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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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来就更加容易理解了。本来就是精神病患者。加上没来由的一顿暴打,即便是挺了过来心里估计也是充满郁闷的,于是才会因此引发后来自己心脏出问题而窒息死亡。不难想象的是,这个人当初的死,心中是充满怨念的,死后的整个四十九日之期里他没有闹事,但也不曾离开。而当龙季友来这个地方工作后遇到的第一起死人事件,前后恰好一年,也就是说,死人的那天。恰好是之前那个流浪汉的死忌之日。
  我想我是无法解开这个鬼魂心中的怨念了,因为我自身也是受害者之一。于是我把我的分析告诉了师父,师父结合龙季友的话前后对比了一下,发现这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一个答案。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鬼魂的怨气化解到我们能够收走的程度。
  于是师父放出了他自己的兵马。点燃了兵马香。师父的兵马比我的猖兵要强大很多,所以烟雾虽然也遇到了阻挡,但还是冲破了那道看不见的门,钻进了二号隔离间里。师父站在门口问我说,你要不要跟着一起进去?我说好。师父说那你跟着我,把手电筒打开。
  师父说完就从包里掏出铃铛,一边摇着,一边将脚踏进了隔离间里。正当我准备跟着进去的时候,突然我的右半边脸上一股骤然的紧缩感传来。好像一整风瞬间猛烈地刮来一般,我下意识地朝着右边看去,结果发现二号隔离间的铁门,正用一种极快极猛的速度,关闭了过来。
  当下我的位置如果不躲闪的话。一定会被铁门砸中,而让我往隔离间的防线躲闪的话,我自认为还没有快到那样的程度。所以我只能朝后退了一步,让铁门在我面前哐当一声就关上了。这一幕我们谁都没有想到,铁门关闭之后。我立刻去拉门,发现虽然没有上锁,但是门却扣得死死的,根本就拉不动。师父和我被这道铁门隔开了,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于是就站在门内往外推铁门,我们俩一起用力,铁门还是纹丝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由于我是面朝着门内的方向,和师父的方向恰好相反。师父是脸对着我,也就是说他如果不转头的话是无法看到屋里的情况的。我注意到他手上的兵马香已经在腾起的一瞬间就开始撕下分散,这说明屋里的鬼魂力量比较强大,大道可以对师父的兵马形成压制作用。通常死在一个地方却久久停留不肯离开的鬼,就变成了地缚鬼。鬼魂和死亡的地点之间有了一种必然的联系,且会相互影响。换句话说,二号隔离间此刻是那个鬼魂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它的能力会比在别的地方强大不少。
  突然。接着门口的灯光,我隐隐约约看见师父背后的其中一个床板上,有一个背对着师父,跪在地上,佝偻着头的人影。但由于光线太暗我没办法看清。于是一边高声喊着师父当心你背后有东西,一边就用手电筒的光线直接朝着那个跪着的人影照射过去。
  师父转身的同时,他和我一起都看清了那个跪着的人影,果然就跟我们猜测的一样,他的姿势有些奇怪,看上去是身上疼痛的样子,虽然低着头,但是从耳边的皮肤和头发交界处流出的血迹来看,他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跪着的身体还微微地有些瑟瑟发抖。
  原本我以为,这样的人表情应该是难过的。但是当他在我手电筒光线照射到身上后差不多一秒钟的时间,突然朝着我和师父的方向猛然地转头,它的五官已经扭曲了,就好像在不平整的镜面上看到的人影一样,师父曾说过这意味着鬼魂开始迷失并忘记自己是谁了。它这一转头,那怪异的容貌顿时把我吓了一跳。可是它的头死死顶住师父,身体却站了起来,站起的过程中,脑袋的角度甚至不合常理地没有发生改变。它嘴角流血,但却露出一个咧嘴的笑。
  笑原本是高兴的表现,此刻看来却显得那么阴森。它开始朝着师父扑了过来,那个动作就跟泼皮打架一般,完全不是鬼正常的移动方式。房间本来就很小,师父又在门边角落没有多余的路可逃,于是这一下子,那个鬼魂就把师父的身体死死地按在了门边的墙上。
  我非常着急,一边大喊着师父,一边拼命想要拉开门。但那个鬼魂发出嘿嘿的笑声,这种可怕的场景和笑声形成强烈的对比,最可怕的是。这个鬼魂伸出一只苍白又脏兮兮的手,死死掐住了师父的脖子!
