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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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殿下!”西泽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没追两步,他便愕然发现顾清玄已经出现在了手边右侧的舷窗外面。基地的门没有打开过,顾清玄也没有穿着防护服,但是透过透明的舷窗,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在顾清玄的身周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艳红色光罩。
  “再见。”他看见顾清玄在舷窗的另一端对自己做着这样的口型。西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随即这个笑容渐渐扩大,变成了有些傻里傻气的毫无形象的笑。
  “再见。”他同样无声地回应道,等到顾清玄对着他点了点头,如一道流光一般飞向银辉共和国首都星的方向时,西泽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无法抑制了。
  虽然现在顾清玄的身影已经完全无法寻觅了,但西泽依然凝视着他消失的方向,在心里重复着、一次次低低地说:“再见……殿下。”
  我亲爱的殿下。
  银河帝国,清晨。
  金色的阳光透过薄雾似的云层洒落下来,将圣洛里斯的建筑屋顶投射得闪闪发光,几只毛色鲜艳的鸟儿啁啾着自柔和的晨风中穿过,这座银河系中最繁华的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帝国皇室所居住的蔷薇城堡里便已经是一片繁忙。
  “上午八点至十点,参观帝国皇家三号能量工厂;上午十点至十二点,对能量工厂的管理层及员工们进行慰问;上午十二点至一点,与能量工厂的工作人员共进午餐;下午……”
  蔷薇城堡的大厅里,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捧着自己的个人终端,急匆匆跟在皇帝陛下身后,亚历山大陛下穿着一身华贵的长袍,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使得长袍下摆如浪涛般翻翻摆摆,几乎淹没了中年人穿着绑袜的小腿。
  “亚伯特,现在别跟我说这些。我问你,埃里克现在在哪?”
  皇帝陛下沉声说。埃里克·阿莫斯菲尔德是阿莫斯菲尔德家族这一代的家主,也是帝国皇室的衷心支持者,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昨天夜里在接到消息后,他就通过特殊渠道命令埃里克开启那个他们已经准备了十七年的程序。消息本该一大早就送来,可是至今也还没有回音,这让念子心切的皇帝陛下心急如焚。
  亚伯特啪地合上了手里的终端,他干脆利落地报告道:“天堂。”
  亚历山大陛下的步伐一下子停顿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你说什么?亚伯特?你说什么?”
  “您应该听神殿的话的。”亚伯特彬彬有礼地说,他推了一下自己的金丝边眼镜,看上去依旧的那么的温文尔雅。皇帝陛下瞪着他,仿佛是无法相信似的:“亚伯特,你姓沃拉斯顿!三百年前沃拉斯顿家族就是我们的……”
  “你们的奴仆?”
  亚伯特往前走了一步,他向来温和的面容刹那间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他看着自己的皇帝,唇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别开玩笑了,我为什么一定要给一个凡人当奴仆?你除了血统之外有什么地方比我更优秀?为什么你可以成为皇帝,而我,我只能成为你的手下!”
  “你叫我凡人。”亚历山大已经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他的面容完全恢复了沉静,就好像一个世代忠诚的属下突然背叛自己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那样。皇帝身上穿着的华丽的丝缎长袍已经完全停止了拂动,像是一条静止下来的小河,泛着浅浅的丝缎波纹。
  他深深地凝视着这个叛徒的眼睛,半是叹息半是悲哀地道:“亚伯特,你是神殿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小。”亚伯特耸耸肩,他将自己始终捧在手中的个人终端取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块圆形的刻着印纹的金属块,然后轻轻扣在个人终端中,那只圆环状的个人终端立刻“嗡嗡”地悬浮了起来,散发出了微弱的黄色光芒。
  “我尊敬的陛下,看在我们从小到大的情谊份上,我可以给您三分钟忏悔的机会。”
  亚伯特举起手,托着那个滴溜溜旋转着的玩意儿,面带微笑地对皇帝陛下道。亚历山大陛下抿紧了唇,他忽然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长袍,狠狠向亚伯特的方向掷去,随即他大步奔出,高声呼喊着:“卫兵!卫兵!”
