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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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出去守着,等下护着我表妹离开。现在,我有些话想和她单独一个人说……”
  “是!”
  家将们虽然不放心,可听着这算是遗言的吩咐,一个个抹眼泪的抹眼泪,咬牙切齿的咬牙切齿,效率极快地执行了这最后的命令。
  大司命们却是不听陈武指挥的,磨蹭了一会儿,见窦太妃执意要他们离开,才一个个离开了屋子,耳朵却竖得极高,一刻也不敢轻忽掉屋中的动静。
  只要有一个不对,他们就会杀进屋子里。
  然而一干宦官出身的大司命们听了一会儿,各个脸上都露出羞意,云旗更是啐了一口,扭头不愿意再听了。
  只是耳根却已经通红。
  屋子里,已经是回光返照的陈武只剩一双眼睛还精光四射,他像是少年时逗弄自家表妹时那般笑着,轻轻说道:
  “姨母和女眷们都说你心口那颗朱砂痣和我的一模一样,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能见到的那一天,该是如何心旌摇晃,又该如何丢盔弃甲,这一晃半生已经过去了,少年时的美梦,从未成过真……”
  他的嘴巴已经开始歪斜,说起话来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笑,然而窦银屏泪眼模糊,哪里看得见他是什么模样?
  “表妹,你就让我见见你那颗痣,和我的是不是一样罢。”
  ☆、第191章 温柔?决断?
  刘凌从来没想过再见窦太妃时,她会是这样的。
  后宫里的女人都深谙保养之术,哪怕是方太嫔这样不修边幅的,他初初见到她们时,依然能感受到这些长辈们年轻时是如何风华绝代,如今她们一个个都是已经可以做祖母的年纪,头上却毫无银霜,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
  她们是如此坚韧不拔,即使处在人生的泥泞之中,依然也要保护好自己的脊梁和风度,绝不肯将自己变成悲悲戚戚的妇人,有时候刘凌甚至觉得,被这样的太妃们养大,他对于另一半的要求已经在无形中拔高到寻常女子无法满足的地步,尤其在他一直处于深宫之中,原本也接触不到什么女子。
  会对那位“神仙”如此关注,何尝不是对“不寻常”的一种憧憬。
  然而窦太妃会一副失去希望的样子的回到京城,实在是一件太不同寻常的事,要知道她出发时,还是信心满满,趾高气扬,活脱脱像是个……
  要去抢亲的山大王。
  当窦太妃对刘凌折身微微下拜,口中说着:“陛下,老身无用,没有成功劝服陈武……”时候,刘凌甚至惶恐的搀扶着她,满脸不知所措。
  “窦太妃,您在牛头谷大败敌军的事情,京中都已经传遍了,怎么能说……”刘凌无措地看向窦太妃身后的云旗,只见他悄悄摇了摇头,心中隐约大概知道了是为何,只能叹了一口气。
  “没能成功招降陈武,朕心中也很遗憾,不过陈家那些败军之将不足为患……”
  刘凌突然顿住了。
  因为窦太妃突然开始落泪。
  这位太妃向来是“喜怒形于色”的,哭也哭的洒脱,笑更笑的爽朗,可像这样双泪垂落面色晦暗却是从未有过。
  刘凌心中揪的死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召来宫人,先送窦太妃回昭庆宫和薛太妃她们团聚,只留下大司命们问话。
  云旗按年纪算,都可以当刘凌的爷爷了,可他内力深厚,看面容至多三四十,说起话来条理清晰,不愧是萧逸身边最得用之人。
  刘凌静静伫立在那里听了一会儿云旗的回报,不知是该庆幸这样的人物最终死于内讧好,还是该感慨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其实陈武这样的人,是没有多少人敢重用的,之前刘凌和陆凡他们都讨论过如果陈武归顺如何安置的问题,答案均是一个字——“困”,困在京中,困到死为止,也许可以用来练兵,但绝不能重用。
  相比起幽禁至死的结局,如今死在自己人手里,也不知道算是死得其所,还是死的及时。
  “太妃将元老将军给陈武留下的家将都带回来了,蒋进深也被一并绑了回来。陈武的女儿陈伍燕和蒋进深一起密谋擒杀窦太妃,结果引狼入室,之前假扮秦王的陈家子弟陈源正是凶手陈淸的一母同胞,从小被其兄带大,感情深厚,所以才受人煽动……”
  “受谁煽动?”
