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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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拉姆斯的错觉。在他和同伴结伴离开中心城,穿过第五区南部地带,前往两山通道这一路的旅程中,他充分感受到了什么是内部会议所说的“良好的群众基础”。
  他们经过的每一个村庄都对他们表达了热烈的欢迎,他们任何时候能从这些村庄中得到清洁的饮水、也许不佳但非常精心的食宿和友善的招待,这种友善不是用金钱换来的——虽然他们会在不得不打扰的每一个村庄留下足够的钱,但他们之所以能被村民们像对待兄弟和儿子一样招待,是因为数年来解放者及红旗军在这个荒漠世界不断耕耘,他们确确实实改善了人们的生活:最大的功绩是从大地的深处和远山之巅引来了清水,几乎同等重要的是消灭了所有残酷的统治者,不论是为他们送来铁器,还是教导他们种种生存的技艺,又或者祛除疾病等等……
  对于世世代代都在艰苦求生的人们来说,解放者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只有最慈悲和最智慧的神使才会施予人间的恩惠,借由这样的恩惠,他们想要将第五行政区建立成一个神国毫无困难,但他们没有。
  他们自始至终以人自居,无论有多少人说他们信念的纯粹和行为的自律绝非常人能为,他们也很少以此自傲——虽然不是不骄傲,只要多看一眼那些反对他们的人,污蔑他们的人,让解放者们不产生道德上的优越感是不可能的,但他们不会用“我们已经干得很好了”来为任何违背原则的错误开罪。
  解放者当然不是不会犯错误的木偶塑像,每个月的检讨大会他们都是排着队上去的,公示榜上的处罚通告也时常更新,可是这并不会影响人们对他们的信任,就像承认错误也不会让解放者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
  无论联盟外的反对者如何诋毁一切都是假象,他们总有露出真面目的一天,解放者们只说那是他们生存的环境导致他们无法理解这种关系——解放者与他们的人民之间的关系是从未在任何历史时期出现过的,二者之间不仅生死相依,而且能互相转化。
  当拉姆斯在军队中,他是一名解放者,是红旗军的一份子,但当他穿过两山通道,重新回到他的家乡,他就是拉姆斯,一名返乡游子,德勒镇永远的一份子。
  虽然那有如神助——从勘察到立项到动工不到三个月,划线极其精准,沿线串联的水源地至少有一半从未被人发现过——的水道工程和灌溉系统将第五区三分之一的土地从荒漠变作绿洲,是有史以来人力改造自然最成功的工程之一,很多中心城的居民也说他们如同生活在水泽之乡,比起山的另一边来也不差,但只有踏上故乡的土地,在扑面而来的水风中深深呼吸一口,好似连肺腑都被滋润,才知道这是永远无法取代的故乡的味道。
  和拉姆斯上次回来的见闻相比,家乡的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这种变化最先是体现在道路上的。当他们从宽敞但是颠簸的马车上下来,登上在通道口车站等待将他们送往新玛希城的机械车辆,一起步就感觉到了不同,机械的震动清晰从脚下和身后传来,但远没有记忆中那般令人气血翻滚,头晕脑胀,一方面可能是它们的避震系统又有了改进,另一方面,他们只要从车窗看出去就能知道原因。
  灰黑色的沥青路面从机械车的车轮下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城市与城镇,城镇与城镇之间的道路已经完全硬化了,即使沉重如机械车通过也不会留下车辙,不仅主干道的路况有了如此明显的改善,他们还看到虽然连接乡村的道路大多仍是土路,但路基宽阔,夯土凝实,路面铺了厚厚的砂石,各种马车和骑兽在路上情况跑过,再没有人能想起它们原本掩映在野草杂树之中,曲折泥泞的模样。
  向着新玛希城行进的路途中,他们还看到了许多新型交通工具的行迹,那些人力二轮和三轮车让久不回乡和初来乍到的人啧啧称奇,拉姆斯也感到很新奇,在报纸或者图书上见到是一回事,看到它们像一种日常工具出现在人们的生活里又是一回事。
  但就像他们乘坐的机械车,以及在联盟各个区域被成规模使用的各种机械产品一样,这些便利工具的出现和推广都是好事。