  那条漂亮的丝缎长袍在半空中化作了条条绳索,活物般灵敏地朝着亚伯特直扑而去,意图要将他捆缚起来。亚伯特不闪不避,只高高托起手中的“个人终端”,后者的身上立刻炸开了一道道淡黄色的亮芒,转瞬间就将帝国皇家实验室研究出的最新防具打成了一团青烟。
  城堡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显然皇帝的呼喊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人,亚伯特却似乎完全没有因此而感到紧张,他甚至没有加快脚步,而是继续慢悠悠地跟在皇帝的后面。只是当亚历山大即将跑到房门外时,亚伯特伸手触碰了一下“个人终端”,“个人终端”立刻疯了一样地旋转起来,以亚伯特为中心,一道花纹玄奥的阵法光影自光亮的城堡中猛然掠过,所有的照明灯具一瞬间统统炸裂,原本敞开着的门窗砰砰砰地紧紧闭合起来。
  “您跑不掉的,陛下,您面对的不是我,是神殿。”亚伯特轻声说,城堡里此刻一片黑暗,原本人来人往的地方现在骤然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整个大厅里黑洞洞的,显得格外寂静又阴森,“个人终端”上冒出的黄光笼罩在亚伯特的脸上,让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孔看上去可怕极了,像是被涂上了一层漆,虚伪且生硬。
  亚历山大清醒地意识到他现在已经跑不掉了。
  “我只想最后问一个问题。”
  他转过身,望向他曾经的同伴、朋友兼下属:“你为什么突然打算杀我?”
  亚伯特瞪着他,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喔喔喔,我的陛下,难道你觉得你可以诈出来什么吗?还是你以为你现在选择装傻我就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放过你?要杀你的可从来都不是我,陛下,是神殿——”
  “尼古拉斯。”皇帝陛下咬牙切齿地说,亚伯特小声地吹了个口哨:“啊,我可没有告诉您,是您自己猜测的,和我无关,嗯?”
  他眨眨眼,亚历山大陛下沉默着点头,大厅里的气氛突然多出了几分和谐,就好像刚刚发生的那一切只是个朋友间的恶作剧,而亚伯特很快就会哈哈大笑着说“吓到了吧傻瓜!”,而亚历山大也会配合地笑起来一样……然而下一刻,亚伯特就将手中的“个人终端”举起,对准了自己陛下的眉心。
  “再见了,我的陛下。”
  他说着,正要伸手往“个人终端”处按去,亚历山大突然却猛地一捶地面,随着“轰”的一声闷响,整面的火墙呼啦啦地从地面上燃烧了起来,高高的火焰燎烧着,几乎能舔到天花板上光秃秃的水晶灯的残余,挡在了亚伯特与皇帝陛下之间。
  亚伯特轻轻地“咦”了一声:“你居然找到了暂时克服封印的办法?”
  亚历山大并不理会他,而是快速地跑到一扇较薄的窗前,开始用火焰拼命地轰击起来,然而他的努力却如同蚍蜉撼树一般毫无作用。
  “没用的,陛下,您再怎么努力修炼也不过只是个异能者而已,我的主人们是神啊,区区凡人的力量,如何能与神相较?”亚伯特捧着那只仍在散发黄光的个人终端,毫无惧色地一步步向着燃烧的火墙之中走去,黄色的光罩笼罩在他的身周,无声无息地将火焰隔绝。
  熊熊的火舌凶猛地舔舐着光罩,光罩却始终岿然不动,甚至连颤抖都未曾颤抖一下。
  当亚伯特缓步走到亚历山大的背后时,他身后的火墙仍然在熊熊燃烧着,只是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没能将亚伯特的发尾燎焦。
  “您总是这样……能够让我吃惊。”他捧着“个人终端”低声说:“只不过一切的聪慧与机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毫无作用的,您应该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的,陛下。”
  一道黄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闪过,汹涌燃烧着的火海像是被人按下了删除键似的,没有任何预兆地突兀熄灭了。
  亚历山大徒然摔倒在地面上,他用力地握紧拳,然而只冒出了一两点毫无用处的火星。亚伯特慢慢地在他的身边蹲下来,对这位帝皇低声细语地道:“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陛下,不过您不用担心,因为在天堂上的等待着您的,并不止是您的挚友……还有您那位心爱的妻子,以及您那位刚刚找回来就……嗯,不幸失踪的孩子。”