  这时候,那个鬼慢慢把自己扭曲的脸凑到师父的面前,光线的照射下,它的脸看上去不断在快速扭曲着,然后它朝着师父张开了自己的大嘴巴。师父已经被压得有些受不了的感觉,眼珠都快爆出来了,眼睛里因为掐脖子的关系充满了血丝,而师父这个时候也开始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我知道,那是师父快要窒息的表现了!
  第七十章 .奋勇救师
  我知道拉门是没办法拉开了,于是我试着将手伸到门内,想要抓住被抵在墙上的师父,也许我拉他一下,能够让他稍微松弛一点。可是人有先天不足,我无论怎么伸手,都始终距离师父的衣服有一尺来长的距离。
  这种迫切的想要帮忙却无计可施的感觉是非常糟糕的。眼看师父已经开始微微翻白眼,整张脸即便在灯光不好的环境下看来,也是涨得通红。师父这个时候开始将舌头吐了出来,他的左手十分费劲地想要伸向我,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我知道,如果任由这样下去,师父恐怕就要化为青烟驾鹤西去了。
  面前挡着一道拉不开的铁门,眼里看着师父那快挂了的表情,背后还传来龙季友的惊呼和那个疯子女人凄厉的叫声。情急之下,我快速在脑子里搜寻着以往学过的、能够在此刻派上用场的方式。由于无法触及,我只能试着用各种护身咒来让师父自身抵抗鬼魂的能力提升,不过师父此刻大概已经接近神志不清的状态,我无法知道这段咒被他听到后,作用究竟能有多大。当时也来不及细想,即便细想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我左手握拳,托住我右手的手掌边缘,右手捏了二指决,连接起来做笔状,隔着门指着师父的头,一边画下符文,一边提气大声念道:“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在最末一个“令”字出口的时候,我加重语气。并用右手指决画下一个大叉,然后重重戳下一点。话音刚落,铁门开始哗啦哗啦地响动了起来,好像有一股风迎面朝着铁门吹了过来。我转眼看向师父,他原本翻白眼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点,他用一种极其难受的表情,努力把眼神看向我,然后耸了一下眉心,师父的意思我懂,那是在说我的咒文起了作用,要我继续下去的意思。于是我双手并拢,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出贴齐到一块儿,其余手指间隔着交叉互握住,以伸出的四根手指做笔状,又一次悬空书下符文,并口中大喊:“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在这段咒文的末尾,我将双手高举。从我的右上方朝着左下方,做出了一个劈打砍杀的姿势。这个姿势刚刚做完,我又接着大声念道:“伏化天王,降定天一;天地玄黄,阴阳妙法。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同样的,这段念完后,我又从左上角到右下角的方向再度劈打砍杀了一次。连续两次符咒力量下的砍杀后,师父的表情松弛了很多,他开始用自己掐住脖子的手使劲往外掰,虽然脸依然涨得通红,额头和太阳穴边上的血管青筋依旧冒了出来,可是从他的眼神不难看出,至少此刻师父是恢复了神志,并依旧开始抵抗了。我知道我的咒文起到了关键作用,并突然有一种自己将要获胜的兴奋感。不及多想,我又以左手为纸,右手二指决做笔,一边在手心里快速书写符文,一边口中大声念道:“天罗维网。地阎摩罗;慧剑出鞘,斩妖诛精;一切灾难化为尘。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最末一句的时候,我抬起右脚狠狠用脚后跟快速踏地三次,接着用左手啪啪啪连续快速三次用拍门的姿势。拍打在关着的铁门栏杆上。
