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弃珠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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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段话仿佛戳中了盛英祺的死穴,他这次来医院,怀里还抱着秦明珠的骨灰盒。事实上秦明珠本人倒无所谓是否能入土为安,毕竟死都死了,但他介意的是盛英祺抱着自己的骨灰。
  他偷偷飘过去,想试着自己能不能碰到骨灰盒,手指还没贴上去,就听到盛英祺嘶哑着声音说:“100万美元。”
  antony立刻坐直了身体。
  “100万美元和解,以及你要把你手里所有有关他的照片和他的私人物品给我。”
  “成交。”antony麻溜下床,跟把盛英祺带来的两个q国警察说了什么,那两个警察听完就暂时离开病房。继而他又跑到病床床头柜旁,在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打这个账号上。”
  盛英祺说:“我今天只会给你5万定金,等你在警察面前说你愿意私下和解,并把秦明珠的东西给我,我才会把剩下的钱打给你。”
  antony面露犹豫,眉头蹙紧,半晌伸出两只手,“10万不能再少,不然没得谈。”
  “可以。”
  antony同意和解,接下来的事就变得简单许多,当天盛英祺就重获自由身,晚上盛英祺的助理和律师都赶到了。
  而antony本人已经离开医院,只在床头留下一张纸条——
  如果盛英祺想要那些照片和秦明珠的东西,就把尾款补上。
  “盛总,我们要打——”
  助理的话没能说完,盛英祺已经把纸条撕了,面无表情地说:“找到他,我要让他以敲诈勒索的名义坐牢。”
  但事情并没有盛英祺想象的那么容易,antony的身份信息居然全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q国人,真名也不叫antony。河里的泥鳅种,山上的狐狸王,人跑了后毫无踪影。
  秦明珠倒是知道antony在哪,毕竟他现在没办法离开antony身边。antony为了掩人耳目,很拼命地将自己乔装打扮成一位吹不得风的麻子脸孕妇,坐上越洋渡轮。
  就在秦明珠以为自己要被迫跟antony去陌生国家时,antony在上船前寄出一份快递,快递的目的地是秦明珠死前下榻的酒店,房间号是他死亡的那个房间。
  而秦明珠本鬼也跟着快递飘到了酒店。
  这下子他反应过来了,快递里的东西是困住他自由的关键。他略微一想就想到了,是他的手机。
  秦明珠有些惊讶antony会把他的手机寄给盛英祺,他本以为antony会把他的手机卖掉。
  不过他很快被迫明白了antony的用意。
  antony有小聪明,报复心也很重,他猜到盛英祺不是善罢甘休的主,于是跑路销户。快递里只寄了两样东西,一是秦明珠的手机。
  秦明珠的手机,盛英祺知道解锁密码,他刚开机解锁,就弹出一条匿名短信,短信内容赫然是那张床照。
  第二样东西是酒店床单。
  酒店床单是那夜醉酒的床单,秦明珠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床单没有被酒店收走,而是在antony的手里,甚至上面还有痕迹。
  不仅如此,antony还在床单上用绿色油性笔写了几个大字——
  “明珠说我更厉害。”
  秦明珠:“……”
  撒谎,他没说。
  第5章
  助理和律师本以为床单里有什么危险物品,都守在旁边,等看清实际内容后,当即面色尴尬地转身离开。
  秦明珠走不掉,只能看着盛英祺把床单又合拢。抓着床单的手背上青筋分支盘错,像是要从皮肤下挣脱而出,他垂着脸,似乎有水从阴沉沉的脸上滴落,仔细一看,又没有。
  秦明珠收回眼神,用目光打量着这间房。这是他死亡时的酒店房间,床头柜还摆着他的几瓶药。
  年少时天真,想着死亡也应该轰轰烈烈、花团锦簇,亲朋好友要围在他床前,最好个个真心不舍,泪眼婆娑。可实际上的死亡是无声,他吞了太多药,好像连疼痛都没察觉,就静悄悄死在异国他乡的深夜。
  若不是他还聘请了伴游,酒店有叫醒服务,可能尸体腐烂了才有人知道。
  秦明珠参加过他人的葬礼,听过他人的死讯,仔细想想,最毫无防备的死讯是那个人的,最轰动的死讯也是那个人的。
  那一年的那一天,所有社交媒体都在滚筒式播放飞机失事新闻。全球无数人在祈福,希望有一个奇迹。
  但奇迹没有来。
  那个人也没有再出现。
  一只手的动作打断了秦明珠的回忆。
  他看到盛英祺拿起床头柜的药瓶,有些回避地扭开脸。
  因为这个药瓶不是原药的包装,而是他后购买的,再把一粒粒降血压药放进去,这样就没那么容易被人知道他已经得了高血压。
  高血压病是离婚后确诊的。
  那天在医院,秦明珠很紧张地问医生。
  “医生,这报告是不是有错误?我、我怎么可能得高血压呢?要不要再查一次?”
