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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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岂不是快要三十年了?”巴勒特用手指敲击着座椅扶手,“三十年啊,骑士的黄金年龄几乎都过了,竟然刚刚成为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教廷欠你良多啊。”
  “主教大人?”考斯特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座大殿,这个教廷,都腐朽至极,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是不情楚,”巴勒特站起身,几步走到了窗前,“耿直真诚皆被嘲弄,忠诚在义被弃之如敝履,这座奇迹之城下掩埋着斑斑血迹,涌动着名为罪恶的暗流。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用阴谋成就荣光,用污秽堆砌圣洁,披着假仁假义的外衣高声赞颂着光明和美好。”
  他望着窗外一片狼藉的城市,语调低沉,“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这样一个无药可救的地方,还有任何坚守的必要吗?”
  圣殿骑士挺拔的身躯微微僵硬,这已经是大逆不道的话语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我依然是圣光的信徒,”巴勒特没有回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骑士的异状,“直至现在,直至此刻,我依然记得第一次沐浴圣光时的感动,它是生命之源,是创世之基,是这世间唯一值得信仰的至理。”
  日精灵转过身,白色的不挑遮盖了他的表情,“过了今夜,新时代即将来临,考斯特。是破而后立,建立一个新的理想国,还是彻底泯灭,变为疯狂女神的战利品,我们正踩在命运的交叉口。”
  “那么我问你,你愿意为这个腐烂的教廷献出生命吗?哪怕它没有一丝一毫值得眷恋和挽救?”
  “我愿意,主教大人,”考斯特的眼眶微微湿润,“此身将忠诚于圣光,直至彻底毁灭的那一刻。”
  “那么,”巴勒特主教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愿你武运昌隆。”骑士恭敬的行了一礼,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去。
  “我永远无法理解你们。”
  一道女声在恢复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原本像洋娃娃般坐在扶手椅上的辛西娅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窗边的日精灵。
  “有时候我觉得你们值得敬佩,有时候又觉得你们疯狂至极。”
  “所以我们才被称为狂信徒,”巴勒特微微一笑,对着少女招了招手,“过来,辛西娅。”
  迟疑了几秒,少女从椅子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长时间的久坐让她的双腿发麻,走起路来也有些跌跌撞撞,但她还是顺利的走到了主教的身边,将手搭到了对方的胳膊上。
  一连串的黑色文字从她眼前滑过,里面的内容让她顿时瞪大了眼睛。
  “初代教皇曾在宣讲时说过,遇到一个美好事物时,我们总喜欢撕开、扯裂其曼妙的外表,赤裸裸的展示出其掩盖的不堪与丑陋,从中汲取无法言喻的心灵慰藉。这就是《圣典》上记载的‘撕裂罪’,它是生灵无法抹去的劣根性,源自于我们对于完美的嫉恨和仇视,是人性的原罪之一。”
  巴勒特轻柔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而今晚,我们将撕裂半位面的和平假象,将永无满足的贪婪、自私自利的丑陋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战争的方式。”
  “我们将犯下撕裂重罪。”
  辛西娅不解的看向巴勒特,丝毫不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或许她永远无法习惯这些神职兜圈子的说法方式。
  迎击敌人,怎么会是罪孽?
  她正陷入思索,一股寒意却像是利刃,猛地扎进迷思之中,迫使她回过神来。
  “……来了。”辛西娅说道,她扭头看向窗外,与此同时,爆炸声从远处传来。
  战斗开始了。
  还没等她说出第二句话,巴勒特突然将少女抱了起来,他踹开了房门,大步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一路向上,竟直接爬到了磐石大殿的屋顶。
  飘落的雪花融化在了辛西娅的鼻尖,凌例的赛风夹裹着炎淡的硝烟味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她被日精灵放到了房瓦上,倾斜的坡度让她下意识的抱住了对方的胳膊。
  “请看那里,陛下。”巴勒特突然使用了敬语,右手放到少女的后脑勺,强迫她看向正前方。
  辛西娅此前从不知道,圣城竟然还有视野这么好的位置,从这里她能清楚地看到爆炸引起的灰色烟雾和在城市边缘疯狂向内突进的人潮,但除了一开始的爆炸,他们丝毫也没有受到阻拦,就这么轻易的突破了最前方的防线。
  然后,在磐石大殿前的空地上,她看见了瓦伦丁。
  他穿着初见时的黑色制服,银色的花纹在夜风里随着衣摆翻滚,他似乎是在抽烟,手指尖有着明明暗暗的火光。
  自打被安迪提醒过以后,瓦伦丁就再也没有在辛西娅面前抽过,哪怕明知道时机不对,她几近着迷的看着青年的姿势,几乎忘却了提醒他敌人即将到来的事情。
  蛛后联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全部进入了圣城。而瓦伦丁扔掉了烟蒂在尤带着火光的烟蒂接触到地面的那一霎那,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一个覆盖整个圣城的魔法阵在瞬间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姿。深入其内的先遣部队瞬间被黑光吞役,再出现时,却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
  这种感觉很怪异,就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让他们陷入了停滞之虫。