  对拉姆斯这样的联盟人来说,他们从未产生过“技术失控”“环境破坏”“自然报复”这样的担忧,连他们的反对者也没有想过以“工业污染”为反攻的旗帜,虽然联盟的教科书用一个完整的章节描述了发展对自然可能造成的损害,但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也很难引起人们的重视——术师显然已经在他们发现之前避免了那些恶劣状况的发生,他们从来没有因为急功近利导致不可挽回的灾难。
  工业联盟遵循着科学、严谨、克制的道路前进,即使他们的生产已经远远超过了本身所需,内部也很少奢靡浪费的现象,人们喜爱享受却不耽溺物质,绝大多数的富余物资都能通过高效的物流系统调配到不足的区域,并且人们能够接受、甚至拥护这种分配方式。
  做到这一点不需要天堂的幻景和地狱的恐吓,道德在联盟之外的区域会是一种奢侈品有许多原因,但没有一个原因是像反对者所说的道德不能自然产生,只能被自上而下地“赋予”,在联盟通行的观念中,对他人有利同样也是人类的天性,就像所有会自发形成社会结构的物种一样。
  在联盟内,与人同行时,无论要打发时间还是拉近关系,最佳话题首选应当是嘲讽那些时常无能狂怒的联盟反对者,红袍主教和塞力斯主教引起的两场大战没有解除任何误解,也没有弥合任何分歧,人们越是辩论,对对方的厌恶越深。虽然联盟在论战中大获全胜后,反对者们的文章质量每况愈下,编辑部选无可选,评论专刊不断缩水,不过在日常交流中,人们还是很喜欢将他们的代表观点拉出来例行嘲讽的。
  其次便是交流各行政区的剧变。
  近年联盟的扩张速度惊人,新行政区一个接一个成立,生产力的巨大落差让那些被并入的地区全都不得不“从头开始”。在解放者对这些地区进行改造的过程中,新时代与旧时代,工业系统与农耕文明,先进文化与落后现象之间的对比和冲突每天都在发生,即使他们已经脱离了摸索阶段,有很多的经验可参考,也不能总结出一个通用于所有地区的万能公式。
  不过非解放者的人们不必体会这种荆棘,他们感受到的一切都无比直观,就像他们看到这条机械车正在行驶的道路,看到道路两旁大块大块的绿色田野,将它们如棋盘格一样划分的渠道,以及掩映在夏日绿荫中的新式村庄一样,只有不想做人的人,才会去问现在更好,还是过去更好?
  欢快交流的乘客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路边那些成排的电线杆和电线,中西区不是一个煤炭资源丰富的地区,既然神乎其技的地质勘探队三年都没有在核心地带附近有重大发现,那就真的是不丰富了,而随着这个行政区在联盟的分量越来越重——“东进计划”的中心——他们对电力的需求也越来越大。
  没有一个去过工业城或者看过相关描述的人会说只要蒸汽动力就足够了,电力意味着更充足便利的能源和更好的生活,也意味着他们同联盟之外的世界的差距进一步拉大,塔戈尔水坝的建设现在看来就显得特别有先见之明起来,而这项影响深远的工程在当时很多人的眼中更像是一个宏伟又恐怖的军事计划。拦河造坝,拦截的不是小河,而是一条大河,而且是一条因为时常洪水肆虐而有名有姓,令下游苦不堪言的大河,要以人力行此大事实在是狂妄得荒谬。除此之外,它的动工在当时还带有一种惩戒意味。
  因为它的初期建设者有很大一部分是战俘。
  这个很大是多大呢?
  一万人。
  提到这一万人,就不得不提到四年前的那场战争,而一提到这个,再昏昏欲睡的乘客都瞬间精神起来。
  没有人不记得那场大战,几乎所有从中西区到第五区去的解放者和红旗军都是那场战争的参与者,它值得铭记史册,不论联盟的还是联盟之外的。
  人们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拉姆斯津津有味地听着,身为军官的矜持(虽然外表看不太出来)让他只偶尔加入进去,发表一两句能引起“哇”声的反应,实际他心里的怀念和自豪一点也不比在座的任何人少。
  让拉姆斯从一名地方领主变成一名军人的契机就是那场大战。
  然后回忆渐渐变得深远起来。
  从加入联盟的队伍到习惯以军人的身份自居的过程中,拉姆斯也会感到困惑,关于为什么联盟的解放者明明没有什么竞争对手,却始终以非常高的标准自我要求,甚至不惜人为地制造外部压力——比如说报纸上的论战,联盟的反对者们至今仍未被斩尽杀绝,连胡言乱语都登上版面骗钱,绝对是因为编辑部放了一整条布伯河的水。拉姆斯他们在学习时期看过一些内部材料,每一篇文章都是没有公开发表过的,它们被压下不发,自然不是因为在论战中不够有说服力,实际上它们“充满致死量”——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一旦发表反而难以收场。
  可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联盟难以收场呢?
