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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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命——”那名幽州兵卒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却没勇气转身迎战,只是本能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下一个瞬间,他的四根手指飞上了夜空。郭信将钢刀压在他的头顶上,瞪圆猩红色的眼睛,面目好似凶神恶煞,“你家军主呢?你家军主在哪里?说出来,饶你不死!”
  “马将军,马将军就在前面!穿着柳叶甲的就是!饶,饶命!”手指被齐根切断的幽州兵疼得面孔扭做一团,却不敢哭。左手握着光秃秃的右手掌,结结巴巴地汇报。
  “滚!”郭信一脚将此人踹下山坡,随即继续沿着山路紧追不舍。敌军的主将姓马,是原后晋青州刺史,现今辽国新贵马胤卿之子。父子两个,都对辽国一统天下的“霸业”,极为热心。若是能将此人生擒活捉,再逼着他到汴梁出任一份闲职,则不光对其父亲马胤卿,对全体效忠于辽国汉臣,都会造成巨大的打击。
  所以,尽管跑得两腿已经发酸,尽管左右胸腔内都好像着了大火,郭信却始终没有停住脚步。再坚持一下,有可能就追上了。为山九仞,不能功亏一篑!敌军已经草木皆兵,根本没有勇气还击。敌军已经筋疲力竭,想要还击也举不起兵器。而他需要做的,只是咬着牙再沿着山路追上一段,便可以为此战赢得一个完美的结局。
  “郭都头,郭都头,等等,等等我们!”四名李家寨的乡勇,气喘吁吁地赶上。跟在郭信身后,朝着沿途遇到的溃兵乱砍。那些溃兵们,则都好像掉了魂儿一般,分明人数足足是他们的五倍,分明举起刀来就可以将他们乱刃分尸。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溃兵敢于反抗,只是用手抱着各自的脑袋,躲闪求饶,宛若一群待宰的羔羊。
  “姓马的就在前边,活捉了他,功劳咱们兄弟几个平分!”郭信猛地回头喊了一句,随即两腿继续加速。
  “嗯!”“是!”“继,继续!”“听您的!”乡勇们连续答应,呼吸声沉重得宛若铁匠铺子里的风囊。整整一个都的弟兄,到现在还能坚持跟在郭信身后的,就剩下他们四个了。其余的人要么在追杀溃兵时累垮,要么迷失在漫天飞雪里。
  “姓马的在哪儿?出来受死!”郭信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咆哮,举起钢刀,砍碎面前的夜幕。夜幕后,一名十将打扮的幽州军官被劈飞,尸体顺着山坡滚得不知去向。另一名幽州军官侧着身体招架,手里钢刀舞得呼呼作响。郭信一刀晃花对方的眼睛,抬起脚,将此人直接踢下了路边的深谷。
  “只杀姓马的,其余人不要找死!”四名乡勇学着郭信的模样,刀砍脚踹,将突然被发现的溃兵,一个接一个砍到,驱逐。耳畔忽然一静,他们和郭信都陷入了黑暗当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哭喊和哀嚎。前后两个方向溃兵都逃得干干净净,只有来自北方的寒风,刮过山坡上的枯树,发出一阵阵虎啸龙吟。
  “谁手里还有引火之物!赶紧照个亮!”郭信被突然出现的寂静,吓得微微一愣。扭过头,朝着四名乡勇命令。
  “没,没有!”乡勇们弯下腰,用钢刀支撑住身体,一边喘息,一边低声回应。“火,火在弓箭手身上。弓箭手,弓箭手都没,都没跟上来。”
  “其他人呢!”郭信又是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跟大队人马失去了联系。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愿意半途而废。咬了咬牙,沉声吩咐,“从尸体身上搜搜,这几个都是当官的,可能身上有引火之物。姓马的估计离这儿也不远了,只要照亮了路,咱们就可以继续追击!”
