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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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很快备好,两人没大会儿就赶到麒麟殿。
  走进歌舞升平的大厅,盛装打扮的苏雪盼先迎出来,伸手挽住茜雪手臂,满脸笑盈盈,“公主可来了,让妹妹们好等,近日里天天盼着和公主赏花灯呐。”
  雪盼嘴甜,她早领教过,也亲昵地拉起对方的手,“不急,咱们一会儿就去,你可见到李娘子吗?”
  苏雪盼摇头,刚才自己待了半晌,还真没见到李白紫,心里也纳罕,“听人说李娘子来得早,但又被左仆射夫人叫走,不知什么事。”
  今夜是与陛下亲密的好机会,左仆射夫人肯定知道,可见其中确有文章,她朝杏琳使眼色,对方退下打听,随即拉住苏雪盼的手,坐下看舞听曲。
  一曲胡旋舞毕,满堂喝彩,雪盼尤其兴奋,直说要给跳舞的胡姬赏钱,茜雪笑问她可是第一次看胡人舞蹈,莫非以前不住在京城。
  苏雪盼不好意思地抿唇笑,“是的,殿下,我原本与父母长在江南,近日才来到长安。”
  “江南哪里?”
  “金陵。”
  金陵!听到这两个字,茜雪的眼睛亮起来,她记得苏供奉也是金陵人,都说那地方人杰地灵,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眼前的苏雪盼也美得如新笋尖似地鲜灵灵。
  人总是如此,爱屋及乌。
  “真想去金陵看看,我都还没去过江南啊,怪不得苏娘子如此美丽,金陵自古出美人,一点儿也没错。”
  苏雪盼脸一下红了,被人夸奖自然高兴,又是天下第一的小公主,自己的出身并没有多高,七拐八拐才认了中书令的亲,本以为能让爹爹生个小官就作罢,却不知为何被接到长安。
  她的喜悦要从眸子里溢出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惹得茜雪抿唇笑。
  苏娘子是个情绪全在脸上的人,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
  第二支气势磅礴的剑舞开始,杏琳也从外面回来,在十七公主身边附耳:“奴在殿后的亭子瞧见李娘子,还有左仆射夫人在边上抹泪,公主要不要去看一下。”
  茜雪点头,借故有事离开。
  麒麟殿旁边的紫宸殿下原来种着一片海棠,中间的亭子名为西府春,她小时曾在里面玩耍过,都说是前枢密院主使李文复种下的花,后面让段殊竹连根拔起,复又种了梨花。
  宫里的事瞬息万变,不只外面一朝天子一朝臣,就连这些花花草草也跟着遭殃。
  她最讨厌这些,对枢密院没有半点好印象。
  留下杏琳在外等候,自己沿着九折回廊往里走,两边的梨花都败了,残枝败柳被悠悠的宫灯照着,像过去细声碎语的影子。
  抬头只见李白紫一个人歪在栏杆边上唉声叹气,左仆射夫人已经离开。
  她轻手轻脚从后面靠近,拍一下对方,两盏绢纱红绸灯晃了晃,把李娘子吓一跳。
  “谁,三更半夜——”
  “我啊,李娘子,你知道三更半夜还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我可等了你半天啦,该当何罪!”
