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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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白诊断之后说沈如茵身体并无大碍, 可她又一直这样睡着。众人无法,只好又去将德高望重的道士和尚乃至巫医都请了个遍。
  那些人说得玄乎其玄,有的说她魂魄不全, 有的说她被妖邪附体, 甚至有人说她回归了仙位。
  宁扶清听了,恨不得立刻到和固将白家人从棺材中掘出来。
  将那些“妖魔鬼怪”驱走, 杜白表示还是得相信大夫。
  幸而沈如茵还能吃得下东西,日日喂一些流食,倒也能保她活命。
  即便杜白已经费心费力到极点,宁扶清依旧看他不顺眼。
  其实当初在得知沈如茵晕过去的第一时间,他便已经揪着杜白的衣领质问:“你不是说必定不会出什么意外?”
  彼时杜白也很委屈, 哭丧着脸答道:“区区也没想到今日会出那么大太阳……何况, 区区不是同您讲过么, 您这身体受不得暴晒……”
  虽说他如此解释,宁扶清仍然觉得这个人实在太不靠谱。
  两次失误,已经让宁扶清对杜白的印象降到了冰点, 若不是因为沈如茵还需要他照顾,宁扶清定然要抹了他的脖子。
  月上中天,宁扶清瘫坐在床边地上,掌中握着沈如茵垂下来的一只手。
  呆坐片刻,他掰开沈如茵的手掌,细细凝视那掌心细细密密的掌纹,自言自语地叹道:“操心命。”
  随后他又将那只手附在自己脸上,良久,他侧头将双眼埋在沈如茵掌心,感受着眼睑处的湿热,苦涩地喃喃:“你还不醒来,是打算不要我了么……”
  沈如茵正面对着那千千万万张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她方才觉得奇怪——这场景,分明不像现实。
  有了这个想法,她的头脑顿时开始清晰起来。她环顾四周,顿时觉得一切都是虚假的。
  她忽而想到,自己会不会是在做梦?
  沈如茵原本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就算知晓自己在做梦,也不会有什么抵抗的行为。只是现在这个梦让她感到恐惧,她迫切地想要记起自己忘了什么,迫切地想要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
  于是她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眼前只闪过一片花白,她适应了许久,才能让眼睛重新视物。
  她坐起身来,看见周围空荡荡一片,是自己完全陌生的场景。
  宁扶清离开不久便返,此时正亲自打了一盆水欲为沈如茵擦拭身体。
  他一身雪白衬袍,也不穿鞋,端着铜盆走得漫不经心。他双眉平整地横着,眼内毫无波澜得仿佛失了神,一头长发未束,慵懒地垂在身后,随着走动轻轻飘动。
  抬脚踏入房间,转过一扇雕花屏风,两人的视线便蓦地胶着在一起。
  哐当一声突兀的脆响,宁扶清手中铜盆落地,温热的水洒了他一身,而他只是恍若未觉地站着,既不前进也不后退。
  沈如茵看着他,将这张脸与梦中那张重叠在一起,促使她问出此时最想要问出口的问题:“你是谁?”
  听见这句问话,宁扶清的身体剧烈地晃荡了一下。
  但他最终稳住身形,故作镇定却脚步错乱地走到床边,随后伸手钳住她下巴,俯身发狠地将唇印上了她的。
  而沈如茵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她居然真的亲上了那张水嫩嫩的好看的唇。
  这么想着,她用舌尖探到他的下唇,上下齿果断地一合,轻重有度地咬了他一下。
  宁扶清微微一愣,随后扣紧她后脑勺,带着一丝恼意更加深入。
  许久分开,沈如茵上气不接下气地揪紧他衣领,视线不经意间瞥见他布满伤痕的双足,心里某个地方便不由控制地刺痛了一下。
  她有些好笑地想,原本以为“心痛”这个词,都是矫情的人才会说,毕竟人用来思考的,不是脑子么?就算要疼,也应当是脑子疼才对。未曾想,她今日就切身地体会了一次这个词的感受。
  沈如茵指了指宁扶清的脚,问道:“你为什么不穿鞋?”
  宁扶清的目光却半分也不转移,牢牢锁在她脸上,混杂着几分幽怨地问道:“你方才问我是谁?”
  “我……”
  沈如茵这才发现屋内陈设俱是古意十足,可她只觉得陌生,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习惯,便不由得紧闭着眼睛在脑门上敲了两下,重新躺了下去,迷迷糊糊道:“我现在脑子有点不清醒,你让我再睡一觉……”
  “不许睡。”
  霸道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随即一阵重量覆上身,沈如茵一睁眼,正好看见一张近在咫尺放大的俊脸,不由得有些恼,“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是我还是要说,你这样是很没有礼貌的!”
  那人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不依不饶地揽住她,一手在腰一手在脑,让她整个人深深陷进怀中。
  沈如茵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下,怒道:“你闷得我头晕!”
  一听说她头晕,宁扶清连忙放开她,半跪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来,“我去找杜白来看看。”
  见他走了两步,沈如茵松了一口气,正要闭上眼睛,那人忽然又折返,俯身道:“你不许睡。”
  沈如茵正要反驳,便听他威胁道:“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带着你一起去。”
  沈如茵:“好吧好吧你快走。”
  那人又道:“若是我回来发现你睡着了,我便……”
  沈如茵好奇问道:“你要怎么?”
