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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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气氛景象却是格外不同。半山腰的上等门派弟子们端然悠闲,山下的修士们却在竭力拼杀。
  真正的竭尽所能,受伤之后也觉得无所谓。明明对手都已见了血晕了过去,还非要再加上一道术法,确保万无一失。
  同人不同命,大概就是如此。楚衍眼睫一眨,并不觉得骄傲。
  若他没拜入太上派,大概也和其余修士一样,需要拼杀要竭尽所能。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天意与名声,谁都是奋力向前并不后退。
  在这股气势宏大的巨浪之中,谁若退缩谁若软弱,才是真正的愚钝。
  “你不觉得,这些人很无趣么?”
  身后有人淡淡开口,虽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楚衍却从中嗅到了肆意而发的气魄。
  是巨树齐天孑然挺立的高傲,因为根基深底气足,所以无所顾忌地俯瞰世间。任凭凡人追随膜拜,都换不来那人驻足停步。
  也许那人只是自言自语,他并不需要楚衍回答,就自顾自继续道:“那些败者,为了早已注定的结果努力,岂不是愚蠢又可笑?”
  “许多人大多心怀侥幸,总以为自己再坚持片刻,就能迎来转机。殊不知天命早已注定无从更改,任凭他们奋力挣扎,还是无济于事。”
  楚衍转身回头,就看到那人平静却笃定地看着他。四目相接间,似有火光雷电碰撞而出,再一眨眼,觉得全是错觉。
  那人年龄不大,身形也不太高,明明还是个少年,但一张脸却实在太过漂亮。
  他并非是楚衍这种秀美如女子的漂亮,而是有勃勃的英气为底色。面上每一处线条都完美无暇,火光耀目灼烫眼睛的英俊。
  即便那人刚才说出的话高傲又放肆,因为他浑身上下桀骜自信的气派,一切反倒显得理所当然。
  冷锐,自信,又高傲。
  这样的少年,大概随意一瞥,就能让羞涩少女粉面含羞,终其一生也无法遗忘他的面容。
  楚衍仔仔细细打量着那人,从眼角眉梢看到衣冠穿着,看到他玄色道袍上若有似无的水波之后,才想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何处。
  “玄奇山?”楚衍所答非所问,却成功看到那少年一双漂亮眼睛微微收缩又瞬间舒张。
  少年没说话,简苍就恶意满满地回答了:“就是玄奇山。他身上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味道,隔着好远我都能闻出来。除了冲霄剑宗,就唯有玄奇山修士如此桀骜。”
  “这少年浑身上下并无剑气张扬,不是冲霄剑修,自然就来自玄奇山。”
  原来真猜中了,看来楚衍这莫名灵感还挺好用。他心里有了底气,还是不笑也不示弱,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地望向那少年。
  被人一句话道破来历,玄衣少年也只是微微惊讶。他稍上前一步,离楚衍不远也不近,每句话却都能清晰地传进楚衍耳朵里。
  “你是楚衍,太上派的楚衍。”少年笃定无比地答,“就算我没见过你,可遥遥一眼望去,这么多人中,也能一下子找到你。”
  这话实在说得突兀,更何况,楚衍确信自己肯定没见过这少年。
  他即便碰上这种嚣张人物,定会谨记在心。楚衍客观评价自己,都得加一句修为低不出名,也不知少年从哪听到了他的名字。
  楚衍思绪转折,那少年却全然不知,他又自顾自地说:“之前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怕了。”
  第63章
  少年话说得不客气,三分挑衅三分桀骜。似他用一把刀横在你颈间,还要和颜悦色地问你为何发抖害怕。
  如此咄咄逼人的气派,不管哪个年轻修士都会被激起脾气,就如枯草遇上火星,瞬间就是燎原之势。
  可楚衍不,他那双黑眼睛望了少年一眼,波澜不惊不染红尘。那粒火星刚落入了古井中,就呲地一声熄灭了,根本没留下痕迹。
  楚衍也没说话。他淡淡地笑了笑,很有些宽容大度的意味,就像大人无可奈何地注视着顽劣的孩童,是高高在上的不计较。
