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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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相林和董大少长得不像。当然,以董大少那种满脸肥肉眼睛都看不清楚的长法,只会和他的同类胖子长得像。不过,当这一对兄弟站在一起后,哪怕董大少体积更大,那种强烈的对比依然会把绝大多数的视线吸引到董相林身上。
  他相貌并不是非常引人注目,至少和应泊没得比,五官非常寡淡,但气质温和——至少表面温和——又注意外表,审美高,有钱装扮,因此加了不少分,能吸引许多桃花。
  但一个温和的人是做不出把自家同父异母兄长完全踩到脚底下这件事的,甚至请应泊,也是为了气到董大少。
  好吧,这至少是考量之一。
  应泊最喜欢和这种衣冠禽兽打交道了,因为他也是一只衣冠禽兽,晓得怎么对付它们。
  这样想着,他对董相林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文件,没多说话,十分认真地看了起来。
  董相林递来的文件,前几页都是关于小潇山的资料。从地形图、普通地图,到卫星从太空角度拍摄的小潇山,从小潇山的历史、传说,到埋葬其上的各路名人,甚至有之前那些风水先生提出的观点和解决方案,他们选出的阴宅……全部做了标注,比应泊这三天自己搜集的详细更多。
  这样的合作伙伴实在叫人省心。
  应泊看完了资料,把文件放在腿上。
  “关于呢单野,”他问,“董生有乜嘢要求?”
  “让爷爷入土为安,”听得懂香港话的董相林略带悲伤地笑了笑,“他老人家过去一直待我很好。”
  说完这一句,他停顿一下平缓情绪,接着道:“为了这件事,我父亲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觉。而且,这件事还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流言,集团的业绩受到了一些影响,希望鹰先生能尽快解决。”
  应泊点点头。
  这些流言他也打听过,内容千奇百怪,本质却是一样。说董德彪为了发家干了许多缺德事,挖过人祖坟,所以如今他自己老父要下葬,过去的怨魂就来报复他了。
  董家的生意比上一季度下滑了一些,难怪董德彪会如此焦头烂额。
  一开始他请的还是看风水的先生,如今已经开始请捉妖的奇人。
  过去应泊恐怕会不以为意,但现在,他也算个奇人了,怎么会不把妖邪放在眼里?
  这一次过来只看看情况,应泊心里做好打算。反正被请来的不止他一个,到时候低调些就行。
  轿车行驶的这条水泥路越来越窄。
  尽头处,乃是一个停车坪广场,广场尽头有一条青岩石阶,向后没入潇潇竹林,洋房模样的董家老宅,就从山半腰伸出雪白一角。
  水泥坪上停了好几辆轿车,显然其他人比他们倒得更早。
  应泊还没打开车门,就听到了董大少的声音。
  “爸!你放心好了!”他说,“这回我请来了真正的大师!”
  第24章 是非只因多开口
  董老太爷的棺材半个多月前就送到了董家老宅,停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模样还好不好。董德彪却是最近才赶回来,仅仅比应泊他们早到五六分钟。
  毕竟,葬礼在星城已经开过一次,该来的人都来了,道具就可以丢到一边。
  如果不是闹出这事,董德彪可能只会在坟修好后回来上柱香,和县里几个官联络下感情后就走。
  可惜的是,闹出了这种事,连累了集团业务,董德彪焦头烂额。
  应泊下车来,先观察了一下环境,确定停车坪上有些什么人。
  大约十来个,除了助理和保镖外,值得注意的就只有董德彪、董(正牌)太太、董大少,以及和董相林同为私生子的董三少。
  另外还有两个人,站在此地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是位老者,唇边留着雪白的三绺长髯,一头长发用木冠紧紧束着,同样是雪白。