  “追,追击!”四名乡勇喘息着点头,然后蹲下身,在尸体的衣服下用手摸索。不一会儿,有人举起个火折子,欣喜地大叫,“找到了,找到了。郭将军,我找到了。”
  “给我!”郭信快步走过去,接过火折子。随即又蹲身从尸体上剥下一件皮裘,先用皮裘挡住风,将火折子吹燃。随即,又将皮裘直接给点成了一个大火把。
  “跟着我做!”他又低低的吩咐了一句,随即,从尸体上扒下另外一件衣服包住一块石头,点燃,然后单手将衣服甩了个圈子,“嘿”地一声,朝着前方的山路掷了出去。
  “呼——”包裹着石块的衣服,宛若链球般飞上天空,飞出三十余步,然后呼啸着落地。照亮沿途的山路,照亮躲在山路边的十几张毫无血色的面孔。
  “姓马的,哪里走!”郭信喜出望外,大吼一声,左手从地上拎起燃烧着的皮裘,右手持刀,沿着山路向下猛扑。被火光照亮的那十几张面孔不敢迎战,撒开腿,亡命奔逃。
  “站住,站住,姓马的,有种就别逃!”四名乡勇也是又惊又喜,双腿突然就又充满了力气。拎起钢刀,紧紧跟在郭信身后。一边跑,一边还不忘了点燃刚刚从尸体上剥下来的衣服,将临近一小段雪野照得亮如白昼。
  几个家将模样的人,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用横刀封住去路。郭信挥刀将其中一人砍死,又用手里的皮裘,将另外一人烧得满脸漆黑。四名乡勇挥舞着横刀和火把杀至,将其余几名挡路者屠戮殆尽。
  前方又是一空,没有溃兵敢再停下来断后。郭信带着四名乡勇追上去,宛若下山的猛虎。
  他看到了俘虏口中的马都指挥使,是一名身子骨强健,但内心却比十六岁女娃娃还要孱弱的家伙。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居然还不肯自己走路,还要假装晕倒被家将背着逃遁。他看到马都指挥使的幕僚、亲卫,还有其他几名幽州军指挥使,一个跑得口吐白沫,满脸绝望。
  “站住,投降者免死!”郭信脚下突然一滑,差点摔成滚地葫芦。然而他所发出的断喝,却丝毫没有停顿,并且声若惊雷。两名幽州军指挥使被“雷声”震得晃了晃,踉跄着停下了脚步。一名幕僚猛地抽出宝剑,横在了他自己脖颈上。关键时刻,“晕倒”在家将背上马延煦终于恢复了清醒,猛地跳了下来,手持单刀,咆哮着反扑,“老子跟你拼了,啊——”
  “老子跟你拼了,啊——”七八名亲兵也回过头,踉跄着扑向郭信。握着刀的胳膊,哆嗦得如风中枯枝。
  这种级别垂死挣扎,对郭信构不成任何威胁。虽然郭信本人和四名乡勇,也已经筋疲力竭。迅速来了个野马分鬃,郭信将两名连刀都没力气举稳的马家亲兵,砍倒在地。然后又是一记神龙摆尾,从背后砍断了第三名垂死挣扎者的脖颈。
  第四名马家亲兵仍不肯放弃,双手抱着一把钢刀合身扑了过来。郭信迅速侧身,让开刀锋。手中横刀顺势反撩,“噗”地一声,将此人的手腕,胸甲、小腹一并切做两段。
  “活捉姓马的!”四名乡勇结伴杀上,将其余马氏亲兵拦住,砍得血肉横飞。都头郭信终于腾出手,提到直奔马延煦本人。
  后者哭喊着挥刀乱剁,凭借还算充沛的体力,不给郭信靠近自己的机会。郭信挥刀左右砍了两下,身体一矮,右腿迅速横扫。
  “啊!”马延煦惨叫一声,断了线的风筝般被扫飞到四尺开外。“投降不杀!”郭信大吼一声,提刀追上。两名马氏亲兵舍了对手,舍命前来阻拦,被他一刀一个,劈得倒飞出去,血流满地。
  “救命——!”马延煦大叫着,手脚并用,向远方爬走。郭信踢开前来挡路的一名幽州幕僚,紧追不舍。只要挥刀下剁,他就能将马延煦当场斩杀。然而,心里却存了活捉此人的念头,令后者总是能在最关键时刻逃脱他的控制。
  连续数次没有将马延煦拿下,郭信终于失去了耐性,举起钢刀,大声威胁:“再不投降,老子就剁了你!”