  “杀了杜白。”
  沈如茵:“……”
  妈的这人到底是谁,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杜白又是谁,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杜白:喵喵喵?
  第132章 浮萍
  待宁扶清离开, 沈如茵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右手手掌,那里有一片未完全干涸的湿意。
  她伸手在被褥上擦了擦, 却觉得那湿意仿佛黏在掌心一般,怎么也揩不掉,让她心里十分难受。
  宁扶清带着杜白回来时,沈如茵已睡熟过去。
  于是他凉飕飕地瞟了杜白一眼, 看得杜白脊背发麻,却不晓得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恶煞。
  宁扶清抬了抬下巴, “不去诊脉是等着我给您搬椅子么?”
  杜白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凑近床边查看沈如茵的情况,半晌, 他道:“姑娘应是无碍了。”
  宁扶清:“可她说不认识我。”
  “啊?”杜白一双手抖了抖, 呵呵笑道,“兴许是睡得太久, 一时糊涂也、也在所难免……”
  宁扶清听了,什么也不说地转身便走,再回来时,杜白看见这位潦倒了多日的殿下终于舍得好好穿衣服了。
  沈如茵这一觉没睡多久便徐徐醒转。
  宁扶清就像个木头桩子一般杵在床前,见她醒来, 也不出声, 只是幽幽地看她。
  沈如茵尴尬地笑了两声, 坐起身来,自说自话道:“我怎么……越睡头越晕……呵……呵呵呵呵……”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宁扶清穿得整整齐齐的鞋子, “咦”了一声道:“你穿鞋了呀?”
  宁扶清凉凉道:“记起我了?”
  沈如茵虚扶了一下脑袋,“哎哟……我头好晕……”
  宁扶清:“不过是睡了一觉,便把我忘了?”
  沈如茵:“……好……晕……”
  宁扶清冷哼一声:“你这份情谊,可真够薄的。”
  他这一声冷哼,倒叫沈如茵想起些事情来,当即怒道:“你好意思说我!是谁一言不合在众目睽睽之下玩晕倒的?”
  说着她用力捶了那人一下,控诉道:“我以为你死了……”
  宁扶清捉住她的手,一时也有些语塞,良久才道:“我亦未料到会那样……”
  沈如茵看着他,忽然想起当初谢之竹曾特意关照过他的身体,那时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谢之竹得知他身体无恙时反而疑惑,本应引起她的注意。
  “你……为什么会晕倒?”
  宁扶清目光顿时有些躲闪,嗫嚅道:“我本不想让你……”
  “你别说话。”沈如茵忽然出口打断他,“我现在对你的信任为零,你叫杜白来见我。”
  “他死了。”宁扶清答得毫不迟疑。
  “什么?”
  “你未遵守约定,我将他杀了。”
  “你敢!”沈如茵踢了他一脚,“别闹,这事我一定要问他的。”
  宁扶清看着她的脚,不情不愿道:“他就在门外。”
  沈如茵好笑地瞥他一眼,高声将杜白叫了进来。
  杜白见她醒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将吊了好几日的心从嗓子眼安了回去。
  沈如茵又踢了宁扶清一脚,道:“你出去。”
  “恩?”宁扶清皱眉看向她。
  沈如茵重复道:“你出去。”她伸手指了指门,“出去。”
  杜白站在一旁,吓得大气不敢出。就在他以为这位殿下要发怒时,那人却只是不满地哼了一声,随后十分乖巧地离开,顺带更加乖巧地关了门。
  待宁扶清出门,沈如茵迫不及待地问道:“他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白早就料到沈如茵要问这个,当即对答如流:“殿下身上的寒疾乃是沉疴,那年将他从英雄帮救出,区区用了几味寒性药材,引得他发了病,本也不是个大事,那点程度,区区还是能治得好的。只是后来……殿下他重病未愈便不辞而别,再后来,他又经历洪水一劫,在南疆那些年想必也受不到照顾,到如今,寒疾深入骨髓,便是区区也难以治愈了……”
  沈如茵每听一句,脸色便难看几分。杜白看见她神情,连忙话锋一转劝解道:“不过姑娘也不必太忧心,殿下的病虽难治,却不会危及性命,只要他肯谨遵医嘱,好好将养,也定然可以长命百岁……”
  沈如茵揪紧身侧衣裙,回想起那日场景,尚不由得有几分颤栗,“我那天,没有摸到他的呼吸……脉搏也没有……”
  “寒疾发作,呼吸脉搏本就虚弱,姑娘当日又是在大惊之下,摸错了,也是可能的……”
  听到这里,沈如茵微微仰头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一只手握成拳在心口处重重捶了两下,郑重道:“往后再有这些事情,不许瞒我,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许瞒我。”
  杜白还是头一次听见沈如茵用这样严肃且森冷的口吻说话,连忙答是,又禁不住辩解道:“其实殿下他也并非想瞒着您,只是您那时经历失去兄长之痛,殿下怕您多想,便打算迟些日子再告知您,哪知那日日头太盛……”
  听到此处,沈如茵忽地想起什么地问道:“你说谨遵医嘱,都是些什么嘱咐?他不能晒太阳么?”
  “哦,倒也不是。”杜白连连点头,“殿下他身体底子还是极好的,只要不是极寒极热,或者经受暴晒,再不会发生那日的事情。除此之外,殿下也不能饮食凉性食材和水果,不能吃得过冷过辣,还有,不可饮酒。”
  沈如茵点点头,“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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