  这前后四段咒,其实合起来是一段完整的咒。奉请的都是太乙天尊,叫做“拔罪斩妖护身咒”,四段的内容都有护身护体的功效,这也是最初我对着师父施咒的主要用意,当人被邪物压制侵蚀的时候,这段咒可以让人借天尊之力护住自身,只有施展得开拳脚,才有反抗逆袭的机会。而后面三段,则具有斩妖除魔的功效。对妖魔鬼怪,是有杀伤性的。也只有压制住敌人,才能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此咒配合符文,长期练习后威力无比。只因我仅仅懂得点皮毛,也很少会加以联系。所以并不能完全驱逐鬼魂,但能够让它感到痛苦,同时也会激发它的怒气。
  这时候,我感觉从二号隔离间里,冒出一股子极其难闻又压迫感很强的气流。以至于我甚至微微虚起了眼睛,而朦胧当中,我看到那个狰狞诡异的鬼脸,苍白的皮肤上暗红色的血迹让整个脸显得更加让人毛骨悚然,最可怕的是。它竟然此刻把原本一直盯着师父的面孔,机械式的生硬转动着,接着看向了我。
  师父的脖子依旧是被掐住的,但是感觉上已经大大不如之前那么严重。于是师父嘶哑着声音,吃力地对着我喊道。快跑!
  当我还没能够反应过来师父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哐当一声,那道原本死死关闭的铁门,就好像从里面的方向被炸开了一样,虽然没有断裂。但它迅速地弹开,就好像有一个力大无比的人,在门内的方向一脚把门给踹开了一样。由于我就站在铁门跟前,这一下猛烈的开门,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的左边肩膀和手臂上。随着这种撞击的猝不及防。我的脑袋也因此被铁门上的栏杆打到了一下,顿时我整个人就好像一个被踢到的酒瓶子,满脑子眩晕地,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撞击特别猛烈,我虽然没有撞过车。但我固执地以为,这种冲击感大概就跟撞上汽车差不多。倒地后的我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身边的其他声音都被掩盖屏蔽了一样,胸口觉得一阵恶心。我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多久。但当我爬起身来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察觉到我的左半侧身体因刚才的撞击已经受伤的事实。
  眼看着门已经被打开,我知道这是因为在我咒法的影响之下,这个鬼魂已经无力一边收拾我师父,一边与我的咒法对抗。一边还用自己的力量封住门了。所以它也松懈下来,打开了门。我没有犹豫什么,迅速冲到起初我们三个站着的铁栏杆边上,从我的包里摸出一对铜钹,然后抓起一把香。具体多少根我也没时间去细数,接着我就又跑到了二号隔离间的门边,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龙季友也是个靠谱的人,虽然并不懂行,但是他知道我和师父此刻正是紧要关头,于是他自己识趣地拿着我丢在地上的手电筒,站在坝子里朝着二号隔离间里照射着。冲进屋子以后,我看见师父已经努力快要挣脱了,他双手死死攥着拳头,用交叉的方式横在自己的脖子下,这是为了不让这个鬼再次掐住自己的脖子。而且师父此刻已经被那只鬼从门边的位置挪到了里侧的一个墙角边。师父背靠着墙角的夹缝处,双腿玩命地在地上乱蹬,地上的床板被他蹬得横七竖八的,而此刻我才真正看清了这个鬼魂的身子。