  从头发胡须来看,他的年纪该是很大了,但这位老者面色红润有光泽,皱纹也非常浅淡,不驼背不弯腰,身姿比而今许多年轻人更挺拔。一身道袍,绣着银光闪闪的八卦图;臂弯里搭着拂尘,浅灰转浓的色泽仿佛是水墨画出来的一般。仙风道骨,不外乎是。就算走在魔都大街上,都会引路人拍照求签。
  下了车的应泊和他对视一眼,片刻后应泊先笑了笑,拱手向这位行了晚辈礼。
  龙虎山上的老道士,称一声张天师就行,应泊晓得他,算江湖惊门的老前辈了,的确以擅捉妖扬名。
  但董大少说的“真正的高人”并不是他。
  张天师也对应泊笑了笑,和蔼道:“鹰小友。”
  一老一少两个神棍用嘴角弧度达成了互不干扰协议,一起转头看向另一人。
  被董大少请来的“真正的高人”。
  短短三天不见,董大少好像就改变了他对如应泊这种神棍的嫌恶态度,陡然恭敬……或者说,陡然对被他请来的这人恭敬起来。
  只是,从表面上看,被他请来的人实在不太适合被他恭敬以待。
  那人看上去比应泊还小一些,大概是个大学生,寸板头,穿着洗得松松垮垮的t恤,外加一条到膝盖的牛仔短裤……就是六月份大学校园里最常见的那种不修边幅的直男打扮。
  他背着一个大书包,手里拿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比起帮人看风水捉妖,更像是出门踏青旅游的,通身充斥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不靠谱气息。听到董大少替他吹嘘的话,他还得意洋洋地符合道:“您就是董玉林的爸爸吧?放心好了,你家的事交给我一定没问题!”
  他话音刚落,董三少就嗤笑了一声。
  董德彪和他正房夫人貌合神离地站在一起,表情因为大儿子带来的人,显得十分不愉快。董三少的嗤笑则代表了在场的大部分人,这个董家还没成年的小儿子用那种看下等人的目光打量直男大学生,问他大哥:“把小情儿带到爸爸面前,你好歹也打扮他一下。”
  对了,直男大学生虽然审美上是直男,但长得挺帅气。
  不输给妇科医生向高飞,但比应泊还差上一点点。
  董三少眼神看向张天师,又看向和董相林一起站在车边的应泊,道:“龙虎山的张天师,香港的鹰先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大哥,你不觉得你小情儿和这两位大师放在一起,连累两位大师掉价了吗?”
  直男大学生还没说话,董大少这才发现跟着他二弟来的人竟然那天不给他好脸的应泊,投向他二弟阵营的新仇和三天前的旧恨加在一起,让他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也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名,是名副其实的名,还是名不副实的名呢。”
  “够了。”董德彪说。
  自从董家三儿子接近成年,继承人的斗争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搬到董德彪这位全府优秀企业家的面前。弄得他焦头烂额,恨不得当初没养上那一窝莺莺燕燕才好。
  但现在后悔也不成了,他总不能把儿子变成蝌蚪塞回去。董德彪冷哼了一声,看在正牌夫人的面子上,问直男大学生道:“敢问这位……这位大师姓名?”
  “我叫孙朋兴,”直男大学生说,“叔叔你放心,我和董玉林关系可好了,一定帮你们解决这件事。”
  在场大部分人实在不晓得他这自信从哪里来,董三少于是又嗤笑了一声。
  孙朋兴转过头,眯着眼看他。
  下一刻,孙朋兴猛地出拳。
  董三少哪里知道这是一个一言不合便打人的莽汉,下意识侧头后躲。他感觉耳侧刮过呼啦一阵狂风,被带得平地摔成一个大马哈。
  他屁股磕着坚硬的水泥地面,痛得表情扭曲,冲孙朋兴大喊:“你你你敢动老子!”
  孙朋兴根本没在意董三少,转身对董德彪道:“董叔叔,你家这山上,果然有妖邪!”