  “呼——!”一道乌光,忽然从夜幕中射了出来,直奔他的胸口。郭信挥刀猛磕,“当啷”,火星飞溅,乌光歪了歪,在左肩窝处激起一串红烟。
  “嗖嗖嗖——”数十支狼牙箭凌空飞至,落于马延煦身后,组成一道冰冷的栅栏。
  “无,无耻——”郭信手捂肩膀,鲜血顺着指头缝隙淋漓而下。艰难地抬起头,他看见,一伙身穿皮裘的幽州兵鬼魅般冲远处冲了过来,当先一员武将身高八尺,银甲白袍,手中长枪遥遥指向自己的胸口。
  “休得猖狂,韩某前来领教你的厉害!”银甲将军大叫着,冲上前,护住马延煦。身后三十余名亲兵蜂涌而至,沿山路两侧夹住郭信和四名撤退不及的乡勇,狼牙箭在弓臂上寒光闪烁。
  “投降,投降不杀!”韩倬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大喊大叫。
  “休想!唯死而已!”郭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单手持刀,与四名乡勇背靠背站成了一团。
  敌人的援军来了,看样子规模还不会太小。而自己那边,却不知道是否结束了战斗?是否还有余力,面对新来的这群虎狼?
  如今之际,只有死战,才能给弟兄们多争取一些时间。只有死战,才有可能让后续跟上来的袍泽,及时发现险情,并且将消息传到郑子明耳朵里。肩窝处的刺痛一阵阵传来,郭信的身体疼得战栗,头脑,却无比的清醒。咬着牙举起刀,他向着敌将发出挑战,“来将通名,郭信刀下不死无名之鬼!”
  “那就让你死个明白!”白袍敌将笑了笑,嘴角上翘,满脸骄傲,“大辽推忠契运宣力功臣,尚书左仆射韩知古之子,燕京统军使韩匡美,奉命前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郭信撇了撇嘴,狂笑着打断。“说了这么长一大串,不过是契丹人养的一条走狗而已!”鲜血顺着肩膀上的箭杆淋漓而下,转眼将半边身子染了个通红。
  “你找死!”韩匡美气得脸色铁青,挥舞长枪,分心便刺。郭信有伤在身,气力又早已用尽,只格挡了两下,手中横刀便被磕飞。眼看着对方第三抢又朝自己刺了过来,“啊——”他大叫一声,闭目等死。
  “当啷!”一声巨响,将他震得眼前发黑,贴着自家兄弟软软栽倒。
  韩匡美志在必得的一枪,被半空中飞来的枯树杆砸歪,冰渣和木屑到处飞溅。没等他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数十块带着冰雪的石头又劈头盖脸砸下,将包围在山路两侧的幽州生力军,砸得东倒西歪。
  “贼子卑鄙!”猝不及防,韩匡美也接连挨了两石头,一边舞动长枪护住自己的脸部和胸口,一边快步后退。
  山坡上,五十几道身影呼啸而下,一边用结满了冰雪的飞石和枯树枝继续袭击幽州军,一边在郭信等人身前,组成了一道高墙。
  狂风卷着雪花,在人墙前飞舞。
  “卑鄙莫过于为虎作伥,残害自己的同族!”无尽飞雪中,郑子明手持钢鞭,正对韩匡美,宛若一尊从天而降的杀神。
  第十章 狂风(一)
  此时蓟州韩氏崛起时间不长,族中子弟刚刚开始跟耶律氏联姻,暂且还无法以纯血的契丹人自居。因此韩匡美听到郑子明的话,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扯开嗓子高喊了一声“贼子竟敢辱我!”,拧枪便刺。
  “当啷!”郑子明挥鞭上撩,将长枪砸歪到一旁。随即轮臂上步,泰山压顶。“人必先自辱,然后才会被他人所辱!”
