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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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秭王大为扫兴,心中不快,拂袖而去。
  ……
  “义父,卦象既然兆凶,国君可会改变主意?”阿玄问。
  僰父缓缓摇头:“他心中贪利,来此不过是为求个心安罢了,又岂会因我一卦而止?”
  阿玄沉默了片刻。
  “义父,卦象是否真的能够预兆世事,断人吉凶?”她终于问。
  僰父一双因了年月沉积而变得浑浊的双目里,目光微微一动,看向她:“你说呢?”
  阿玄摇头:“玄愚钝,实在不知。”
  僰父叹了一口气:“阿玄,以你之慧,又岂不知天地玄妙,焉能凭一龟壳而妄断未知之吉凶福祸?战即是凶,凶便是战。秭王为利所驱,如跳虎笼,我秭人从今往后,将再不复有安乐了。”说完缓缓闭目,良久不再发声。
  阿玄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这个老人。
  “阿玄。”他忽然又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你的容颜还是打算这样一直保持下去?倘若你想恢复原本的容貌,义父此刻便可为你解蛊。”
  三年前为了避开选美,僰父以一种神秘的蛊术封住了她原本姣好的容颜。一夜之间,一层皮壳附生在了她原本的肌肤之上,宛若天生,她失了美貌,面容变得晦暗而粗糙。
  阿玄摸了摸自己的面庞,指尖感觉到了来自于皮肤的微微糙感。
  “是的,我还不想恢复。”
  她说道。
  她说的是真心之言。
  太过出众的一张皮囊,于她来说,未必就是件幸事,她其实早已经习惯戴着这样的一张面具。
  这张面具,给了她能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安全感。她需要这种安全感。
  僰父注视着她:“但是我就快要死了,等我死后,我施在你身上的蛊术,于半年之内也就会随我之死而得以自解。”
  阿玄吃了一惊:“义父!”
  僰父微微一笑:“无论上天赐你何等容貌,都是你的命定,福祸自有定数,你也不必过于执念。至于我的将死,你更不必悲伤。我已经活的够久了,也该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义父……”
  阿玄胸中涌出一阵酸楚,紧紧地抓住僰父那双枯槁的手。
  这一年多来,她其实也看了出来,僰父的精力,一日比一日变的衰弱了,她心中无时不刻不是暗暗担忧。
  “我走之前,有一样东西要交还给你。”
  僰父起身,取来一只匣子,打开,里面是半块玉珏。
  玉珏色润,雕有对龙凤,从中剖成了两半,这是其中的一半。
  “你当早也听说过,你是随水漂到此处,被隗龙之母从水边抱到我面前的。义父不知你的身世如何,更不知你的父母何以将你抛弃,只在你的随身之物中见到了这半枚玉珏,应当是你家人放置在你身边的。你收起来吧。”
  僰父微笑着道。
  阿玄定定地望着僰父,眼中渐渐有泪光闪烁。
  “义父……”
  她声音哽咽,才唤一声,便喉头堵塞,再也说不出话了。
  “当日你被抱到义父面前时,已是奄奄一息,本以为救不活你,不想你的求生之念竟远超义父所想,最后还是活转了过来。”
  “玄,记住,上天既垂怜于你,历大难而不死,则必有后用。”
  僰父说完,闭目如同养神,不再开口说话。
  阿玄在他的身畔陪了一夜。天将亮时,僰父去世。
  ……
  僰父虽叫她不必为他的离世而难过,但他的去世,对于阿玄来说,却是失去了长者和亲人。
  至于她的生身父母到底是什么人,阿玄知道,她这一辈子,应该也是不会想去探寻,更不会有任何想要再回到他们身边的念头。
  就在她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还没恢复过来的时候,便如僰父曾预言的那样,秭人遭到了一场灭顶灾难。
  秭王终究还是没能抵住来自楚王开出的诱惑,加入了楚国的阵营,让出通道迎楚军入境,和穆国战于南郑。但是没有想到,他们错误地估计了穆国的作战能力。
  是役楚军大败,被迫后退,在穆**队的追击之下,一个月内接连失去了五座城池,眼看就要逼近楚国国都丹阳,楚王一面抵御,一面火速派了使者赶往洛邑向周王请求援助,请周王出面干涉。
  周王下诏,命穆侯结束战事,穆侯却继续又攻下了两座新的城池,一直打到距离楚国都城丹阳不过数百里的南陵,方作罢,随后才向周王禀告,称此战是为王兄复仇。
  楚王唯恐都城丹阳也将不保,好在国境辽阔,被迫迁都郢,这一场穆楚之战,才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楚国可以用迁都的方法来避开穆人的锋芒,但秭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不过数天,整个秭地便被穆**队攻下。秭王和王室全部被杀。西南存在了数百年的秭国,就此灭亡,并入穆国。
  不幸中的万幸,穆**队占下秭国后,除了杀掉秭王和一干王室成员,并未屠民。但是,穆侯一声令下,发迁将近两万的秭民北上,迁居到人烟稀少的狄道,戍边屯田。
  阿玄,就是这两万北迁之人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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