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事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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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死。”他沉声道,“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血腥味夹杂在风里,被吹散了又继续涌上来。江亦川抱起她,休息了片刻就接着往下跳。
  朝阳能清晰感觉到他绷起来的强健的筋肉,也能感觉到他因疼痛而不太稳的动作。
  但半个时辰后,她还是被他好好地放在了河边平整的岩石上。
  伤口混着沙石,如同蚂蚁在咬,宁朝阳抬眼看着那极其陡峭的斜坡和零零散散的树木,不由地感叹:“侯爷厉害。”
  江小大夫是没法这样救她下来的,面前这人是李景乾。
  只是,分明该一脸骄傲的定北侯,看着她的眼里竟全是惶恐。
  “我带你回京。”他道。
  宁朝阳喘了口气,指了指前头嶙峋难走的山路:“很远,不如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搬救兵。”
  “少废话。”他拿自己的衣料给她包住脑袋,而后就将人重新背了起来。
  这山路有多难走呢,就好比一块三尺宽的绸布,下头全是一双双乱抓的手,人行其上,慢就算了,还极易摔倒。
  这人自己都受了伤,是没法一直背着她的。
  宁朝阳已经做好了走一会儿就被放下来的准备。
  但是这人没放。不但没放,甚至还尽力将她背得平稳不颠簸。
  半个时辰好说,到第二个时辰的时候,宁朝阳嘴角就抿了起来。
  她道:“我自己下来走,这样两个人都轻松些。”
  李景乾没有理她。
  到第三个时辰的时候,宁朝阳有些恍惚了。
  宁肃远的行径在那儿放着,让她打小就觉得男人靠不住。他们总是在情浓时对人山盟海誓,但鲜少有人能熬过平淡而乏味的后半生。
  可现在,热气透过这人的后背传来,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偶尔一个晃神,他脚下也会跟着一闪。
  饶是如此,他的手依旧牢牢地勾着她的膝弯,半点也不松。
  日头从正中到了偏西,四周的景物也从竹林变到了树林。李景乾就这么背着她,重复着一下又一下的步伐。
  第四个时辰的时候,宁朝阳终于睡了过去。
  第131章 五十步和百步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梦里梦到的人也很多。
  有打骂她的宁肃远,有跪着求她的宁家大伯,有提拔她的淮乐殿下,也有无数或好或坏的同僚。
  梦境的最深处,她看见了江亦川。
  他站在繁繁灼灼的桃花林里,笑着与她道:“大人,又是一年春光至。”
  纸笔浸染墨香,混着纷飞的花瓣,自他衣袖间拂来,盈满了她的鼻息。
  宁朝阳满足地翻了个身。
  下一瞬,意识回笼,她猛地就睁开了眼。
  这不是她的府上。
  漆黑的木头装饰,铁气森森的床架和摆件,宽阔但冷清的房间。她打量了一圈,蓦地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
  将军府?
  背脊稍松,朝阳刚打算叫人,却隐隐听得外头好像有什么争执。
  “你要与我闹到这份上是吧,好。”皇后一身常服,冷脸站在院子里道,“本宫会请圣人收回赐给你的李姓,也会收回这次班师回朝的所有私赏。”
  李景乾坐在旁边的石桌边,不为所动。
  “你是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本宫知道。但你麾下的人呢?没了赏赐,丢了官衔,他们可还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你?”
  她嗤道:“不把亲情血脉当回事的人,能得什么拥趸?人家可不会觉得你是割袍断义,人家只会觉得你冷血无情,与那宁朝阳一样,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李景乾终于抬眼看她。
  皇后一顿:“怎么,本宫说错了?”
  “我只是好奇。”他纳闷地道,“娘娘看人这么准,怎么就没看出来荣王殿下打小就是个庸才?”
  脸色一白,皇后错愕地看着他。
  “淮乐殿下三岁背古诗,五岁能管账,七岁便能议政。而荣王殿下,三岁才会说话,对政事一窍不通,沉迷女色,不思进取——这么明显的对比,娘娘未必看不见。”他似沉思似恍然,“可能只是不愿承认。”
  “你,你放肆!”
  沈晏明不知为何也在旁侧,闻言皱眉起身:“侯爷,荣王殿下也有他的长处。”
  “哦?”李景乾转头看他,“是指在病榻前与圣人争执起来时,嗓门格外地大吗?”