  说是身子,其实完全算不上。因为他的整个下半身从起初那种好像跪着的姿势,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从腰部以下的部分开始,逐渐变淡透明,并发出那种类似蒸汽的波纹状。它并没有回头来看我,而是再一次用压迫的姿态把师父困在墙角。师父因为神志恢复清醒的原因,反抗虽然吃力,但终究是让自己的离嗝屁远了一点。而就在这个时候,这个鬼魂竟然背对着我,伸出自己的右手,手呈巴掌状,用一个按压的姿势,朝着师父的左胸前按了下去。
  这一幕让我吓了一跳,以至于我还没反应过来鬼魂是可以穿透人体的。只见它的右手手掌透过师父的胸前,好像破肉而入一样的感觉。顿时。师父又出现了起初那种无法呼吸,就要窒息死亡的样子来,不过这一次,师父的表情看上去更加让人害怕,我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扭曲痛苦的样子。
  于是我抄起带来的一对铜钹,两只手各持一只,快步冲到鬼魂的身后,朝着它的后脑勺狠狠将铜钹合扣击打在一起。
  这铜钹,又叫做铜镲,是中国传统曲艺项目中,最常用到的乐器之一。小时候我跟地包天到戏台子边蹭戏听的时候,就对它产生过兴趣。单独听的话,这只是一个表明节奏的乐器,并且声音粗鲁,非常难听。但如若和唢呐、小鼓、木鱼等乐器合在一起的话,就有了川剧那特别分明的节奏感。我之所以喜欢它,是因为那时候看戏子们变脸,只要铜钹一响,他们就会变化一张脸,这让我感觉很神奇。我手中的这幅铜钹,是跟了师父后学习驱邪抓鬼才特别去买的一副。而且在两片铜钹的撞击处,分别刻下了“九十九字天门雷火咒”和“九十九字地门雷火咒”,由于咒文太长,还没念完一半的时候估计就丢了小名,所以分别镌刻在两边,每合拢击打一次,就等同于用那刺耳的声音将咒文之力量传递出去。
  于是随着那“哐~~!”的一声生涩难听的巨响,眼前的鬼魂一边“嘿嘿嘿”地叫着,一边在二号隔离间的范围内极其快速地逃窜着。它口中虽然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但从情绪上来听,却又痛又怒。
  第七十一章 .心结难解
  鬼魂逃窜的范围,始终局限在这二号隔离间之内,不过即便移动的速度极其迅速,它还是刻意地避开了我。我手里抓着铜钹,伸出双手用我的背护住了师父。师父此刻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我想当初这个鬼魂,大概就是用这样的法子害死了其他四个人。它刚才把手穿透了我师父的胸口,假如我不救的话,师父估计此刻也已经心衰窒息而死,死法死因,都会跟之前的那个四个人完全一样。
  师父大喘了一阵后,侧身跪着,用手支撑着上身,突然一下子呕吐了出来。我问师父说你有没有事,师父就扶着我的身子在我背后站了起来。我想他一定是趁着扶我的这个动作把自己沾到手上的呕吐物擦在我身上了。师父说没事,就是被攻了个出其不意。他的声音嘶哑,细声细气的。
  于是师父取下我别在裤子上的那一把香,整整一把全部点燃。他告诉我,现在开始。只要那个鬼朝着咱们冲过来,你就别犹豫,一铜钹拍下去就是。我答应了,因为鬼魂虽然在屋子里乱窜,但一直在避让着我,这说明它对我手上的武器非常害怕。它也知道,自己如果靠近的话,就会被我打。师父让我跟着他走,也许是刚才那一番争斗,让师父有些精疲力竭,他走路的姿势。显得有些蹒跚。他每走大约一两步,就弯腰在地面上摆下一支香。
  我一直跟着师父,他从房间的一个墙角开始,逆时针方向贴着墙角,围绕着走了一圈后,他朝着屋子中央的位置挪动了一步,再次逆时针插香画圈。一边走着一边嘴里重复念叨着:“去真邪将作法,阴兵鬼将、邪兵邪将来出行。锁锁缚缚。心狂还乱,不知人事遍身如火烧,遍布天下展威灵,七万阴兵无拘束,吾奉阴山老祖。急急如律令!”