  皇帝陛下的眼睛蓦然间睁大了,他死死地瞪着亚伯特,几乎目眦欲裂,然而神殿在他身上施加的封印却压制着他,令得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格格地咬着牙齿。突然,他狠狠朝着亚伯特的脸孔“呸”了一声,但落在亚伯特脸上的却不是什么浓痰,而是色泽发灰的粘稠浓厚的鲜血。
  “哟,封印的反噬发作了呢。”
  亚伯特好像毫不在意般,抹掉了脸上暗色的血渍,他甩了甩手上的血珠,语气轻快地对亚历山大道:“反正您的反噬已经发作,早晚都是一个死,我给您一个痛快,您上了天堂之后,可千万要记得感激我。”
  他轻轻抬起手,按在了散发着黄色光芒的“个人终端”上。
  随即,黄色的光芒便彻底将城堡内的黑暗吞噬。
  第32章
  银辉共和国的首都星上, 又一次下起了绵绵细雨。
  顾清玄走进雨中时并没有打伞,他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细密的雨点自天空之上落下,将要沾染到他身上时,却被无形的灵力弹开了。
  “动作真快。”顾清玄轻轻地说。
  他身边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的,悬浮车和光轨在人们的头顶上方交错着,橘色的灯光将冰冷的雨水都映出了暖色, 然而在这暖色的雨水之中,却有几名冷冰冰的修者隐藏在天空之上的云层里。他们如鹰隼般掠过银辉范围内的所有星球和城市,一道道不同的神识来回搜索着人群, 指望着能够找到一点点顾清玄的蛛丝马迹。
  在顾清玄头顶上方的天空中,一个修者的身影正飞快地从云层之间掠过,他的神识如同一张密密的大网般张开,将地面上所有的生命都笼罩在内。他细细地搜寻着, 希望自己可以碰一次运气,捞到那条多少年不曾见过的大鱼。
  顾清玄再次看了一眼天空后, 便不以为意地垂下眼,他懒洋洋地抬步走进人群深处,直接往总统府邸的方向行去。
  云层之中的那名修者最终飞走了,在这块名叫a1区的地方, 他也还是像同伴们那样一无所获。
  总统府邸内此刻正是衣香鬓影的时候。今夜的舞会已经开始,顾清玄和西泽等人的失踪自然被发现了,然而并没有人因此而多说些什么:这全赖着劳伦斯在人们的面前打着哈哈,暧昧地暗示着“大家都懂”, 于是人们便以为自己真的懂了,纷纷打着眼色,又是唏嘘又是感叹地想,这一下没了两个绩优股。
  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劳伦斯发现顾清玄再一次出现在舞会之中时,他惊讶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你……”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我是说,您,您怎么会……”
  “顾渊在哪儿?”顾清玄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劳伦斯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到人群边张望了几眼,随即指着一个角落道:“您看,他在那儿……您要找的是顾家家主没错吧?”
  话音未落,顾清玄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劳伦斯沉默片刻,想着西泽唉声叹气地道:“前途堪忧啊兄弟……”
  当劳伦斯为了西泽的未来而唏嘘感叹的时候,顾渊正独自坐在宴会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的面前摆着一杯来自波纳尔星上的红酒,盛在闪亮的玻璃杯里,深沉的酒液如血色般艳丽。顾渊并没有喝它,而是静静地将它端在手中,在总统府邸刻意昏暗的舞会灯光下,杯中的酒液彷如丝缎般凉滑,顾渊盯着它,把它想象成顾清玄同样艳丽的唇,正隔着一层透薄的玻璃,紧紧挨着自己的手。
  当轻轻的脚步在他的面前响起时,顾渊并没有抬头。
  “别打扰我。”他冷冷说,原本冰冷的玻璃杯已经被他掌心的温度焐热,这让顾渊的想象凭空增添了几分真实度。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被人打扰,然而到来的那个人却并没有听话地转身就走,反倒伸过手来,端走了被顾渊松松握在手里的红酒杯。
  顾渊清秀的眉毛飞快地抬了起来,他终于抬起了头,本来即将涌出口外的斥责,却在看清眼前之人面容的瞬间转变为了惊愕。
  “主人?”顾渊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行礼,却被顾清玄伸手按在了肩膀上。
  “坐下。”他轻声道,同时浅浅地啜饮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随即顾清玄皱了皱眉:“你这次又往里面加了什么吗?”