  比之中西区面对过的十二国联军如何?
  在那场战争之前,拉姆斯也知道联盟的不少战绩,但除了联盟武器的可怕威力,其他印象并不深刻。当时还未建区的布伯平原地区道路和水利建设工程开始后,联盟派来了两支负责军事训练的教导大队,一支在新玛希城训练民兵,另一支则以指导交流的名义加入了起义军阵营——当然是自带给养还附赠援助物资。当时在奥斯郡的卡斯波治安队队长阿坎就对拉姆斯说“他们一定会干起来”,他一脸兴奋,“我用我的屁股发誓!”
  “不是应该用脑袋吗?”
  阿坎奇怪地看着他,“你坐在哪儿,当然脑袋就在哪儿。”
  其实不用他说,谁都能料到教导大队同起义军首领必然不合,虽然新玛希城的援助起义军确实需要,可以说是非常需要,但手中权力得来不易,一呼百应的滋味又是如此动人,起义军的首领们不喜欢有人不仅能同自己平起平坐,还要指手画脚是理所当然的。即使这些“外邦人”所提的建议大多诚恳,而倘若将一些事务交予他们,他们也干得超出想象的好,但这样反而更让人提防忌惮。
  他们就这样急不可待地来摘果实了吗!
  起义军首领是这样想的,而教导大队似乎又不是很坚决否认这一点,因为同首领们相处不好,这些教导队员便去接触起义军的底层人员,用的依旧是同吃同住,白天干活训练,晚上上课那一套,轻而易举就将那些没有见识的农民团结到了他们的身边。即使首领有意为难,但教导队员大多身先士卒,作战勇猛,为难变成了考验,不仅提高了这些队员的威信,并且给了他们反过来用援助契约质问首领的理由,更令首领们感到痛苦的是,很多起义军成员支持他们的质问。
  无法解决的矛盾越来越多,但起义军因为教导大队导致的裂痕越明显,他们的战果越是喜人,可以说新玛希城发展得有多快,起义军的扩张就有多快,到了后来,除了“外邦人”及他们在起义军中的追随者,所有的人都觉得兵临王城不远了,哪怕起义军同外邦人最终要走向决裂的阴云笼罩,他们也会先把王城打下来再说。
  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一个消息犹如闪电降临:回应国王的请求,一支十万人的联合军队正自北向南而下,他们的目的是“肃清南境”,打出的旗号是“光复王室”,一路气势汹汹,所向披靡。无论“肃清南境”还是“光复王室”都是虚伪的借口,促成这样一支大军成立的力量来自最直接的利益,贵族阶层是以整个王国为代价:土地,人口,广袤大地上金灿灿的收成,整个贵族阶层的荣耀——向胜利者俯首称臣,以及从外邦人身上得到的所有战利品,一切的一切加起来,才换来了这样一支援军。
  大军来袭的消息迅速蔓延,在王国后部活动的起义军首先迎上了这支十二国联军,没有作出什么像样的抵抗就被迅速碾为齑粉——意思就是只堪堪逃出了一支信使。显而易见,这支军队可怕的不仅仅是数量和力量,还有他们的残暴。
  率领这支军队的强大而有经验的著名将领,他与巨龙山系南麓的有名法师关系良好,在此次重要战役中得到了他们的倾力支持,这支十万大军如一道洪流滚滚而来,一路裹挟不知道多少农民、游民或者佣兵盗匪,抵达王国时,这支军队的规模几乎增长了一倍,因为他们进攻的对象是外邦人——全身是宝的外邦人,能够点石成金的外邦人,新玛希城的名气越大,他们在此地扎根越深,觊觎的目光越是贪婪。
  二十万人!几乎是一个郡的总人口数。一万人稍微散开就是漫山遍野,无论外邦人的武器如何得力,他们能在一天内杀死一万人吗?就算他们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大,真的能做到,但他们敢做这样的屠夫吗?