  语气虽然玩笑,却把对面人弄得惊慌失措,李白紫连忙下跪,“公主赎罪,我……”
  她不过逗她玩,没想到人家当了真。
  茜雪赶紧扶起来,红色灯影下才看到李娘子眼尾的泪光。
  “你怎么啦?”她掏出帕子,要给对方擦泪,李白紫受宠若惊,连忙躲开,“公主使不得,我自己来吧。”
  说罢拿起帕子,自己可怜兮兮抹泪。
  李白紫生了副端庄模样,做到那里就像祠堂里的画中人似地,突然像个小女孩般哭哭啼啼,生出几分怪异。
  “别哭啊,李娘子有事可以给我说,没准我能帮你呢。”
  茜雪温柔地问,眉眼弯弯。
  对方不停擦泪,张口又合上,犹犹豫豫。
  后半夜亭子里冷得很,两人穿着裘衣也忍不住发抖,李白紫知道十七公主尊贵,再待下去恐怕冻坏了,到时自己可担待不起。
  她用帕子仔细擦干净脸,鼓足极大的勇气,道:“公主,也没别的事,其实这是白紫的荣光,若能够和亲番外,解国家之急,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对啦,粉果子搁现在就是炸元宵,北方过年还在吃~
  第11章 雪落长安
  和亲——茜雪听个云里雾里,她从不知道有异族番邦求亲。
  原来是左仆射想要单独求见陛下被拒,朝堂上又拿不准皇帝是否愿提及此事,在府中坐立不安,一把年纪就快急出病来。
  欧阳夫人心里翻江倒海,身为妇道人家帮不上忙,找弟弟大理寺卿商量也没个结果,今夜麒麟殿举办盛大宴会,她本不想去,忽又寻思也许能瞧见陛下,自己一届妇人,皇帝总不会赶尽杀绝。
  就算遇不到天子,能打探点消息也好。
  夫人一到大厅就瞧见李琅钰在白紫身边转悠,正恭敬地迎对方上座,心里动了动,莫非皇帝钟意侄女,如果真要送去和亲,断不会让身边人来伺候。
  她仿佛看到希望,若是白紫能够讨得陛下欢心,所有担忧就能烟消云散。
  李娘子对和亲之事还不知情,在西府春亭中听姑姑如泣如诉一番,顿时也傻了眼,南楚国虽然称得上草原大国,但远在荒蛮之地,她从小养在长安,半步没离开过,恐惧不已。
  但讨陛下喜欢谈何容易,父亲是刻板奉公之人,平时说话办事一板一眼,自己也被教导要处处显示大家风范,何曾学过讨人怜爱的本事,如今遇上个苏雪盼,那位可是每根头发丝都勾人得紧,她怎能压得过。
  越想越伤心,诏书虽然没下,俨然一副要和亲的样子。
  “公主……我没吓着你吧。”她起身施礼,恢复一点理智,“白紫并没有让殿下求情之意,国家大事全凭陛下做主。”
  嘴上还是名门闺秀的风范,语气却已然颤悠悠。
  茜雪回过神,寻思皇帝昨晚定是为此伤神,先扶对方起来,温柔地:“你别急,咱们棠烨已经许多年没有和亲之事,我看未必,等过会儿再去问问陛下。”
  对面的李娘子顿了顿,都说十七公主娇贵,素来得宠,想必十分难打交道,却见对方如此温柔体贴,竟有种姊妹间的亲昵感,不觉间又泪水盈盈。
  “公主,我……并不想添麻烦。”
  茜雪嫣然一笑,李娘子生得持重,看上去沉得住气,哭起来还是个小姑娘,除了嘴硬。
  “我不过随口打听下。”说罢拉紧对方的裘衣,问:“你刚才说南楚国使臣看上位公主,可知道是谁?”
  眼前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嗫喏道:“不……清楚。”
  李白紫撒了谎,虽然于心不忍,但到底自己的将来才最重要。
  眼见着要三更天,皇帝仍旧没出席,茜雪坐上马车,来到陛下的寝宫太极殿。
  御前侍女兮雅先迎出来,紧接着李琅钰也缓步到近前。
  她低声问:“陛下睡了吗?”
