。可惜了......她支应的了门庭,却是没法将崔家的香火传递下去.......
  一想到这个两辈子都不曾解决的历史遗留难题,崔洛微微摇头,强迫自己想将今后的事抛之脑后。
  她院子里暂时没有安排丫鬟,主要是老太爷想让她安心进学,等到了年纪再开荤也不迟。
  崔洛就让五郎去给裴子信整理床铺,晚饭没有开始之前,顾长梅却是兴冲冲的来了。
  崔洛纳罕:“你不是跟着王宗耀走了么?”
  顾长梅懊悔道:“王家甚是无趣,我正好要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两位老人家,对了,子信是不是在府上?”
  崔洛:“.........”看望老人是假,想找人玩才是真的吧!
  不过,说起来,王家家规严谨,别看王宗耀在书院尚且算得上是风流书生,但回到家中,一切都是以王大人的指示行事。
  裴子信从暖房出来,就撞见了顾长梅,同样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顾长梅感觉自己不受待见了:“这里是我外祖父家中,我怎么不能来!那你呢?你如何留下了?”他明知故问。
  裴子信的脸都黑了。
  崔洛打断了二人的僵持:“......走吧,去前厅用饭!”
  这一日,顾长梅以天寒地冻为由,坚持要留在崔家过夜,还跟裴子信挤在了一屋,毕竟他以为崔洛跟顾长青一样,睡觉时不喜旁人靠近。
  次日,将裴子信送上官道,崔洛与顾长梅又折返崔家,顾长梅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崔洛:“.......表哥是不是近日不在府上?”所以,他才赖在崔家?耐不住寂寞?
  顾长梅道:“非也,我只是觉得咱们两人更有话说,我大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整日冷脸,谁敢靠近呐。”
  崔洛本不想让顾长梅难堪,却也怕他一直缠着,“可你之前不是说,表哥他其实是个热情的人?”
  顾长梅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错觉,潋滟的桃花眼盯着远处的浮云眨了眨:“那......你送我回去。”
  崔洛:“.......可以。”
  眼下正值年关,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崔老太爷顺便嘱咐崔洛去承恩伯府送福饼。这些都是崔家的作坊里自己做的,承恩伯府自然不会缺了福饼,无非是图个吉利。
  当天,崔洛和顾长梅用过午饭,就从崔家出发,到了华灯初上时,才勉强赶到伯府。
  天色已晚,顾长梅正好又有理由留崔洛住一宿。
  崔洛名义上是送福饼来的,实则她是被顾长梅拉过来的,这家伙还想哄着她在伯府过年........
  晚饭开始之前,顾长梅和崔洛去见了顾老太太。
  顾老爷子早年战死了沙场,伯府都是顾老太太说了算,但这些年老太太身子欠安,伯府主持中馈的权力就落在了崔心兰手上。
  然而,崔心兰与崔范兄妹二人,可能存在了某种共同点。皆不爱管琐事。
  崔范离家出走了,崔心兰也是个甩手掌柜,真正操持伯府诸事的人,只有顾长青。
  一般继母和继子之间都存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不知道崔心兰是真的心大,还是缺了心智,持家大权竟是交给了继子?!
  崔洛又想起了洛十娘.......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姑嫂二人,同样的心性。
  顾家老太太屋子里,还有顾家的几个庶女,大约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也该说亲了。
  顾长梅不爱听老太太唠叨,携崔洛见过礼之后,就拉了她从堂屋出来。
  “崔洛,你就在府上住一阵子吧,外祖父和外祖母那里,我会去交代。”顾长梅道:“你刚才也看见了,家中几个妹妹也甚是无趣,我大哥又忙,你让我一个人怎么过?”
  “.........”崔洛无力苦笑。
  她才回崔家,第一年肯定要在崔家过的,而且祭祀祖宗,肯定缺不了她这个长孙。以往她不在崔家,这些事尚可忽略,可她如今认祖归宗了,定不能再让崔老太爷和崔老太太饱尝孤苦无依之难了。
  崔洛正打算直接回绝,她都懒得婉拒了。
  而这时,甬道上走来两人,距离虽远,但崔洛一眼就认出了承恩伯和顾长青。红绉纱的灯笼之下,暖光微熹,顾长青的存在太有吸引力,崔洛不得不得承认,他的确是个出类拔萃的男子。
  按理说,她应该上前给姑父和表哥打个招呼。
  顾长梅却突然拉着她隐入月洞门,“嘘!我父亲和我大哥知道不少朝中的大事,你就不好奇?”