  他手往董三少的方向一指,指的却不是董三少,而是董三少背后那棵树。
  董家的一只蟑螂都比别处地方油光些,更别说董家老宅前的停车坪了。这个停车坪周围环绕着明显精心打理过绿植花坛,长青的松树中了一连排,加上用绿植带隔出的曲折小路、错落有致地盛开鲜花、角落里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改名叫公园也不为过。
  现在,那一排松树被孙朋兴的拳风扫过,大部分摇摆一阵,最后都安稳下来。
  除了董三少背后那一棵。
  那一棵粗壮松树迎风倒下……不,不是,它在迎风往下掉。
  是被……至少看起来是被孙朋兴一拳打倒的。
  惊叹声在停车坪上响起,所有人都看向一脸自得偏要装淡定的孙朋兴。这人不伦不类地把手背在身后,道:“看看吧。”
  众人对望一眼,连忙赶到这出问题的松树边上,保镖中的一些拦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老爷少爷夫人不让他们靠近免得摔下去,另一些走进往下看,片刻后报告:“老板,又是大坑,昨天……不,刚才还没有的。”
  又是大坑,这棵松树底下被挖空了。
  众人再一次发出惊叹声,却不是为大坑,而是为孙朋兴。
  他们还在懵逼着,心里反复刷屏着一句话:发生了什么事?!
  拍电影?变戏法?眼花了?偶然?巧合?气功大师?!
  董德彪能赚下偌大一份家业,反应速度就是快一些。众人因为震惊而产生的长久沉默里,唯他的脸色猛地一变,抓住孙朋兴的肩膀,十分亲热地喊了一声:“孙大师!”
  孙朋兴:“哎哎,董叔叔你不用怕,刚才那妖邪挖了个坑在底下偷看咱们,已经被我吓跑了。”
  董德彪打蛇随棍上道:“既然你喊我叔叔,那我就喊你小孙了,小孙啊,我家玉林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好……那东西还会回来吗?”
  孙朋兴:“原本想直接抓了它,没想到它速度这么快,但没跑远。”
  董德彪闻言,表情是强压恐惧下的十分遗憾。
  他更靠近孙朋兴了一些,把自己大儿子都挤到一边去了,道:“没事,小孙出手,肯定什么事都能解决,咱们先上去吃午饭吧,养精蓄锐,才能大战一场。”
  董大少:“没错没错,朋兴我告诉过你吧,我家饭菜可比食堂里的好吃多了,请的意大利厨师!”
  董夫人:“小孙有什么喜欢的,告诉阿姨,阿姨叫厨师给你做。”
  这一家三口边说,边亲亲热热簇拥着孙朋兴往董家老宅走去,保镖和助理随之跟上。董三少屁股依然很痛,却没有人关注他了。
  他咬牙切齿看着那边,突然转头,看站在一边没动的董相林。
  “二哥怎么不跟着爸爸上去,”他充满恶意地问,“总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在爸妈面前表现吧。”
  董相林倒是不骄不躁,道:“还有客人还在这里,怎么能一个人先走。”
  什么客人?董三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回头朝董相林望着的方向望去,发现是二哥请来的鹰先生还有他请来的张天师站在坑边,对着下方指指点点,互相交谈。
  “在意他们做什么,”董三少撇开脸,“那张天师的底细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请来的鹰先生一样是个假神棍吧。嘶……刚才……刚才那个小子,他打来的是什么?气功?”
  “可能吧。”董相林点点头。
  “气功是真的?”董三少惊呼。
  “可能吧。”董相林说。
  “啧。”
  董三少觉得他和他家二哥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抛下了他请来的张天师,一瘸一拐追赶那边的一家三口,也去向孙朋兴献殷勤了。
  坑边。
  张天师:“鹰小友认识那位孙大师吗?”
  应泊:“嗰样嘅高人,我点会识得。”
  张天师:“是吗……刚才他用的什么手法,闻所未闻啊。”
  张天师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应泊的神色。但应泊怎么可能让他瞅出自己脸上的端倪,他一心三用,一边打量坑底情况,一边敷衍张天师的话,还能提醒张天师注意脚下别摔着了。
  他环绕着巨坑走了一圈,发现这个坑直径约莫两米,深约四米,直上直下,露出底下橘红色的泥土,大小刚好能装进那棵倒霉的大松树。
  这棵大松树就算从坑里抬出来,也不能活下去了,因为它的根系和它脚下的土壤一起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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