  外邦人当然做不到。
  他们也不想这么做。
  起义军几乎是望风而逃,准确地说,是起义军的首领们非常清楚他们绝对不是这支军队的对手,他们不能不逃,夹在他们队伍之中的外邦人也认为他们应该撤退,但他们说,不能是那种崩溃式的撤退,他们必须边退,边把追在他们背后的大军通过引诱、误导和设置阻碍,分成几个或者十几个部分,以便他们在王国境内设置重重战场,一层层将这支大军削弱下去,直到在奥森郡的边境最终决战。
  这是一个清晰的计划,但没有得到起义军——至少是大部分起义军首领的接受,哪怕只是去理解这个计划都让他们感到费力,恐惧彻底占据了他们的心灵,正式交战还未开始,他们就听说了许多大军沿路屠杀的故事,认为自己面对这些凶残的敌人时绝无幸理,而退路又是如此平坦顺利:那支军队虽然凶残,前进的速度却颇为缓慢,因为每到一地,他们就要停下来烧杀抢掠,这是对恶魔必要的饲喂,但也严重拖慢了他们的步伐。首领们仍有足够的时间带着自己的家属和亲眷南逃,前往奥森郡的道路没有任何障碍,他们可以从奥森郡进入新玛希城,在那座城中有布伯河最大的港口,那里永远有白船停靠,一艘船能一次载走数百人。
  他们可以逃往下游,去那些既没有外邦人也没有联合大军的地方,随身携带的财物和粮食能让他们顺利度过最初的生存时期,也可以逃往上游,那些已经被外邦人彻底占领和改造的地区,与兽人或者少数民族混居,虽然会失去过往的身份地位,从今往后泯于众人,但联盟确保他们安全无虞。
  很多人逃了。
  拉姆斯——那时候还是拉姆斯男爵逆流而上,加入了新玛希城选拔出来的援助前线的军队,与他同行的还有整整二百名卡斯波人。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怀抱的那种近于殉道的壮烈精神是有些幼稚可笑的,因为激烈的情感蒙蔽了双眼,他甚至没有发现新玛希城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意外,将他们编入军队的流程也顺畅得如同曾经排演过。而即使加上了拉姆斯男爵及一些平原友好领主的援助,这支军队总人数也没有到达五千人,离开新玛希城时,拉姆斯男爵心想,虽然人数少了点儿,不过看他们已经在组织第二个军团了,那应该能赶上吧?
  一路前行,他们这支援军很快就到达了前线——前线大营。从联军入侵的消息传来到起义军首领及其亲信大量南逃不过经历了十来天,他们以为自己会看到的混乱和焦灼的局面完全没出现,那些被留下来的人已经组成了一个新的核心,然后围绕着这个核心组织起了一支崭新的军队,他们不再自名为起义军,而是以红旗为号令。统领这支翻了新的军队的是一名有一双琥珀色眼睛,整个人都如刀锋一般锐利的青年,他叫塔克拉,从联盟来到这里成为教导大队的总队长,起义军首领不战而逃之后,他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最高领导权。
  这是一个才干完全适配他的地位的领导者,拉姆斯知道他的真实年龄后吃了一惊,直到今日他还在怀疑对方是不是类似于精灵的长生种——毕竟联盟里真是什么人都有。不过对战争来说,指挥者的外表,年龄,甚至性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带领他们取得胜利。
  只有胜利才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446章 无解的无敌
  拉姆斯男爵出发时把情况想得非常严重——没有人能觉得不严重。
  虽然前线大营的情况稳定,有新玛希城作为后盾,补给十分充足,但军队的情况并不能让人感到乐观,至少二分之一的首领不战而逃给这支联合起来的起义军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人心动摇,流言喧嚣,许多小股队伍直接散伙,原本足有五万人的大军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就减少到只有二万余人。即使拉姆斯他们这支援军已经来到,据新建的后勤部门的统计,起义军的逃兵仍以每天二百人以上的速度增加。
  在这种情况下,新任主帅竟然还要主动驱离队伍当中的意志不坚者。
  于是到达前线大营一天后,拉姆斯眼睁睁地看着又有一名起义军首领带着他的亲信离开,又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就地解散。
  虽然这是在清理教导大队彻底掌握新起义军的最后阻碍,余下不足十名的起义军首领对“外邦人”的力量信任到近于盲目,就是对王国贵族和外来侵略者的仇恨远远超过了对自身权力的执着,但这样一来即使包括援军在内,他们最终能指挥的兵力也不足二万人。
  “外邦人”能否以一当十?若是小规模的战争,这是不用太怀疑的,有足够的大威力武器,以一当百也不是问题,但战争并不是这样简单的交换比,无论联盟的武器有多强力,二十万人绝不会站在原地承受炮火,实际上,自进入王国境内,这支大军就开始分三路进军,分成了一支七万人的主力中军,六万人的左军和同样是七万人的右军,每一支依然保有对自卫军的绝对人数优势。
  不管怎么说,那些在新玛希城和起义军中潜伏多年的奸细多年努力总是有些成果的,一些关于联盟武器的情报确实已经被传了出去,虽然这些武器的射程和打击范围对传统军队来说仍是不可解的难题,但只要意识到这些武器仍是需要人来使用,不是真的百发百中,可以无限次激发的神器,那么只要愿意付出足够大的代价——不论是什么代价——外邦人的不败神话就并非牢不可破。
  残暴的敌人未必可怕,但残暴、谨慎而又不惜代价的敌人绝对是可怕的。
  那名外表像武器一样锐利的主帅平静地说:“那又怎么样呢?”