  崔洛:“.........”她真的不好奇!
  而且,听墙角是很危险的行为,如果听到了不该听的,后果很严重。
  崔洛拒绝与顾长梅‘狼狈为奸’,她要光明正大的走到承恩伯和顾长青面前,打完招呼,她就想连夜回崔家。
  顾长梅这家伙看着是个粉雕玉琢的美男子模样,力气却是不小,长臂摁着她的肩头,就是不让她走。
  “嘘!来不及了,你别出声!”顾长梅以手抵唇,又道:“我经常偷听,还被我大哥发现过,他也没拿我怎么样!”
  崔洛:“.........”那是因为你是他亲弟弟!可是我不同啊!
  待承恩伯与顾长青入了暖阁,离着崔洛和顾长梅的位置就更近了些。
  崔洛发现,顾长梅对偷听墙角很有经验,透过楼花窗还能看见承恩伯与顾长青在东坡椅上落座。
  顾长青眼看就弱冠了,站着时比承恩伯还高出了寸许。
  “父亲,缙王找过您?”顾长青挥退了下人,直言道。
  承恩伯觉得很惊讶,他仿佛没有料到缙王会找他谈话,缙王封号尚在,却已不问朝政很多年,“怎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长青眉宇极淡,亲手给承恩伯倒了热茶:“无事,只是父亲不必放在心上,儿子会料理一切。”
  承恩伯是个武将,自古武不干政,他也没有那个千转百回的心思,他问:“长青,此番周家满门抄斩之事........你可有参与?”
  听到这里,崔洛和顾长梅顿时互视了一眼。
  周家......哪个周家?
  崔洛自然是想到了周世怀,怎么又扯上了缙王?
  她愈发后悔听墙角了,总觉得和秦玉被人暗杀也有牵连?!
  崔洛想离开,但甬道上这个时候常有丫鬟婆子路过,承恩伯和顾长青都不是寻常人,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察觉到。
  崔洛感觉自己被定住了,她身后是顾长梅的胸膛,这家伙听的津津有味,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出了什么!
  崔洛正思量着,顾长梅惊叹道:“难不成周世怀的死另有隐情?”
  崔洛:“..........”这个时候,她反倒希望顾长梅可以蠢一些。
  崔洛当然不可能和顾长梅这样大大咧咧的人直接商讨朝中的事。
  她这不是惹祸上身么?!
  崔洛摇了摇头,一双氤氲着微弱烛火的眸子仿佛在告诉顾长梅,她其实有多么无知,压根就听不懂他的话。
  顾长梅眸光一滞,身子往前倾斜,一手抵在崔洛身后的漏花窗上,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凑了过来,和崔洛靠的无比近,恨不能将高挺的鼻尖碰触到崔洛脸上,他低沉沉的笑道:“你没听出来吧?我现在已经基本明白了,等晚上我一五一十说给你听。”
  “........”崔洛双手抵在他胸口,将他推远了一些:“周世怀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崔洛想趁着甬道上一时的安静,打算离开。和顾长梅在一块久了,总感觉迟早会‘名节不保’。
  却在这时,顾长青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速度之快如平地惊雷,“谁在那里!”
  崔洛和顾长梅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顾长梅当着崔洛的面,当即蹲地。
  崔洛反应过来他的意图,也跟着半蹲在了花圃从中,这个时节,百花早就枯萎,只不过为了过年,伯府又从暖房里搬了一些耐冻的花种出来。
  二人悄无声息的隐藏在花圃之中。
  皆以为躲过了一劫。
  这厢,承恩伯好奇的问:“怎么了?长青,你看见谁了?”还无人敢擅自闯入承恩伯的。下人更没有胆子偷听。
  顾长青眼神敏锐入鹰,看着那抹淡蓝色衣角消失在视野之内,品了口茶,低垂着眼眸,神色不明,道:“无事,是儿子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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