  “当啷!”又是一声巨响,韩匡美抢在钢鞭砸中自己之前,撤枪格挡了一下,堪堪挡住了钢鞭下落之势。双臂却被震得又酸又麻,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快速后退,“蹬蹬蹬,蹬蹬蹬,蹬蹬……”
  “保护将军!”周围的韩氏亲兵大叫着一拥而上,挡住郑子明,避免他乘胜追击。跟着郑子明一道杀过来的乡勇见状,嘴里也齐齐发出一声大喝,冲上前,与韩氏亲兵战做一团。
  双方在狭窄湿滑的山路上你来我往,各不相让,转眼间,彼此就又都有七八个人倒地。还没等他们分出高下,周围的景色忽然一黑,却是那几件被点燃的衣服已经烧到了尽头,再也无法提供任何光亮。
  “弟兄们,向我靠拢!”郑子明挥鞭将一个幽州兵砸倒,双腿大步后退,同时扯开嗓子高声叫喊。他膂力过人,兵器沉重,黑暗环境下最容易造成误伤。所以只能先行退避,以免伤及自家袍泽。
  “弟兄们,听我的命令,后退,跟着我的声音后退!”十步远的夜幕中,韩匡美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仓促之间所做出的选择,与郑子明别无二致。
  双方的兵卒放弃敌我难分的混战,大步朝各自主将身边靠拢。一眨眼功夫,彼此之间就脱离了接触。“咔!”“咔!”两声燧石敲击声响起,不约而同。郑子明一手持鞭,一手高举火折子,举目搜寻,恰看见韩匡美移动过来的双眼。
  “我乃大辽推忠契运宣力功臣,尚书左仆射韩知古之子,燕京统军使韩匡美,敢问对面将军尊姓大名!”韩匡美迅速将火折子塞给身边亲信,双手搭在一起,主动向郑子明行礼。
  经历刚才一场短暂的搏杀,他心中的傲慢之意尽去。代之的,则是对敌手的几分惺惺相惜。
  郑子明打了半宿的仗,又冒着风雪跑了七八里山路来救援郭信,此刻早就成了强弩之末。见对手不立刻重新发起攻击,心中顿时一松。赶紧装出一幅好整以暇模样,将火折子交给身边的乡勇,笑着拱手还礼:“免贵,姓郑,名恩,字子明。蒙父老乡亲们不弃,在此地结寨防贼!”
  “你就是郑子明?”韩匡美悚然动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对方,仿佛唯恐认错了人一般。
  “正是!”郑子明笑着回应。一边趁机调整呼吸,恢复体力,一边仔细端详对面的敌将。只见此人身体挺拔,面孔白净,眉宇间,竟依稀与韩晶有三分相似。再联想到此人先前所通报的名姓,韩匡美,顿时,有股无名业火,就涌上了心头。
  是韩匡嗣的弟弟,血缘关系极近的弟弟,有可能是一奶同胞。去年,韩匡嗣为了讨好契丹人亲手杀了他自己的女儿韩晶,今年,他的弟弟又为了讨好契丹人,亲自带兵攻入了中原!
  “你的身世我知道!”见郑子明看向自己的目光忽然变得极其冰冷,韩匡美被吓了一跳,赶紧将身体朝亲卫背后缩了缩,同时悄悄握紧了手中长枪,“以你的血脉和本事,又何必寄人篱下,做一个五品小吏?”
