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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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侄孙子就说了,顾欢的阿姐攀上了富贵人家,他以后便是不读书,也可以稳稳当当地进入太学,所以啊,他就不屑读这个书了,今个一早来到学堂,就把东西收拾了,拿着一副棋盘便回家了……”
  顾柔一听,心骤然一沉,再也听不下去,扭头便走。
  “哎,小柔,小柔你哪儿去啊?”林伯还纳闷,他话没说完呢!
  顾柔去了学堂,她怕冤枉了阿弟,先得求证一番。
  学堂里全是读书的学生,她晓得顾欢的座位在哪里,走进堂屋,只见数排桌椅整齐摆放,学生们一个个端坐正在奋力书写,可是唯独前面第一排中间有个空缺没人,桌上的砚台干涸着,笔架上一支毛笔都没有。
  那正是顾欢的座位。
  顾柔等了很久,一堂课终于结束休息,那先生收拾了学生的文章卷子跨出门来,顾柔迎上去:“季先生,我借您一步说话,您看方便吗?”
  顾柔和学堂里教书的季先生很熟,季先生为人和善,学识渊博,因为年轻的时候不肯贿赂考试官,考了好几年都没能进入太学,现在他年纪大了心淡了,便在这里开馆授徒,他学问做得极好,坊间颇有贤名。季先生素来喜爱聪明用功的顾欢,又知道他家境清苦,只得一个姐姐照顾,所以对这个学生分外优待和看重,顾柔每次出远门,都会给季先生一些银钱,把顾欢寄宿在他家,季先生夫妇对顾欢也格外照顾。
  季先生一看到顾柔,便道:“姑子,我正有话同你说。顾欢他今日没来学堂上课。”
  顾柔焦急:“那您知道他上哪儿了吗?”
  季先生摇了摇头,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是这些日以来,他心思活络,全不在学问上,我问他,他也不言明。我想你是他的阿姐,望你劝他一句,做学问一定要沉得下心,他天资聪颖,本应成材,倘若为外力所诱惑半途而废,乃是大大的可惜。”
  顾柔每听他说一个字,心就沉下去一分:“多谢先生关心和教诲,我会跟他说的。”
  ……
  顾柔一路疾跑回到家,放下菜篮,就往屋里赶,堂屋里没人,书屋里没人,转了两圈,闯进顾欢的卧房,只见顾欢躺在床上拥被大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顾柔掀开被子:“阿欢,你起来!”
  顾欢睡得正酣实,被猛然叫醒,神思恍惚,揉着眼睛:“阿姐,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瞅瞅现在是什么时辰,白日当头,你不在学堂好好用功,怎么在家里睡觉?”顾柔气得说不下去,她的阿弟从来绝不是这样子的,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哦,我今日太累了,就同先生告假一日。”顾欢说完,蒙上被子又要睡。
  顾柔一把给他揪住拖起来:“你不准睡,你起来。”
  顾欢郁闷得直想用头砸墙——他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睡得正香被人叫起,要不是这是他嫡亲的阿姐,他就直接骂人了:“你倒底要干什么?”
  顾柔强自抑制住愤怒,稳着语气:“阿欢,今天我见过季先生了,他对你几多看重,说你是可造之材,只要好好用功必成大器;可是你却心存侥幸,偷懒逃学,这样怎么对得起他对你的一番苦心?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可是为人处世,讲的就是一个踏踏实实,你想要考太学就要勤勉,凭自个的实力去考,阿姐不准你走旁门左道,更不准你去为难大宗师!”
  顾欢愣了愣,惺忪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什么?!”
  “总之以后你再也不许逃课,明天开始阿姐送你去学堂,放课了再接你回来。从今开始,你也不许再见大宗师,更不许对街坊邻居去胡说八道。”
  顾欢郁闷了:“你这是干什么!我不就告了一天假,你用得着冲我发火么?”
  “总之你死了这条旁门左道的心,阿姐决不允许你这么做。阿欢,不是我说你,以前爹在的时候一直教我们,凡事靠自己,你怎么全忘了呢?”
  顾欢越听越恼:“爹早死了,他活着的时候就不听我说话,死了我怎么记得;我只有你一个阿姐,连你也不听我说话!”
  顾柔气得扬起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可是看见顾欢倔强的面孔,又狠不下心落下去。
  阿姐从没揍过他,顾欢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变得铁青——
  “阿姐!你宁可去听别人说的,也不相信我吗?你就不能听一句我想的是什么,我真正想做的又是什么,我还是小孩儿吗?”
  “我长这么大,我已经是个男人了,你就不能听一句我想什么,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喜欢过读书,也不想争功名,这些全都是为了你!”
  “阿姐,你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吗?你不知道,你从没问过我。”
  顾欢说罢,伤心地望了一眼窗台,那里摆着一盘残棋,他只是看了一眼,没穿外衣,默默地走了出去。
  ……
  太阳快落山了,顾欢还没回来。
  顾柔做好了饭菜,坐在桌前怔怔地想事。
  刚刚阿欢那番话,真是伤到她的心了,她头一回开始反思自己过去对待阿欢的方式——是不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给他,逼着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她总以为,作为男孩,能够进入太学,功名致仕一定就是最好的道路,可是没有想到,阿欢并不喜欢这条路。
  她站起来,去门口张望了阵儿,天色越来越晚,再过一会儿,该是时候给沈砚真送饭去了。阿欢却还没回来。她心里想念阿欢得紧,忍不住又进他屋,收拾整齐他的床铺。
  满屋子都是阿欢的东西,充满了姐弟两个的回忆。她拿起斗柜上一只残旧的布老虎,是阿欢十岁那年她亲手缝给他的,顾柔手工活不错,布老虎用了心,缝得比外头买来的还精巧,阿欢成日地拿在手里玩,还拿出去跟邻里玩伴炫耀,哪知道被街坊的娃娃眼红抢夺,顾欢还跟对方打了一架,额角开了花,回来的时候他却像一个得胜的将军,手里紧紧地攥着布老虎——从小到大,阿姐给他的每一样东西,他都像命根子似的保护着。
  隔了好多年,很多玩具都残旧了,顾柔拿着布老虎,眼圈儿就红了。
  她把东西归回原位,继续扫了扫屋子,走到窗台跟前,忽然发现棋盘边上摆了一套崭新的土仪,好像还没完全干,对着风口晾着。
  是一套泥孩儿摆件,一男一女两个胖娃娃,中间一棵树,金黄色的叶子,银杏树。
  顾柔拿起来托在掌心看,只见那女娃娃肖似自己,穿着一件花袄子;男娃娃头戴星冠,身穿道服,竟然是国师。
  她愣了愣,便用心声问去:【大宗师,土仪是给我的么?】
  国师正在尚书台批阅公文,昨夜皇帝急召他入宫,跟他要一旦开战粮草筹措的方案,所以他须得把预设方案拿出来,于是就在尚书台召集了户部官员,一直在忙此事。听见小姑娘的声音,他笔尖儿一抬,回她道:【哦,你拿到了,阿欢交给你的?】
  【阿欢?】
  今日国师去上早朝,恰逢沐美人身体不适,皇帝关心至极,便罢朝一日,于是国师便得一点空闲来见顾柔,却刚好碰上顾柔出门买菜,他没见着,却遇上准备出门的顾欢。
  【嗯,本座跟你阿欢一同做给你的。】
  顾柔傻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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