  辛西娅的大部分精神依然在与蛛后进行着漫长的拉锯战,这让她的反应前所未有的迟钝起来,就算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无比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然后,她就看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这些呆立的敌方先遣部队突然集体向后转、鱼贯的退出了圣光教的地界,在城市的边缘汇集,然后,他们直接迎上了正在发起冲锋的第二部队。
  这是无比惨烈的碰撞,暗精灵优秀的夜视能力确保了她清晰的将双方冲突的画面尽收眼底。
  先遺部队猛然像疯了一样扑向自己原本的同伴,他们瘦弱的身体在强壮的蛮族面前不堪一击,然而他们却有着蛮族无法媲美的癫狂。
  腿折了就用胳膊爬,下半身被斩断就用牙咬,隶属于蛛后的部队在完全变成了最坚定的圣光信走,组成了圣城最坚不可摧的防线。
  辛西娅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可怖画面,突然感觉肩头一痛,她茫然的一扭头,看到巴勒特的手像铁钳一样钳制住了自己的肩膀,而他本人,则面色凝重的望向斜下方。
  顺着巴勒特的目光看去,少女看到一小队蛛后先遣部队正慢慢靠近磐石大殿,他们同样姿态僵诡异的维持着一个接一个的队形,依欢走到了位于法阵正中央的瓦论才面前,也不见后者做了什硬,么,这些士兵就像是撒了气的气球,渐渐变得干瘪,辛西娅甚至能看到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变成了皮包骨的一层黏膜。
  变成了干尸的士兵倒下了,跌落在魔法阵中被化为粉未,而下一个立马就替补上。
  与前线爆发的战斗相比,磐石大殿前发生的一切显得安静而有序,安静、有序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
  辛西娅僵立在原地,她知道自己窥破了表哥的一个大秘密,而更可怕的是,明明精神上已经对眼前的一幕害怕到了浑身发抖的地步,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扭头去看巴勒特的反应!
  她竟然在害怕瓦伦丁的秘密被暴露。
  察觉到了女王隐隐带着敌视的目光,精灵主教长长吁了一口气。
  “我的儿子正在犯下重罪,陛下。”
  “请您赦免他。”
  第150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五十步
  辛西娅整个人都僵硬了,虽然她早就对瓦伦丁和巴勒特的关系多有猜测,但听到当事人直接承认的冲击还是相当大的,特别是在对方头顶上还挂着“教父”头衔的时候。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接触巴勒特主教时看到他和玛丽姑妈的情史时就坦然以对了,毕竟那也是不同意义上的尴尬。
  “……我不太懂,”她艰难的将注意为从表哥转移到日精灵的身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巴勒特在战争打响的第一刻就将她从室内带到了这里,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她目睹这个画面。
  “这个大陆没有人不知道那个预言,辛西娅,”巴勒特一边回答,一边将女王带回了室内,“事到如今,如果我再猜不出你的身份,那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通往天台的铁门被重新关上,两个力站在隐秘的拐角处,墙壁上陈旧的挂灯在脸上打出明明暗暗的光影。
  “你或许确实有足够的资质和运气,”日精灵冷静的说道,“但作为一个君王,空有资质和运气是不行的,你必须要清楚自已身上的重担和决定的重量。而在这方面,再也没有直面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更有效的教学方式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辛西娅微微提高了声调,“你知道的吧?表哥他……”
  “我不知道!”巴勒特斩钉截铁的说道,“在真正的看到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你不可能对他要做的事一无所知,”辛西娅的态度同样坚决,“这是表哥的秘密,他绝对不会希望我看见,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巴勒特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非常简单,“因为我是他的父亲,也是你的教父,辛西娅。”
  “诚然,我在你们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作为一个引导性的角色出现,你们也未必需要我这样一个人在旁边指手画脚,但当你们碰到一起的时候,我无法视继续保持沉默。”
  辛西娅茫然的看着他,在她之前度过的岁月里,饱受非议和忽视,偶尔有指点也夹杂着嘲弄和讽刺,从来有没有一个男性长辈站出来语重心长的教导过她,以至于她现在有些手足无措了。
  巴勒特的话语还在继续,“你和瓦伦下已经变成了命运共同体,你真的清楚自己会跟他绑在一起多久吗?”
  “我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相当清楚他有着怎样的魔力,”他温柔的往视着她,“你现在被他弄得目眩神迷,对于他冷酷自私的举动、令人发指的手段视若无睹,可以后呢?等热情褪去,爱情被磨淡,你还能忍受这样一个犹如恶魔般的男人吗?”
  日精灵的尾音一如既往的勾人,辛西娅觉得表哥能拥有如此魔性,作为父亲的巴勒特也要负上一定的责任。
  “与其在日后闹得不可收拾,我宁肯你们在一开始就看清对方,”主教说到,抬手磨呵着白色的蒙眼布,其后是交错的疤痕,“这算是一个过来人的思告吧。”
  辛西娅闭了闭眼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其实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巴勒特愣了一下。
  “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辛西娅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勾勒出一个笑容,“如果说表哥就是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那么与深渊为伍的我,又好的到哪里去呢?”