  医生大概是见多他这样的病患,见多不怪地说:“报告没有出错,高血压现在很常见的,你别紧张,心理压力别太大,只要你遵医嘱规律服药,作息饮食健康,没什么大问题。”
  秦明珠不懂医学,在他概念里高血压是老年人才会得的病,他刚想要不要再问两句,听到医生随口说:“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有高血压。”看一眼电脑上的信息,“你这个年纪也不奇怪。”
  憋在喉咙里的话问不出了,年龄在离婚后成了秦明珠的死穴,只有有人提,他就会想到盛英祺说的话。
  他不再年轻,他已老去,可是他的心却无法适应。
  当天,秦明珠褪去衣服站在落地镜前。他仔细审视自己这幅躯壳,柔和的光从卧室复繁吊顶灯洒落。吊顶灯是他从y国定制的,空运回国,一个配件出了问题都至少要等上一年。
  他自是如此,生性.爱奢华,房间更甚,每一件家居品全是他精挑细选,一点都不可马虎。
  秦明珠对着镜子,无声地转一圈。
  年轻时看了会害羞心惊的身体,在岁月变迁里悄悄变了。
  原来偶尔穿少点从镜子前走过,都忍不住羞耻——他觉得过于诱惑了,连自己都这样想,更别提旁人。
  而现在,不堪言。
  *
  看着前夫研究自己的高血压药,秦明珠还是难以适应,他试图飘出房间,倒差点被叫进来的助理穿身而过。
  “买最近时间的回国航班机票。”盛英祺吩咐助理,手指同时收紧药瓶,再放进自己口袋。
  酒店不敢随意处理秦明珠的行李,最后全部被盛英祺带上飞机。他们并没有当天回国,秦明珠的骨灰盒手续有些复杂。
  盛英祺全程亲自办手续,在一张张表格上签字,秦明珠凑在旁边看,发现盛英祺填的关系是“丈夫”时,他不禁皱眉。
  签字的人连迟疑都没有,在表格最下方签上自己名字,只是不知为什么,签到最后一笔的时候,他迟迟没有抬起头。
  “盛总?”旁边的助理敬小慎微开口。
  盛英祺这才像是回过神,他放下笔,重新站起身,但无形中高大身材好似佝偻不少。
  助理瞥一眼包装好的骨灰盒,没敢多说什么,盛总离婚的消息虽然没有广而告之,但知道的人还是不少。
  最主要的是应先生那边,给他打个好几个电话,发了许多短信,说自己联系不上盛总,问他是什么情况。
  助理暗自头疼,此下又不好问盛总要如何处理跟应先生的关系。而更头疼的是还在后面,在国内机场,他看到了应先生。
  应先生虽然没那位好看,但也很不错了,人高挑,学舞蹈出身,光是站在那里就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模样。他不招手,也不出声,等着盛英祺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秦明珠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盛英祺的新男友,如今面对面见着,眉眼的确有几分相像。
  “你怎么在这?”盛英祺声音冷淡。
  应先生哼了一声,“你管我怎么知道的,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盛英祺,你既然回国了,为什么都不第一时间给我发消息?”
  以往听到这样话的人一定会柔声哄他,应先生暗自倒数三秒,可等到却是——
  “谢轶,你送他回去。”
  盛英祺说完,就饶过应先生往前走。应先生明显一怔,随即想追上去,一旁的助理连忙拦住。
  “应先生,盛总现在要回公司处理事情,暂时没时间陪您,我送您回去。”
  秦明珠也愣了一下,他愣的原因是这位应先生跟他年轻时说话的腔调都有一点像。没等他想明白,就因为走远的盛英祺,被迫往前飘。
  上了车,他看到盛英祺拿出手机,将一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如果他没看错,应该就是刚才那位应先生。
  这么快就被抛弃了吗?
  他好歹跟盛英祺结婚多年,多少能看懂一点盛英祺的脸色。刚刚盛英祺问应先生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已经显出怒气,等听到回答,怒气值直接翻倍。
  但秦明珠不明白,如果是旁人生气,他可能能理解,毕竟大部分的人是不喜欢自己的私人行程被查到,即使是枕边人。
  可盛英祺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谈恋爱,包括结婚的时候,盛英祺抱怨过很多次,说他不关心他,都不查他去哪。
  那时候的秦明珠简直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查你去哪?我们之间彼此信任就可以了。”
  后来他才知道因为盛英祺总是私底下查他,所以希望他也如此。刚开始知道盛英祺这毛病,他生过气,发过火,最后妥协了,因为盛英祺说他没有安全感。
  “老婆,是我的错,我总是患得患失想很多。我现在每天都觉得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是我在做梦,我何德何能能跟你结婚。所以我总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很怕你突然有一天就离开我。如果你真的非常介意,我会试着努力改的,但你不要生我气,我知道错了。”
  他一时心软默许了盛英祺的行为,从此他的行程在对方那里完全不是隐私,而盛英祺也越来越喜欢让他去查他的行程。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彼此相爱,彼此在意。
  按照盛英祺的性格,应先生这种行为只能是好,但怎么惹他生厌了?还到了拉黑的地步。
  难道是恨屋及乌?
  因为他跟别人睡了,现在看跟他相似的脸都觉得晦气?
  真是这样,那位应先生倒是怪可怜的。
  秦明珠转头看向窗外,车如银鱼穿梭在柏油道路上,鳞次栉比的高楼不断在视野中退后。等他意识到目的地是他家,才顿觉不对。
  离婚的时候,他们财产分割得很细,盛英祺在钱财上倒没为难他,还额外赠给他一些东西,比如这套婚房便留给了他。
  秦明珠在这套房子里住久了,有感情,便懒得搬,他甚至连密码指纹都没改。
  看着盛英祺像主人家一般进屋,换鞋,又去主卧的卫生间洗澡,秦明珠久违地感觉到怒气。
  若他不是鬼,他真想把人打一顿。
  罢了,他还是去看看他的宝贝花。
  飘到阳光房,拜托人照顾的花不出意外地败了两盆,秦明珠有些心疼,蹲在地上,用手指抚摸已经枯了的花枝。事实上他根本碰不到,手指只能一次次穿过那些花。
  几番后,秦明珠不摸了,他只看,直直地看着。虽然他还在这里,可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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