  “……”沈晏明噎住。
  “若非有这个长处,二位今日倒是不必走这一趟了。”他唏嘘,“说是血缘骨肉,我刚刚才死里逃生醒转过来,长姐登门却毫不关心,开口就只让我帮忙,不帮还要撤我的封姓。”
  李景乾转头看向自己的长姐:“娘娘当真觉得跟别人姓是光宗耀祖之事?”
  中宫后退了半步。
  “荣王犯上如此,却只被罚禁闭三月,娘娘该庆幸才是。”李景乾道,“换作哪个不受宠的皇子来,就该处死了。”
  后知后觉地气得发颤,中宫捏着裙摆道:“好,好,你狠心至此,那就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说完,拂袖就走。
  沈晏明是被拉来陪话的,见状也只能跟着往外走。不过他走慢了两步,停在李景乾身边道:“没想到你这种杀敌无数的人,也会有优柔寡断的时候。”
  李景乾越过他的头顶看向院子另一侧的万年青,淡淡地道:“有人做决定倒是果断,一下子就选择了要为自己的舅舅讨回公道。”
  “可惜,公道是错的,自己的选择也是错的。”
  脸色一沉,沈晏明捏紧了手:“你与当初的我有什么两样,不都是与她对立,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正说着,后头的房门突然吱呀了一声。
  沈晏明下意识地回头,就见宁朝阳探出个脑袋来,满眼茫然地问:“什么时候开饭啊?”
  李景乾原先还凌厉无比的眼神,瞬间就变成了春风和煦。
  他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看了看她头上包扎着的伤,又把了把她的脉。
  “饿了?”
  “嗯。”
  “我给你备好了鸡汤,因着要补血,还是加了当归。”
  鼻尖皱了皱,宁朝阳想拒绝,但面前这人接着就道:“熬了好几个时辰了。”
  “……行。”
  李景乾说完,这才看向院子里僵站着的人:“沈御医方才说什么来着?院子里风大了些,本侯没有听清。”
  沈晏明错愕地看着宁朝阳,刚想问她为什么会在将军府,又为什么会受伤,结果旁边跟着就冒出来了一群人。
  “汤?哪里有汤?”华年左顾右盼,“我闻着味儿找了一圈儿也没见着。”
  程又雪将手里的托盘塞给她:“咱们吃这个。”
  “又是爊肉饭……”
  “叶大人,您要来点么?”程又雪问。
  叶渐青盯着她,目光深深:“都好。”
  一群人在庭院里支开桌椅,竟就这么摆碗放菜地吃了起来。
  沈晏明看傻了眼。
  沈浮玉抿唇,将他拽出了庭院:“外头有门,这就不送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他终于想起来了。
  沈浮玉道:“侯爷请我们来商议棉衣分制和运送之事。”
  “那叶渐青怎么也在?”
  “哦他说家里厨房突然炸了,想跟着又雪来蹭一顿饭。”
  “……”
  沈晏明还想再问,沈浮玉却就将他推了出去。
  “没戏了。”她唏嘘,“先前就没有,以后更没有。念在人家救了咱们不少回的份上,您别再折腾了。”
  怔愣地看着侧门在自己眼前合拢,沈晏明许久也没回过神来。
  同样没回过神的还有里头的宁朝阳。
  她看着周围这些熟悉的脸,抱着头闷想了许久,又伸长了脖子想去看外头的门楣。
  “别看了。”华年拍了拍她,“这就是将军府。”
  “为什么?”她喃喃,“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的?”
  “说来话长。”程又雪道,“得从七日前开始说起。”
  “等等。”宁朝阳眯眼,“我睡了七日?”
  “也不算,中途有两次您都醒转了,又吐又晕,跟着就继续睡过去了。”程又雪道,“从您跟侯爷从花明山上下来那日算起,的确已经过去了七日。”
  她可能是没法忘记那一天了,宫里传来了圣人独留花贵妃侍药的消息,接着淮乐殿下就被传进了宫里,凤翎阁群龙无首,大家都在找宁大人。
  结果第二日的傍晚,宁大人回来了。
  不是走着回来的,而是被定北侯给背回来的,两人都浑身是血,大人昏迷,定北侯的意识也不太清醒。
  饶是如此,侯爷也还是背着她,不管谁去卸都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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