  他仍按计划分兵。并且分得很碎,他将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分成了四十支五十人的小队,每个小队有一名向导,一名队长,两名副队长,一支小队内最少三名教导队员,他们将携带武器、高能药和干粮,从大路走小路,从小路潜入山区或近郊地带,由南向北,隐匿行踪,循那支七万人的联军主力而上,确定对方行迹后,勘察合适的实际发动骚扰袭击,一击得手,随即退走。
  他自己则将亲自带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沿左路而上,正面应战对手的六万大军。
  至于人数与中军主力相近的右路大军,他只派遣一支三千多人的队伍去组织有条件的村庄和城镇居民撤退,这样一来,如果不算新玛希城的后续援军,前线大营就只剩下连同后勤人员在内的不到四千人,一旦左中右三路中的任何一路没有能够完成战术任务,他们就将直面至少五万人以上的大军压境,所能够依仗的仅有天然的山脉屏障和拉姆斯这批援军从新玛希城带来的一批新式武器——包括五十门阵地炮。
  这样的力量够吗?应该是够的吧?至少他们看起来颇有信心。
  在随塔克拉的主力军北上前,拉姆斯对前线大营的单薄兵力和有限的武器感到相当忧虑,虽然军队开拔之后,他马上就发现这支军队的素质完全不同于自己的想象——或者说完全不同于他对于起义军固有的“乌合之众”的印象。即使明知要面对的是十倍不止的敌人,这些新起义军的士兵也没有表现出畏惧或者沮丧,他们纪律良好,令行禁止,而且体格强健,力量充沛,跋山涉水不在话下,在长途行军的表现上与同行的卡斯柏人不相上下。
  他们甚至还会在行军途中唱歌!
  雄壮的歌声惊动了山林野物,也招来了沿途诸多城镇和村庄居民惊异的目光,经过一些接触后,新起义军发现,绝大多数人对来自北方的二十万军队完全一无所知,即使他们的领主早已闻讯逃离。实际上,由于这支气势雄伟的新起义军的来到,人们便将原因归结为是外邦人要推翻国王,彻底统一王国了,即使这些领主在逃跑之前仍不甘心地扔下许多恶毒谣言,但村民和镇民们并没有对这支“外邦人的军队”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抗拒和憎恨。在通过食物和饮水的交易建立起联系后,有些较为大胆的人还会偷偷询问那些面善的后勤官,如果外邦人成了王国的新统治者,那么他们能否也能像布伯平原上的那些村庄和奥森郡一样不交税或者少交税,能不能也赊借给他们那些高产作物的种子,会不会从他们当中征兵等等。
  这样的问题多听一些,任何人都能明白,这个国家有一半已经落入了“外邦人”——工业联盟的囊中,他们剩下要做的只有将那二十万人从自己的地盘上赶出去。毫无疑问,来自联盟工业城的新起义军骨干相信他们能做到,那些紧紧依附着他们的新起义军也相信他们一定能胜利。
  这种高昂的士气当然不是来自于对对手的不了解,事实上,新起义军对对手的了解比对手对他们的了解要多得多,也深刻得多,即使拉姆斯当时还不知道这支十二国联军在成军之前就已被联盟所知,但在他加入新起义军后,他就知道他们有一批非常厉害的斥候,能每日都向前线大营——现在应该叫后方指挥阵地——通报三路敌军的即时动向。这种惊人的情报手段加上精度极高的地区地图,他们就好像拥有了一双能够透视战场的眼睛。
  在这种视野下,他们可以看到对手的左路大军虽然人数较少,却有超过两万人的正式军队,更重要的是,这两万人当中有八千名骑兵,虽然将王国大道让给了中军,但他们一路经过的领地大多地形平缓,农地众多,少有高山,前进的速度是三路之中最快,一旦让他们进入如平原这样的开阔地带,战场几乎就是他们的主场。
  中路是联军主力,既有法师团又有重甲骑兵,前进速度虽慢,却能一路平推险要,这支军队的元帅不仅深孚众望,并且十分谨慎,将军团布置得犹如一只刺猬,全军不喝井水,不入密林,凡要经过峡谷都先遣队伍寻找埋伏,就连沿路收集到的粮食,也要让当地的领主首先试毒……与迅疾前行的左路骑兵、步步为营的中路大军相反的是右路大军。这是一支真正的乌合之众,不仅组成复杂,包括但不限于领主私兵、佣兵、游民和裹挟而来的平民,统领这支军队的将领生性贪婪且暴虐无比,不仅带头抢掠,每到一地都要选择一处制造骇人听闻的屠杀,制造凡是与外邦人有染皆不可活的恐怖气氛。