  原本少年紧绷的一口气,就因楚衍的反应憋闷在胸口,发泄不得十分为难。好在他自有底气与涵养,再一眨眼昂首,说出的话还是字字锐利:“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是谁。你不过是个怯懦小人罢了,因为不敢得罪太上派,就拒绝了玄奇山,真让我瞧不起。”
  “可我现在看来,你在太上派的日子也不是多顺心。”少年眉尾张扬,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被众多男修围拢的李窈兰与穆静雅,再缓缓看回楚衍,这就是无形的对比与挑衅。
  “你不知好歹,我却比你有眼光。这次灵山大典,我一定会夺得头筹。”
  若让外人听见这少年不知好歹的话,难免会嗤笑一声再连连晃头。就算这少年是玄奇山弟子,他的口气也实在太嚣张。
  以往多届灵山大典,又不是没有散修胜到最后的先例。上界的年轻天才何其多,上等门派也不敢妄称自己收尽天下英才。
  谁敢信誓旦旦说自己胜券在握,怕是被雷劈了脑子。
  但少年眯眼看人的模样实在坚定,并非是不知好歹的桀骜不逊,而是对自身有底气的笃定。
  他在楚衍面前立下誓言,就是邀约就是炫耀,非要激得楚衍顺口答应才算结束。
  “那我祝你顺心如意,顺利夺得头筹。”楚衍不为所动。
  说完话楚衍还表情和气地笑了笑,他颊边梨涡一现,模样格外纯善无辜,看上去就是脾气好不与人为敌的老好人。
  这句话没有打发那少年,他一双眼睛还直直落在楚衍身上。先是沉寂刹那,而后少年也笑了,“那我就看看,你能伪装到什么时候。”
  “你与我之间,原本就是不死不休,从无第二种选择。”
  一瞬间,少年气势冲天如被点燃。笔挺又森然的一把杀气,径直向上向上再向上,直冲峰顶刺破苍穹,让旁观者都平白无故矮了一截。
  膝盖脖颈格外软弱,沛莫能御的巨力加诸在脊背上,催逼着楚衍赶快跪下臣服于他。
  差距太大,是真真正正无可挽回的那种绝望。
  少年是猛兽,楚衍是兔子。少年如神祇,楚衍如蝼蚁。少年如王孙,楚衍如乞丐。
  那股森寒杀意唤醒了楚衍本能的抵制,并非是被挑衅的气愤,而是龙被触到逆鳞的不快,恨不能一爪将面前之人拍得粉碎。
  他怎敢,他怎能,他怎配?楚衍稍稍垂下眼睛,唯有藏在袖中的手指竭力捏紧又松开。
  这种感觉并不好过,也唤醒了楚衍一些早已遗忘的记忆。
  他想起当初在这不见尽头的轮回中,自己曾经绝望曾经失控。
  每次醒来之时,他才发现周围已是尸山血海。而楚衍手握刀刃眼睛赤红,兀自喘息颤抖似一只野兽。
  失去理智的滋味太过难受,楚衍花了很大力气,才压抑住杀戮的冲动。
  牢牢封锁他心中的枷锁,忽然有了松动开始断裂。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恢复正常。
  楚衍不想回答,也不愿与这少年再做纠缠。他侧过头去,却被一只白皙好看的手箍住下巴,稍用力掰了回来。
  “别想逃,你本来也逃不掉。”少年在楚衍耳边轻声细语。他一双眼瞳中光芒流转,似巨大妖兽俯瞰弱小凡人,满是暴虐与杀意。
  本来被楚衍勉力压抑的杀意,一碰上少年的目光,就如烈火浇油般瞬间燃烧。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再压抑。
  楚衍神魂中似有某种可怕至极的东西被唤醒了,却只从云端探出一双眼睛,唯有见到挑衅者时,才瞳孔收缩杀意成束。
  只一眼望去,就确定了缘由与归路。的确是避无可避,也从没有退路。
  不管是由于太上派与玄奇山两位大能的博弈,抑或更加深不可测的天意。自他们俩在灵山碰面开始,宿命就开始飞速运转径自向前,避无可避也无退路。
  这一望之下,楚衍秀美面容上也有了三分凛然。
  他们四目相接间,没有杀意没有敌视,平平淡淡一触即分。
  少年的眼睛似有无尽吸力一般,如旋涡般缓缓旋转再流动,裹挟着楚衍向着更深更幽寂的地方而去。
  空中雷电交织缠绕如蛇,暴雪狂乱纷飞,坠落在地后却化为柔软花瓣。火红烈焰繁盛如树,肆意延展并不熄灭,处处枝干却是冰晶凝成。
  不远处还有星星零零的光芒,蓝紫绿白红粉黄,莹莹烁烁像脆弱的飞虫,却固执地不肯熄灭不肯消失。
  忽然间就起了风,飞沙走石肆意席卷,转瞬间又恢复平静。时而是海潮倾天几欲吞并日月星光,一眨眼又什么都没有。
  雷电,暴雪,烈火,狂风,海潮。诸多灾劫纷至而来,搅扰得整片天地都不得安宁。