  此处之“心狂还乱”的“还”。发音同“环”相同。这是五鬼锁魂咒,属于道家阵法秘咒里,束缚性和威力较大的一种。如果徒弟的修为还没有到达一定程度的话,师父还不会教徒弟学习这套阵法的。严格来说是借用了道门的方式,却用的是民间法教的手段,需要另设坛门,且坛只可埋于地下,不得离地。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就还没学过。
  师父说过,所谓锁魂,不仅仅是针对鬼魂而言,而是针对一切不管好坏的魂魄。五鬼之力奇大无比,且常常六亲不认。师父之所以逆向绕圈,并逐渐朝着中央围拢,就是在借助阵法和咒文的力量,将鬼魂的行动范围越逼越小。那些丢在地上或者插在地上的单独的香,在阵中鬼魂看来,就是自己无法碰触的边界,所以它即便是躲闪,也只能在越来越小的圈子里躲闪。而当阵法咒文念完,封阵之后,就如同在一个人的四周缠绕了很多圈绳子,只需要绳子两头一拉拢,那么这个人就会被绳子死死地捆住。
  师父刚才收到了攻击。人比较虚弱,但是他还是坚持着走完了全部阵法的布置。由于剩下可以给鬼魂活动的区域实在太小,鬼魂原本快速闪动以至于我只能看到一道影子,现在却因为空间的束缚,重新变成了一个跪着的人,和最初不同的是。它不再是低着头,而是东张西望,从扭曲的五官里,隐约能够看得到害怕的感觉。
  师父封好阵后,就带着我退到门边,他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呕吐物和灰尘,一边对我说,现在这家伙已经算是抓住了,它是无法离开这个屋子的,所以它生前被人虐打,带着怨念死在这个房间里,因为某种原因而聚集了冤魂,形成了鬼魂,但却从此无法离开。这套五鬼锁魂咒的阵法,不光是锁住了它,还锁住了之前死掉的四个人的鬼魂。
  师父这么说我就有点不明白了,从头到尾,我都只发现了这一个鬼魂而已。那几个被害死的人我一点踪迹都没能够察觉到。师父说,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个鬼魂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即便是它怀着怨怼而死,死后成为冤魂恶鬼,也不至于大到如此地步才对。而正因为你之前没有察觉到那四个死人的亡魂。然而死在这个屋子里的鬼魂是没办法离开的,这就是说,现在跪在里头的那个家伙,不但害死了四个人,还吸收了人家的鬼魂力量。
  我问师父,为什么说这个房间能够关住亡魂呢?师父说。这大概和这个地方有关系,这里的屋子都只有一个开口,关押的也都是神志不清之人,生活自理本来就有严重问题,你也看到这些隔离间里的环境了,不光潮湿阴暗不说,连个电灯都没有。墙上全是水渍霉菌,地上也都是屎尿,这样的地方就给原本就喜阴的鬼魂创造了极佳的庇护场所。所以这个地方不光是困住了这个鬼,还困住了那四个人,它们也许想走,但也许是走不掉,至少在这个鬼吞并它们之前,是没能逃出去的。
  我点点头,师父用这样的阵法困住了鬼魂,原本剩下的工作就是把鬼魂妥善处理也就算完事了。可师父却说,这鬼魂连杀四人,罪不可恕。就算它自身是因不公而死,也不能把这样的怨恨无端强加在别的人身上。所以它必当受罚,念在总是可怜之人,我暂且收走,等我伤势好了以后,再奏表城隍,让他们发落吧。师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非常冷静。师父一向是不主张对鬼魂动不动就灭之的,然而眼下的事,我却不知道他到底做没做错。我赞同他的处理方式,交给城隍发落,这是杀人偿命的道理,可那些杀死他的人。又该怎么还这笔债呢。
  师父回到走廊上取出自己的工具,在二号隔离间的门口,设下了一个小小祭坛。师父说要把它收走,显然不是列入自己的兵马当中,而是好像押解犯人一样带走。因不知道这个鬼魂的原本姓名,于是只能用高压的咒文逼迫它,让它老老实实地束缚在招魂幡里,烧掉招魂幡,留下些许灰烬,装进瓶子里封印,就算作是收走了它。
  师父的法事完成之后,他有些脱力地坐在地上休息。剩下的工作不多了,我需要将这里的所有隔离间都做一次净化的法事。这相对比较耗费时间,于是我让师父先到龙季友的办公室里休息,我则和龙季友一起,挨个把每个隔离间清空转移出收容人员,在打开女舍的时候,我心有余悸。害怕那个疯子女人再向我扑过来,但是自从师父收走了二号隔离间的鬼魂后,那个女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攻击性了,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朝我看一眼。
