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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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母亲没了尊号,朕就不孝顺她了吗?”朱翊钧笑得温柔,眼睛里波光闪闪,竟瞧着有几分委屈样,“母亲明年的千秋节,朕上旬就差了皇商在外头瞧,有没有什么新鲜东西能在母亲千秋节上孝敬的。”
  申时行不敢看朱翊钧的目光,坚持道:“此举没有先例。”
  “加尊号时,也没有先例。”朱翊钧的语气有几分冷冰冰的意味,“是你们坏了规矩。”
  那时候朱翊钧还未长成正式掌权,所谓的朱笔批红,都是张居正和冯保事先写好小纸条,偷偷夹在里面,让他原模原样地照抄到奏疏上去。这一点大家心照不宣,就是现在想拿来说嘴也不能够。
  申时行的腿慢慢跪下,他知道这个锅自己背定了,今日之后他的首辅怕是要坐不稳了。“臣……恭请陛下,恩准两宫皇子与皇太子一并出阁讲学。”
  朱翊钧点点头,“多谢先生体谅。”他抬眼看着另一边被冷落了许久的顾宪成,“顾主事家学渊博,朕自愧比不上,天家受不起此等规矩。”
  顾宪成脸色一白,额头触地。这是让他致仕,还是留了几分面子,让他自己提出。
  方从哲在人群里,冷眼看着顾宪成,随后敛目站定。
  “就听先生的,拟旨吧。”朱翊钧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拟好了之后就送去司礼监。不,送来朕这儿,朕要仔细看看,万不能叫皇子们的待遇超过了皇太子才是。”
  申时行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悬陛下还是退了一步。只是出阁讲学,并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
  将这事儿办成了,朱翊钧心里就舒服多了,只不过没见到奏疏前,他还是不会轻易放松的。
  何况,方才他看到了武清伯也在朝臣之中,他必会将此事报于慈宁宫的。
  朱翊钧想的不错,武清伯下朝之后,连家都没回,径自就上慈宁宫求见。这事儿他不放心自己的嫡妻处理,事关重大,陛下圣心难测,他还得给自己妹妹提个醒才是,万不能生了个白眼狼出来。
  武清伯对于慈宁宫而言,是个稀客。李太后倒并未拒绝他的求见,当下就令人把屏风搬来遮挡。
  “臣见过娘娘。”
  李太后的声音里遮不住的喜悦,“武清伯起来吧。”
  “谢娘娘。”武清伯在绣墩上落座,试探着问,“娘娘可知今日朝上……陛下有意收回尊号?”
  李太后一愣,她明白要收回尊号,只能收回自己的,并不可能是对陈太后的。她并没有马上发火,而是细问道:“是为了什么?”
  “陛下想让三位皇子与皇太子一同出阁讲学,吏部主事顾宪成以不合规矩为由拒绝了。陛下就提出让申首辅来主持收回娘娘尊号一事。”武清伯战战兢兢地答道,然后卖了申时行一个好,“不过最后首辅退了一步,陛下就未再提起此事。”
  李太后眼睛一亮,“这么说,皇子们日后也能出阁了?!”得到武清伯的肯定后,她闭上眼,双手合十夹着佛珠,嘴里不断地念“阿弥陀佛”。
  武清伯不明白李太后这是何意,“娘娘难道不担心陛下?”
  李太后笑道:“哀家有什么可担心的?陛下是哀家生的,难道还能孝敬别人去?放心,陛下不过是拿这个来说事,并不会真的将尊号给夺了。倒是咱们,该好好乐一乐。”
  武清伯赶忙道:“娘娘指的是?”
  “洛儿也能出阁,岂不是就能再同太子一较高下了?”李太后微微一笑,“虽然国本不可轻易动摇,但不会有哪个人,真的就不在意自己必须忠于一个性类司马衷之人。你且看着吧,风浪且有的起来呢。”
  外边的都人打起帘子,“娘娘,大殿下来了。”
  朱常洛这几日一直为了没能争得国本而郁郁,距离见生母的日子又遥遥无期,心里烦躁得很。
  “我的乖儿,你父皇替你争了出阁讲学的机会,这次你可要好好努力才是。”
  朱常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第54章
  “千真万确!”李太后大力地拍着朱常洛的肩膀,将他推向武清伯,“还是武清伯来报的喜信呢。”
  朱常洛转忧为喜,走到武清伯的身边,朝他拱手行了一个大礼,“有劳武清伯。”
  武清伯赶忙站起来,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说着不敢,却还是受着朱常洛的礼,并不避让。
  李太后笑道:“这下可高兴了吧?先前你一直不开颜,可叫皇祖母担心了。近些日子,竟连慈宁宫都不曾来了。”
  朱常洛咳嗽了几声,“这几日不敢来,也是因风寒之故,不愿将病气过了给皇祖母。”
  李太后眉头一挑,“是不是坤宁宫的宫人们没把你给伺候好?怠慢你了?冷落你了?皇后瞧见了没有?可有处罚他们?”
  朱常洛摆摆手,“是孙儿自己夜里读书不慎吹了风,并不怪都人和母后。”
  李太后气得不行,“这还叫没被怠慢和冷落?他们都是死人不成?不知道给你加件衣裳?”她想了想,又叹道,“到底不是亲生的娘,哪里就能那么仔细呢。太子就是个叫人操心的命,皇后且忙他一个尚来不及。这样吧,我让人去从库里给你挑些料子,回头你带回去,让皇后给你做成衣袍。”
  朱常洛不疑有他,当下就谢了。
  王喜姐见皇长子抱着布料回来,还都是秋冬用的,当下就气得个倒仰。
  慈圣太后娘娘这不就是在当众打她的脸吗?!说她照看不好庶子,只顾念着太子。
  王喜姐几乎要哭出来,她抖着声音,让宫人们将料子抱去针线局给朱常洛制成新衣。望着下面站着还在不停吸鼻子的皇长子,她心里的一股子气没处发泄,偏又不能往孩子身上发作。
  她已经听说了,陛下不惜以夺取李太后尊号,也要让其余几个皇子出阁讲学,参与日讲经筵。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对皇太子的不满,意味着国本之争将会再次掀起风波,意味着……每一个皇子都有了参政的机会,这会对日后埋下多大的隐患。
  偏王喜姐还不能进言,不能上表。显得她为了愚钝的亲子太过偏心,不惜踩在其他皇子的身上给儿子铺路。
  王喜姐咽下心里的苦楚,强撑起笑脸来,对朱常洛道:“洛儿就先去屋子里好生休息吧,以后夜里再别看书看太晚了,伤身子的。”
  朱常洛笑着应了,背过身又丝帕擦了擦鼻涕,回屋去了。
  王喜姐等他的身影离开视线,就冷道:“去,把当日伺候大殿下的几个奴才找来,给本宫狠狠地打!”她凤眼一飞,“本宫倒要看看,日后还有谁能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服侍殿下不尽心的。”
  坤宁宫中,宫人们噤若寒蝉。
  朱轩媖轻轻走到母亲身边,手一下下地轻拍着背,替她顺着气,“母后,不值当生这么大的气。”
  女儿的温言安慰,令先前一直强撑着的王喜姐一下子哭了出来,“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你皇弟那个性子,怎么教都不开窍。现在你父皇又……我、我真是恨不得没生了他才好!白白多操了这么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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