  只是短暂一瞬,楚衍却看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一眨眼,整个人还是好端端站在原地,周围人声嘈杂一如既往,谁也没发现他们俩的失常之处。
  少年比楚衍晚醒,在一瞬间他有那么一份茫然无措,又被他自己强行掩饰。他仿佛烫了手般赶快松开楚衍,虽然少年还在竭力维持镇定,可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片刻失态很快被少年掩饰过去,他眯细眼睛看楚衍,语气刚硬如铁,“我再说一次,你我不死不休。”
  “那就不死不休。”楚衍回答得轻快利落。
  楚衍越是轻松,少年反倒如临大敌。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又是方才淡定自若的模样,“我就在那里等着你,也期待你的表现。”
  楚衍没说话。他目光淡淡看少年折身而去,一袭黑袍似倾天袭来的乌云。
  似是随着少年远去,周遭气氛也跟着寂静了压抑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死寂。
  所有话音都被压得极低,有人眼神隐晦地看着少年的背影,也有人若有所思地凝望楚衍,各怀心思情况各异。
  等少年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楚衍才恍然间发现他竟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那些目光是带着探查与好奇的,奇怪楚衍究竟身份为何,才值得那少年另眼相待。
  被这么多人骤然打量的情况,楚衍也曾遇到两三次。
  他唇角带笑一一回应,倒也没人再明目张胆盯着他看,只是些微好奇的眼神还如小虫般嗡嗡萦绕在周身,赶不走也驱不散。
  区区筑基一层修士,除了一张脸外,资质平平毫不出奇。楚衍恭谦谨慎的模样,也没有半点心高气傲的气派。任是谁的目光一掠而过,都不会在楚衍身上停驻片刻。
  这样稀疏平常的人物,换作平时,上等门派的天之骄子并不在意。可因那人停下脚步与楚衍交谈刹那,一切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就连一贯淡然的李窈兰,也跟着疑惑了。她算是亲眼看着楚衍进师门,从一个还未开窍的小弟子开始,不到一年时间,楚衍就已是筑基修士。
  这段时间,楚衍一直闭门修炼并无太多交际。
  仔细算起来,楚衍只是到江州除妖时曾离开太上派,他的经历也早被李窈兰打探清楚,就连杀了两名散修的事情,李窈兰都知道。
  若说楚衍与哪位太上派以外的人有交情,大概也只有霓光派的白修齐。
  不管是时间抑或时机,楚衍都无半点可能认识那少年,更别提与他有说有笑地交谈那么两句。
  想不透就更费心思,李窈兰一垂眸,并不准备深究。
  可穆静雅忍不住,她飞快凑到楚衍身边,并无铺垫就直截了当地问:“楚师弟,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么厉害的人?”
  眼见少年已经走了,穆静雅才敢冲他离开的方向稍稍一点,又飞快地缩了回来,生怕被雷劈一般。
  “我与他也是第一次见面,他有多厉害?”
  “啊,玄奇山的段光远,楚师弟都不认识他是谁么?”穆静雅怔了怔,才向楚衍解释道,“他可是真正的天才,修行才不过两年,就已筑基七层。”
  “只这份天赋,就是极为罕见。更何况他还是李真君的亲传弟子,那可是合道真君啊,整个天下也不过寥寥四人。”
  练虚境界之后才是合道,天地同寿万劫不灭,可算上界修为的顶峰。
  这么看来,还是段光远背景更厉害些。难怪他有恃无恐,就敢说自己稳操胜券。
  这年头刚在楚衍脑中闪现,穆静雅好似看穿他心思般急急补充道:“就算没有师门背景,段光远也是很厉害。先前有人不满意他这么嚣张,找段光远切磋,明明那人修为比他还高几层,还是一个照面就被击败。”
  “看过对决的人都说,他们甚至没看清段光远是怎么出手的,就连他用了什么术法还是玄器灵器,都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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