  “才睡下,之前一直在看奏章。”兮雅扶住公主手臂,温顺地回:“睡了没多大会儿,奴婢们还没剪完灯。”
  茜雪停下步子,皇帝刚睡,自然不能打扰,但折腾半夜又不想没个结果,索性转身移步到偏殿,招呼李琅钰来伺候。
  “李公公怎么还不休息?别是我来打扰你了吧。”她接过对方递上的紫阳茶,靠在贵妃榻上笑,“你们当差也是辛苦。”
  “公主说得哪里话,能伺候公主是奴的福分,再说我们算什么辛苦,陛下年纪轻轻却日理万机才叫辛劳。”
  身为皇帝身边的大宦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如此谦卑实属少见,平日里办事也机灵,若是不与枢密院扯上关系,或许她会多一份亲近也说不定。
  可惜公主在儿时就见识到枢密院的厉害,一帮宦官把控朝政,虽然是个不问世事的女儿家也看不过去,只怪父皇仁善,娇纵了那个无法无天的段殊竹。
  她漂亮的眼帘低垂,在半暗烛火下艳光不可逼视,语气亲昵,“李公公,你在御前侍奉多少年啦?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吧,若按年纪算可是我们的长辈。”
  李琅钰连忙俯身,“老奴生来就为了伺候陛下与公主,长辈二字可别吓唬奴了。”
  茜雪摇头,眸子认真,“公公太谦虚了,我也读过书,历朝历代,皇帝身边的人都位高权重,外界虽有对此一直有非议,但我却不这么认为,人总容易相信亲近之人,皇家也不例外,我知道陛下最信任的就是公公,前一阵还说公公的加封太少了。”
  李琅钰已经封无可封,若再继续,只怕要威胁段殊竹,十七公主说这番话,那是要笼络自己,他不傻。
  只是没想到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也有这份心思,心里吃惊。
  “陛下与公主对老奴实在太好了,奴……没有别的妄想,愿意永生永世守在陛下身边。”
  对方那身红艳艳的官服,映照身后窗外的白雪缓缓地落,红是红,白是白,倒是雅致得很。
  李琅钰两鬓微白,但身形矫健,仍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英姿,年纪比段殊竹年长不少,不知为何会甘于在对方之下。
  茜雪用手撑住头,绕有兴致地打量对方,满面笑吟吟,“李公公,我有件事想问你?”
  “公主尽管吩咐,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她直起身子,义正言辞地:“我听说南楚国来求亲,使臣看上个公主,到底是哪位?”
  李琅钰哦了声,低下头再没回应。
  茜雪当然不会放弃,“公公刚才还说半点不瞒,这样犹犹豫豫,莫不是求的……我吗?”
  “奴……不好胡说,确实不清楚。”
  她冷笑声,半靠在软枕上,慵懒之下是皇家公主不容置疑的威严,“公公谦虚了,前几日宵禁后到左仆射府上说的话,难不成都忘了。”
  李琅钰扑通声跪下,“公主,此乃国家机密 ,我……一个奴才,还请不要难为老奴,不若等陛下醒了,再从长计议。”
  真是个滑头,看出她猜到皇帝不会说实话才拐弯抹角来问,也在这边打马虎眼。
  茜雪并没有将和亲之事往自己身上想,可李琅钰吞吞吐吐的态度实在可疑,如果是别的公主完全没理由瞒着。
  她心里咯噔一下,南楚国,和亲——竟然有可能是自己,细细算来,宫中适婚年纪的公主只有两个,李修容的女儿隆玉早已经许给工部侍郎家的公子,断然不可能和亲。
  越寻思越像,禁不住开始心焦,陛下不会同意自己和亲,但若不去,南楚国可并非善类。
  父皇早就说过南楚民风彪悍,人人能在草原上驰骋无阻,经常给边境带来压力,解决草原十六部,最关键就是要安抚南楚国。
  如今明目张胆地回绝 ,岂不会给边境施加压力,皇帝刚执政不久,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万一草原不稳,这江山恐怕连名义上都不再属于棠家。
  茜雪满脸凝重,对面的李琅钰心里明白,这种事当然不能自己说出来,公主如此聪明,省了不少功夫。
  突然又下起雪,满天盖地,鹅毛飘摇,就像对面人手中的拂子,浮浮沉沉。
  “公主不必为此事挂心。”李琅钰弯腰送到大殿门口,恭顺地:“陛下已经说过会挑选宗亲的郡主,或者…… ”
  “或者大臣的女儿吗?”茜雪冷冷地接话。
  对方没有回应。
  总是要一个好好的女儿家嫁到塞外,远离亲人,孤苦伶仃,两国开战的时还会变成仇敌,先是被当做祭品换取和平,然后成为弃子,没人在乎。
  夜太深,她的头隐隐作痛,嘱咐杏琳将马车停在兴庆殿,还没到就迷迷糊糊地睡着,最后还是回到寝宫。
  元宵夜的花灯鱼龙雪舞,雪花扑朔迷离地打在烛火上,散发着悠悠光圈,一层层像要迷住人的眼。
  宫闱静谧,喧闹节日被大雪湮灭了声,兴庆殿内越发凄凉,苏泽兰靠在青枝屏边,瞧雪花似乎要将窗帷覆盖,若是大雪冻住整个宫殿也不错,他就在这里做一个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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