  他今天打着去马延煦的大营里,给自家侄儿撑腰的想法,连夜入山。身边只带了一个营头的弟兄,并且在路上也走散了大半儿。而经过刚才的交手,他又发现郑子明的本事与他不相上下,身边的乡勇也远非他所想象中的寻常农夫。所以,能不马上跟对方拼命,还是不拼为妙。
  谁料这句包含着毒药的挑拨之词,却根本没收到预期的效果。郑子明好像想都懒得多想,立刻摇摇头,冷笑着回应,“郑某听说,人不是牲口,不需要名种名血。至于做什么官儿,几品几级,郑某却未曾放在心上。倒是你,以你们父子兄弟的本事,岂不更是可惜?”
  正所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郑子明身边的乡勇人数比对方多,却都是厮杀了大半夜的疲兵。真要拼起命来,他自己也许能先杀掉韩匡美之后再血战得脱,麾下弟兄们,恐怕至少得葬送掉一大半儿。所以对方既然想先打一场“嘴仗”,他当然乐得奉陪。
  “有什么可惜的?韩某是燕京统军使,家父生前乃是尚书左仆射,家兄已经做到了南院枢密使,其他几个兄弟在辽国也都官居显职!”果然,韩匡美被他冷笑摇头的模样,勾得心头再度火起,瞪圆了眼睛,大声强调。
  “大好男儿,却甘为异族鹰犬?岂不可惜?”郑子明冷笑,缓缓举起了手中钢鞭。
  “哈哈哈哈哈……”郭信手捂肩膀,笑得满脸是泪。众乡勇虽然只听了个似懂非懂,却也知道自家郑将军占了上风,立刻也学着郭信的模样,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刹那间,哄笑声竟然压住了夜风,在群山之间来回激荡。
  “贼子,敢侮辱我家将军!”韩匡美身边的亲信被笑得恼羞成怒,弯弓搭箭,试图射死郑子明灭口。郑子明身边的乡勇们,立刻毫不犹豫地用弓箭还以颜色。双方在极近的距离上引弓互射,转瞬就又都倒下了十几个。其余的人一边努力用兵器护住自家要害,一边不停后退,将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不约而同,两边都熄灭了手里的火折子,令对方的羽箭无法瞄准儿。随即,这段山路彻底陷入黑暗。当天空的羽箭慢慢稀落,火折子又被双方相继打燃。郑子明手持钢鞭,横眉怒目。四十几步外,韩匡美的胸脯上下起伏,却再也没有勇气发动进攻。
  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是他又付出了手下十几条性命之后,终于彻底认清的现实。不过,无所谓,大辽国的兵马已经正式南下,光是跟在他身后,归他调遣的,就有整整两个军,二十几个营头。今晚忍得一时之气,明日太阳出来,定要让对方加倍偿还。
  想到这儿,韩匡美强压心中怒火,冷笑着道:“郑将军不愧为帝王之后,不但身手了得,嘴上的功夫也甚了得。只希望你麾下的兵马,也跟你一样有本事。”
  “过奖,过奖。弟兄们的本事都跟我差不多,干别的事情未必是材料,杀几个强盗,却恰恰够用!”郑子明眉头微微上挑,大声回应。
  “我大辽此番南下,尽起四十万大军!据我所知,汉国内乱未平,几支可用之兵,如今都被绊在河中那边。”韩匡美被堵得心中难受,咬了咬呀,干脆直接摆出自家兵力做威胁。
  “燕赵旧地,自古多慷慨男儿。”郑子明看了他一眼,淡然回应。仿佛身后果真站着千军万马。
  第十章 狂风(二)
  “不过是一群平头黔首,人数再多又能如何?”韩匡美听得心中一紧,却强做镇定地大声冷笑。
  “这话,等你与耶律德光重逢之时,何不亲自问他?”郑子明耸了耸肩,笑着给出答案。
  四十万大军乃为虚数,任何一场战争如果需要出动四十万大军的话,光是粮草供应,就可以把出兵方活活拖垮。此番南侵,辽军号称四十万,真正出动的,顶多是七、八万人,并且里边还有近一半儿为辅兵和杂兵,战斗力跟正兵不可同日而语。