  “不,我这次没有,主人。”顾渊微笑起来:“这正是正宗的波纳尔星葡萄庄园出产的红酒味道。”
  顾清玄再次浅饮了些许,随后他挑了挑眉,用指尖慢悠悠地抚过杯口:“的确还是加了点血之后味道更好。”
  顾渊听了这话,笑得更加温柔了些。
  “主人品位一向很好。”
  顾渊注视着顾清玄,他忽然着迷般的发现,顾清玄的每一片指甲带着种漂亮的微粉,明明只是漫不经心地在光滑的杯口上抚过,却好像是抚在了他的心尖上,让他忍不住为此而心神颤抖起来。
  顾清玄随手放下了杯子。
  杯底敲击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令得顾渊心中随之一震,他慌忙收束心神,抬眼却看见顾清玄从戒指里拿出两只包裹,将它们一同递给了自己:“这些东西应该暂时足够你用了,如果这段时间里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可以给我发短讯。”
  顾清玄对他说,顾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从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他立刻察觉到了某些东西,顾渊没有接过包裹,他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您要离开这里吗,主人?”他看着顾清玄欲言又止,顾清玄见他如此,干脆站起身,将那两只包裹搁在了他的面前。
  “你在担心什么,嗯?”
  他声音低低地说,靡丽的声线懒洋洋地划过顾渊心头,顾渊神色一紧,仰起头来看他,却见顾清玄几步走到了他的身边。顾清玄低头俯瞰着顾渊,漂亮的面容笼罩在暗色的光影里,却更添一层魅惑。
  “听话,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需要你留在这儿,好好地发展顾家。”
  顾清玄的话音轻柔,他伸出手,虚虚地点在了顾渊心口。
  一种莫可抵御的沛然之力顷刻间涌入顾渊胸膛之中,迅速在他的心脏之上凝结,纠缠化为一道复杂纹路。顾渊蓦然睁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将视线抬高,却只能看见顾清玄漂亮白皙的下颔。
  “如果遇到什么紧急之事,这道符咒应当可保你一命。”
  顾清玄的指尖轻轻在他的心脏处点了点,明明他的指尖与顾渊的心口处尚隔着重重衣料,顾渊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上如同被轻柔的羽毛拂过。他慢慢地垂下眼,牙齿深深咬进下唇之中,腥甜的血液涌出来的瞬间,心头炽热的火焰方才被浇熄了片刻。
  “是,主人。”
  顾渊恭敬地俯下!身:“感谢您的赐予……我将会留在这里等待着您,一直到您凯旋归来之日。”
  “无论何时何地,银辉顾家,都将是您御下最恭顺的奴仆。”
  顾渊无比虔诚地道,但听到这话的顾清玄却微微地笑了起来:“我要那么多奴仆做什么?”他抬起顾渊的下巴,让他仰起脸看着自己,温暖的呼吸就在顾渊的眼睫之上吹拂而过,捏住他下巴的指尖却冰凉,那双深邃的黑瞳里依旧没有一丝温度,此时却满满地映着独属于顾渊的身影。
  这给了顾渊一种错觉,就好像顾清玄真的只属于他自己一样,哪怕只是此刻一瞬,也还是令顾渊忍不住地热血沸腾。
  顾清玄凑到顾渊的耳边,他的声音依旧慵懒而凉薄,如毒蛇的鳞片一般华美艳丽。
  “我说过,我只要足够有用的奴隶……”顾清玄的声音忽地带上了一丝笑意:“……比如你。”
  直到顾清玄再次从总统府邸中离开后,劳伦斯才小心翼翼地给西泽发了条消息过去。
  “那位究竟怎么了?我看见他刚刚回到总统府这边……”
  讯息发出去不过片刻,西泽的消息便极其迅速地回复了过来,劳伦斯一看,上面写得却是:“帮我要一下他的联系方式!!!我忘记要他的个人id了!!”
  劳伦斯:……
  他伸头看了一眼总统府门外,顾清玄的身影自然早就已经不见了。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十分同情地打了四个字过去:“爱莫能助。”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平坦的路上,花园里漂亮的花草上方腾起了一片模糊的水雾。顾清玄回到别墅里,将房子的门卡拿出来,放在客厅的桌面上。然后他便转身打算走了,走了两步却又忽然想起老校长,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写了一封短信,压在薄薄的门卡下面,又在门卡上搁了一瓶丹药和一张光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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