  为无情杀戮所惊骇的王国人民只能逃往外邦人控制的布伯平原,他们杀的人越多,南逃的人越多,一旦滚滚人流进入“伪善”的外邦人所在的平原,他们就不能不接纳这些战争难民,一旦他们接纳了这些人,他们能够用于战争的力量就会被进一步削弱。
  任何一路敌军的战略目标能够实现,都会对联盟在这个地区的布局造成极大的损害。
  情报越是清晰,就越令人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但无论正在北上的新起义军还是后方指挥阵地都始终镇定如一,拉姆斯的这支主力军以教导队员为骨干,他们居然还一边行军,一边对队伍里的原起义军成员进行继续教学。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新起义军才没有一个人逃跑,也没有一个人掉队。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比左路对手的骑兵慢多少,双方的前锋很快就相遇了。
  相遇然后交战。
  遭遇战变成了击溃战。
  五千人对一千人,胜利似乎理所当然。但这是一场教学战斗,所以真实的情况是一百名教导队员对战一千名前哨骑兵。
  即使知道这是一场旨在进一步巩固士气的示范战斗,拉姆斯还是为这些教导队员表现出来的战斗技巧和战斗意识所震惊。“掐头去尾打中间”,从遭遇到结束战斗不到半天,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及时逃出包围圈,新起义军打扫了战场,埋葬了战斗中死去的人,救治了伤员,清点并记录了俘虏,释放了他们当中有自主行动能力的人。
  他们并不在意袒露自己的行踪。
  在这样一条狭长的河谷地带,整整五千人的军队就像那支六七万人的大军一样,是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住的,但也许是对那场一百比一千的战斗始终不肯置信,在双方主力正式接触之前,对方又派来两支前锋队伍试探,无一例外,仍是溃败。
  然后对方就不再试探了。
  他们不再试探,而且开始后退。
  两三千人的伤亡不足以让对手伤筋动骨,他们只是在选择战场。然后他们选中了一个地方,在那里展开了阵势。
  战场一览无余,他们摆上了全部力量。
  塔克拉说:“蠢得可怜。”
  拉姆斯后来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直到这个时候,对方的将领竟然还对“外邦人”的长距离攻击武器将信将疑,因为为了达到最大的攻击效果,在那几场山间的短促战斗中,指导队员将对手放到了很近的距离才发动攻击。这似乎就给了那些将领一种错觉,无论白船上的神器能够越过多远的距离,这里没有能让它们航行的水道,外邦人无法跨过大半个国家的距离让它们落到自己头上。
  理所当然地,他们也不知道新起义军携带了多少新式武器,也不知道这支军队的给养状况。
  新起义军只带了一个月的干粮,但是他们带了一千万发子弹和一百门步兵炮。
  很快的,新起义军抵达了对方预定的战场,在一片洼地的对面看到了群山脚下几乎无边无沿的军阵。
  他们淌过洼地,越过沟陇,静静地在半干半湿的低地展开了自己的阵地。
  开战之前,双方甚至交换了战书。
  就在新起义军的指挥官将战书交给众人传阅,拉姆斯一边紧张一边感慨这古老的传统礼仪时,他看到对面动了。
  看着对面的动向,他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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