  九个隔离间的清理结束之后,已经是凌晨接近两点多。事情虽然完成了,但是这个时段让我和师父离开收容站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去投宿住店了。于是龙季友说让我们就在办公室凑合一晚,天快亮的时候他会叫醒我们,送我们出去。
  于是我重新把从站长室里偷出来的资料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然后重新安好了门上的小窗户,再才趴着休息了一阵。
  第二天清早,龙季友就把我们带了出去,连连感谢,他说自己没准备什么东西好当做酬谢,毕竟这件事也是他自己想要这么做,实际上他大可不必管。我本来觉得收不收酬劳都无所谓,但法不外送的道理还是不敢随意违背。于是只收了他几张粮票和一张肉票,当做酬劳了事。
  我跟着师父到餐厅里吃早饭,从昨晚开始师父就几乎没有说话了,样子看上去有些郁闷。我知道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昨晚那次差点翘辫子,还是让师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不过我坚信师父若是年轻十岁,这点小问题也是能够轻易解决的。所以我不知道他究竟在烦恼那个鬼魂的何去何从,还是在感叹自己正在老去。
  我是个识趣的人,于是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原本办完这件事就应该回村的,但是师父跟着我走到城门边的时候,突然对我说,他今天就暂且不跟我回村子里了,让我带话给徐大妈周大爷,过阵子再来瞧大家。师父是临时决定不跟我走的,我知道我即便是问,也不会有个准确的答案,也许将来有一天,师父自己愿意说给我听,那才是我应该知道的时候。
  于是我就独自回村,这条路来来回回我已经走了第二次了,第一次是逃难,心情郁闷而沮丧,而这一次我们顺利完成了别人的嘱托,也并不是在逃难。可我却因为师父的关系,这一路走得也挺郁闷的。纯靠脚力的话,回村的路会把我走成狗,所以这一路上我看到牛车马车拖拉机,都会搭上一段,天黑之前。我赶回了村子里。
  转告了师父的话之后,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我们学道本是为了帮助那些弱小的人,可在如今的世道,什么样的人才是弱小的,怎样的死法才不叫受害?
  我不懂,也不想懂。
  第七十二章 .知识青年
  1967年,我认为那是一个较好的年份。社会虽然比较动荡,但老百姓还活得不算辛苦。如今的我已经24岁,尽管成长的过程跌跌撞撞,可是也算不上凄苦。起码在早几年前,全国都缺粮食的时候,叔父的茶馆里,每天还是吃得起饭的。跟着师父之后,虽说粗茶淡饭让我肠胃浮躁,但起码没饿过肚子。
  也许是安逸过,也苦过的原因,我对物质的要求相对很低,所以我对于村子里有些年轻人的做法,感到非常不解。
  这件事要从1967年的下半年说起。
  自打年初师父没跟我一道回村算起,他已经大半年没出现在村子里过了。期间他给我来了几封信。说自己目前正在川东及湖北一代游山玩水。我想这也许就是老道士潇洒了一辈子,到了中晚年的时候猛然遭遇了一个挫败之后,选择逃避凡尘的方式吧。
  那一年,大概是八九月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七八个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都是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由于村子里大多是岁数较大的人,连我这样24岁的人都算是年轻的。所以这些青春的孩子们来到山村的时候,不管走到哪里,不论做了什么,都会变成周围的人眼光聚集的人群。
  他们喜欢唱歌。经常明明干着干着农活,就突然从稻米地里冒将出一个脑袋来,发情似的开始高歌。这还不算什么,假如他的歌声被另一个知青听见了,也会加入飙歌的行列。一时之间,小小的农田里,歌声此起彼伏,一派其乐融融的生活作风。
  而知青来到村里,总得有个住处,于是就按户分插倒所谓的“贫下中农”家里去。
  徐大妈家。就是贫下中农。插队过来的一个知青,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总感觉她对这里的生活太不适应。徐大妈专程给她分了一个屋子,导致我只能每天晚上收拾完堂屋之后,还得把几个凳子拼凑成一张床睡觉。
  就如我说的那样,我吃过苦,所以这点苦不算什么,只是常常一到夜里,就听见那姑娘屋子里传来呜呜的哭泣声,让我有些心烦。既然要想家想爹妈,那你为何要丢下家丢下爹妈,去响应一个你认识他他不认识你的人,到这穷乡僻壤自找虐受呢?