  但燕赵旧地,“平头黔首”的数量,却要以百万计。上一次辽军颠覆大晋之后,之所以匆匆撤兵,便是因为遭到了“平头黔首”们的群起反抗。特别是在河北,檀州义军在王琼的带领下,几度切断辽军的退路。令当时的辽国皇帝耶律德光彻底失去了统治中原的信心,以避暑为名,仓惶北退。没等回到幽州,就郁郁而终。(注1)
  临死之前,耶律德国总结自己失败的教训,亲口承认,他犯下了无法挽回的三个大错,第一,放任官员搜刮百姓钱财;第二,纵容契丹士兵打草谷;第三,没有早点遣返投降的节度使去治理各镇。
  而这三大错所导致的后果,却只有一个。民心尽失,反抗之火烧遍原野。
  作为辽国皇帝的鹰犬,韩匡美在上次南侵之战中,也曾在耶律德光鞍前马后效力。对仓惶后撤之时那种丧家之犬般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因此,听郑子明要他到地下去向死去的耶律德光请教,顿时又被刺激得七窍生烟,把手中长枪一摆,大声叫嚣:“你,你休逞口舌之利!令尊可是仍然被囚在营州,他,他当初和你一样,把话说得掷地有声!到头来,却落了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这就有些不要脸了,与他一直试图维持的偏偏佳公子形象判若两人。郑子明闻听,却依然满脸平静,“家父去年,已经托人带回传位诏书,禅位与刘氏。宁死,也不肯为虎作伥。郑某不管是不是他亲生,都以他为荣。而你,呵呵,千年之后,不知道韩氏子孙,还有没有勇气,提起其祖先此刻所为?”
  “你,你,老子跟你拼了!有种出来斗将!”韩匡美再也忍受不住,将长枪一摆,就要跟郑子明拼个你死我活。
  “正如某所愿!”郑子明微微冷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钢鞭。
  这下,韩匡美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了,只能咆哮着向前猛冲。参军韩倬在旁边,一直偷偷观察着敌我双方的一举一动。发现事情不妙,赶紧追出去,双手死死抱住了韩匡美的后腰。“将军,切莫中了别人的激将法!”
  “将军,将军乃国之干城,岂能将自己等同于一介村夫?且让他口头占些便宜,等大军一至,定将李家寨碾成齑粉!”刚刚缓过一口气来的马延煦,也扑上前,死死扯住了韩匡美的一条胳膊。
  其他幕僚和亲兵见状,如何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也纷纷硬着头皮向前涌了数步,将韩匡美紧紧保护在身后。手中的角弓,却始终没有敢再向对面射出一箭!
  姓郑的膂力奇大,杀人经验丰富,自身又悍不畏死。无论谁跟他单挑,都很难占到便宜。更何况韩将军乃是统帅着上万大军的名将,而姓郑的,如果不将姓氏改回“石”的话,就是一个村夫!
  美玉不能拿来砸石头,梧桐不能当劈柴。韩匡美是恼羞成怒之下,自己断了自己的退路,才不得不试图咬着牙朝前冲。现在既然有人把梯子递到了脚下,岂能继续一条道跑至黑?当即,将长枪往地上猛地一戳,大声说道:“姓郑的,今晚且放过你一次。老子麾下的弟兄马上就会寻过来,你识相,就赶紧滚回去整顿兵卒,咱们来日一决雌雄!”
  “老子麾下的八百男儿,也马上就要打扫完战场。你若再继续虚张声势,小心永远下不了山!”郑子明回头朝着自己的来路上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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