  “其实走到了这一步,我和他,都已经没有退路,”她闭上了眼睛,“因为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爱情本身就是一场飞蛾扑火。”
  辛西娅与巴勒特进行了一次心灵剖析,而战斗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对话而消失,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激烈了起来。
  瓦伦丁控制的先遣部队毕竟是敌方抛出来的熄灰,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靠着悍不畏死拖住了蛮族的脚步后却并没有坚持太久,很快,那些高大的北方战士就将倒戈的同伴碾成了肉泥,摆脱了对方的纠缠。
  “啊,我讨厌这个工作,看起来就很疼。”
  克里斯钦此时已经戴上了标志性的鸟嘴面具,他站在圣城入口处的塔楼上。远远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乌鸦。
  “老规矩,”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块糖果。单手剥开五颜六色的糖纸,将糖块抛进了嘴里,“你先来,我再上。”
  站在他身边的姐诺丝闻言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是一位绅士说的话吗?”
  “我可不是绅士,只是区区一介瘟疫医生罢了,”克里斯钦毫无心理负担的推脱道,“况且,我是真的不太喜欢你那些小可爱们。”
  发出了一声嗤笑,妲诺丝到自己没再说什么,她摘下兜帽,露出原本属于格蕾丝的水蓝色长发和眼睛,无论如何,这是张属于锡安会女巫的脸。
  深紫色的诡秘花纹沿着女子白皙的皮肤一路上爬,很快就占领了衣物没有覆盖的手腕、脖子还有脸庞,蔓藤纹样在占领全身后迅速结出花苞,而花苞又在霎那间绽放,等到全身的花朵盛开后,原本的纤细女子也变成了一团黑雾说是黑雾并不确切,毕竟没有哪里的黑雾还会持续不断的发出嗡嗡声。
  “啊哈,对面有蜘蛛皇后,我们有蛊虫公主,完全没有输嘛!”克里斯钦贱兮兮的喝了声彩,换来了蛊虫群一声特别响亮的“嗡!”
  姐诺丝警告意味的围着瘟疫医生飞了一圈,蛊虫群又在这个眨眼间壮大了几十倍,直到每一只挥舞着翅膀的黑色甲虫都由原本的拇指盖大变成了一人高,才氛势汹汹的飞向了来者不善的蛮族。
  “上吧!女巫!”克里斯钦喊道,“对面的老女人曾经调戏过瓦伦丁!给她点颜色看看!”
  说完他还意犹未尽的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她性格大变以后这招还有没有用。”
  “妲诺丝还能维持冷静,格蕾丝停了准得疯。”
  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之前没有才点存在感的预言家把自己包裹的像个球,毫无仪态可言的蹲坐在塔楼顶上。
  “我说,像我这种文职人员就不用上战场不吧?”
  “不,”克里斯钦伶酷的拒绝了他,“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看别人陪我倒霉。”
  “看到哪里情势不好就扔魔导炸弹,反正我和女巫也死不了。”
  说着他从塔楼上一跃而下,瞬间分为了千万道黑影,扑进了胶着的战场。
  随着瘟疫医生的加入,原本潜伏在城内的圣殿骑士团和西北军倾巢而出,驻守在围墙上严阵以待,每一个暗精灵都取下了身后的弓箭,只不过他们瞄准的对象并不是已经有了对手的蛮族,而是隐藏在他们身后的蛛化妖精和凯姆特斥候。
  从表面上看,圣城一方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势,可每个人都清楚,这仅仅是道开胃菜,虎视眈眈的凯姆特大军还没有出动,守城的一方早已做好了巷战的最坏打算。
  “如果能维持这个局势,就撑的过今晚。”。
  回到了屋内的巴勒特主教给辛西娅倒了一杯热茶,后者的身体一向跟健壮挂不上钩,被他拉着吹了不短时间的寒风,若是不及时把寒气驱逐出去,恐怕就没人帮他们顶住那位女士了。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被推倒了少女面前,亲西娅把自己用披风裹成了一个球,扭头看向窗外又开始纷飞的雪花,忍不住对着自己的手哈气,不知道为什么,来自于蛛后的干扰越来越弱,已经到了快要完全恢复的地步了。
  或许是已经放弃了再做无用功了吧?
  她不确定的想着,伸手去摸茶杯,茶水散发的热量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充满了吸引力,就连平日里并不太喜欢的苦涩茶汤在此刻看来也散发着别样的响起。斟满了的茶杯略沉,她端起来有些吃力,有些晃悠的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整个人就震了一震,滚烫的茶水溅到少女白皙纤细的手指上,烫的她下意识往回一缩,茶杯没有拿稳,直接摔到了桌子上,茶水瞬间洒了出来。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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