  最离谱的是,这群知青由于岁数相仿,出去玩也常常都三五成群,村子里吃喝都很简陋,过年才会吃肉,平日里有个蛋花汤都能当半个荤菜,这群城里来的孩子。哪能够快速适应得了。女孩子也就算了,本身只有那么点饭量,搞不好还没徐大妈家的大黄狗吃得多呢。可那些男知青就不是省油的灯了,所以自打他们来了村子以后,一个月的时间里。村里陆陆续续丢了好几只鸡鸭。吓得徐大妈到了晚上都只能把鸡鸭赶屋子里,在堂屋里与我共处一室。
  我时常会被鸡鸭扑腾略过头顶扇着翅膀的声音惊醒,而惊醒后下地却总能赤脚踩到一堆鸡鸭屎。
  也许是知道我心里有不快的情绪,徐大妈经常会安慰我,说这些知青在村子里最多也就呆两年,坚持坚持吧。我在徐大妈家里已经住了一年有余,这期间,互相早已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亲人。而每到看见我郁闷的时候,插队在徐大妈家里的女知青,就会很嘴甜地来逗我,让我生不起气来。
  她叫孟冬雪,据说这名字是她爷爷给起的,其理由是生她的那天,爷爷的老家下了一场没有天理的大雪。从小就在城里长大,接受的是新学教育。中学是在城里的女中上的。家里还有一个小妹,相应国家号召,非独生的家庭需要其中一个孩子去上山下乡,加上她自己念过书,有文化。脑子一热就来了这儿。
  或许是我开蒙的时间比较晚,或许是鉴于自己的身份敏感,又或许是这些年接触的女性绝大多数都是上了岁数的人,突然家里来了个这样青春活力又长得好看的姑娘,我心里其实是有好感的。但在那个年代。人们大多比较保守,但凡有点轻浮的举动,就会被当做流氓。
  所以孟冬雪插队到徐大妈家来以后,我更加注意自己的行为,好在山村小,事情本就不多,我的身份并未被人发现,偶尔有乡亲们需要帮忙,我都偷偷去迅速办了,丝毫不张扬。孟冬雪有一天早上问我,为什么我只要忙完农活,就喜欢坐在院子里看一些古书,我告诉她那是因为我没有上过学,我想要学东西。孟冬雪算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她说,那将来只要她有时间,就教我学文化学知识。
  诚如我刚才说的那样,村里的物质条件太差,以至于那些饿肚子的男知青们,偷不到鸡鸭。就打起了村里猫狗的主意。其中就有一个不自量力的男知青,在夜里想来偷徐大妈家的大黄狗,被我发现后揍了一顿,从此以后,我就成了村子里保护猫狗的光荣村民。
  孟冬雪和我一样。跟大黄狗做起了好朋友,不仅如此,连那只常常跟我打架的猫也黏她到不行。几个月过去之后,村子里相安无事。孟冬雪和其余几个女知青,在农闲的时候,就会教村子里的小孩子学文化,我也被逼着坐在最后一排听。
  其中有一个女知青,名叫纪幼安,可能是八字不合的关系,她总是看我不顺眼,老在课堂上找我的茬,甚至还会奚落我连个小朋友都不如,然后引发这群熊孩子对我的哄笑。
  我心里其实也不讨厌她,就觉得她只不过在我身上找找存在感罢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每天都遇到生理期问题。心情不好也在所难免。所以我常常一笑了之,甚至还装傻逗大伙一笑。本来这一切都挺好的,我也安静地享受着山村里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直到有一天,纪幼安来家里找孟冬雪,在路过我的堂屋的时候,撞翻了屋里的一个背篓竹筐。
  竹筐里,不光藏了我平日里看的书,还有许多我暂时用不到的工具。例如桃木剑,例如小纸人,还有各种我之前练手,但又写多了的符咒。
  当时我正坐在边上看书,纪幼安撞翻竹筐的时候,还连连跟我说对不起,帮着我把东西捡回去。当她捡起一叠我用绳子捆好的符咒的时候。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害怕的神情。
  其实该害怕的人是我,这样的知识青年,接受的是一种建立在名叫《资本论》的思想教育,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者。相处了几个月之后,她才发现村子里住着这么一个唯心主义者,甚至以此为职业的人,她会告发我吗?
  虽然我当下没有说什么,但我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态表情。她看起来故作镇定,好像没事人一般,但那慌张的手脚,以及明明走进屋里却没再找孟冬雪的行为,让我意识到,完蛋了,危险来了。
  当天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徐大妈,徐大妈是对我师父做过承诺的人,所以她一定要保住我。徐大妈跟纪幼安并不熟悉,人家也未必会听她的劝告,于是徐大妈那天晚上把孟冬雪叫到我跟前,委婉地,坦诚了我的身世。
  孟冬雪和我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几个月。却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我是一位道人。
  由于平时关系挺好,又都是寄人篱下,孟冬雪告诉我她会去跟纪幼安说一下情,希望她不要把这件事公开,不要去告发我。其实当下距离纪幼安看到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的时间,足以把这件事传遍整个山村。但我还是谢谢孟冬雪肯为了我这么做,因为假如她因为袒护我而一道被告发的话,那我这个债就欠大了。
  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据说在当晚孟冬雪找到纪幼安的时候,我的事情已经在女知青这部分人里传开了。村里的男女知青分别插队在村子的前后两侧,并未在同一个区域,大概是为了防止一些有伤风化的事情发生。纪幼安大概也没想过要去告发我,但这件事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所以当孟冬雪向她求情的时候,她反而奉劝孟冬雪跟我保持距离,说我是旧社会的毒瘤,是领袖坚决要打倒的四旧。
  好说歹说,纪幼安才答应这件事不再继续外传,但是从此以后也不让我再上他们的小课了。我对于这样的处理方式,谈不上满意,倒也无话可说。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不小心。虽然我不知道纪幼安在随后是否真的如承诺的一样,没有再到处说我的事情,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其余的那些女知青,恐怕是早就告诉了那些男知青了。
  这很容易区分,当你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看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村长欠了我的人情,王家人也为我做过担保,在听到那些知青的风言风语之后,王家老大这种粗人更是带着村民们跟这群知青高声争执了起来。
  一时之间,我成了事情的导火索。我很愧疚,但无计可施。孟冬雪因为袒护我的关系,受到了其他知青的排斥,但她回家后从不说这些,还是一口一个司徒哥哥的叫我,还让我蛮欣慰的。
  在我被发现后大约一个月,那已经是1967年11月的月底,山村里再度降临了一件怪事,这件事的主角,就是纪幼安。
  第七十三章 .深夜求援
  那天深夜里,我和徐大妈一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伴随着拍门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着急而带着惊恐的叫喊。
  由于我是睡在堂屋里的,所以我距离门的位置是最近的。于是我赶紧起身开门,在门打开的一刹那,一个女人一把冲上来抓住我的衣服,惊呼着让我快去救命。这个女人是和孟冬雪及纪幼安一起插队到村子里来的其中一个女知青,听说和纪幼安来自同一个西北城市,同时也是纪幼安的室友。
  由于我并没有去过他们插队的那家人家里去,我只知道,那是距离徐大妈家大约半里地的一对老夫妻家里。我见她如此慌张,于是赶紧把她扶进屋里,让她别着急,慢慢说。这时候徐大妈和孟冬雪也穿好衣服闻声走了过来。孟冬雪坐到这个姑娘边上,搂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徐大妈看姑娘神色慌张,于是就给她端了一杯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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