  刘凌奇怪地问。
  “说起来也是奇怪,竟是方顺德之子方嘉派出去的人,弩/机也是从他那里得到的。”
  云旗留在那里已经有一阵子了,为了刺杀徐州各方势力也打探了不少消息,他现在只恨“山鬼”的人不在,这些人才是专门刺探消息的探子。
  “方嘉?不是说已经失踪许久了吗?”
  刘凌眉头紧蹙。
  方家盯着神/机/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否则毛小虎一记引蛇出洞也不会引出暗处的方家人马,当初将作监遗失了好几把神/机/弩,俱是以报损糊弄了过去,如今想来,方家大概早就得到过这种武器,只是这种武器制作复杂,无法大量复制,所以才动了其他主意。
  方嘉再怎么体弱多病,也是方顺德的长子,或者正因为他体弱多病,方顺德要为他的防身之策多做考虑,有一把神兵利器傍身也是自然。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样舍得,又这样毒辣,打蛇打七寸,一举得手。
  刘凌也是从小在这种氛围里浸淫出来的,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为什么。
  方嘉虽然离开了其父流浪在外,但毕竟还是方家子弟,自然不愿意见到方家那么快落败,他出逃时未必知道朝廷会有火药火油这样的神兵利器,只是期望南方局势更乱,让朝廷首尾不顾,所以才会行此一招。
  方家和徐家早就结盟,这件事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方顺德这个儿子从不显山露水,外人提起方嘉留下的印象也就是体弱多病连出仕都不能,谁能想到方家之人一各个都不是什么可以小觑之辈?
  现在陈武遇刺,陈家必定乱成一团,急着争权夺势,也无意顾及什么江山大事,而这样的陈家自然不会被刘凌放在眼里,即便是想要接受招安刘凌都不会要,势必要力战到底,这样就又给了方家许多喘息的机会。
  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方家再也不是以前的方家,陈家也不再是以前的陈家。
  不过是小小的“火药”而已,竟搅得一朝风云变幻,两个无论是心计、手段、势力都胜过当世大部分人的枭雄,一个死于城头火弹之下,一个死于至亲族人之手,实在是让人无限唏嘘。
  “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嗬!
  刘凌吃了一惊,猛然扭头,发现姚霁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走到了他的身边,适才正是她发出的疑问。
  对于这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刘凌如今已经很适应了,也不会像是以前那样只要长时间不见就心神不宁。
  并没有人能看到姚霁,所以她无论去哪里都毫不顾忌别人的眼光,有一次刘凌正在方便,她甚至就这么走了进来,很是随意地问他宣政殿外几个铁疙瘩是做什么的,当得到答案之后就又扬长而去,让伺候的宦官们差点得出个“陛下方便时候喜欢自言自语”的结论。
  这一次也是如此,也不知道姚霁在那里站了多久了,恐怕是等听完了所有才开口相询。
  刘凌叹了口气,屏退宫人说自己要到处走走,借了这个托词离了众人一段距离,才敢和姚霁畅所欲言。
  除了她,他也不知道对谁倾诉。
  “几位太妃之中,我其实对窦太妃的感情最复杂。”
  刘凌寻了一处石凳,一拂下摆,翩然落座。
  “当年窦太妃的母亲,魏国公夫人,是死在我的面前的。”
  刘凌正处在变声期,太医反复嘱咐他平时能少说话就少说话,所以这段时间他说话向来很简洁。
  “后宫的太妃们都活的不容易,窦太妃以前只是太嫔,份位不高,甚至都没见过我皇祖父几次,却注定后半生要孤苦宫中,但凡为母之心尚存,都会如魏国公夫人那样忧心不已。”刘凌声音有些嘶哑,“我父皇对冷宫里的太妃们感情复杂,我那时身处冷宫之中,对我父皇也颇多怨恨。”
  “而今我坐上了这个位子,才发现这世上有些事,是不能两全的。就像如今的窦太妃,她离京时,我就曾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即便陈武不死,若是她不能成功劝降陈武,又或者他日陈武和她战场相见,都是亲人相残的结果……”
  “但我若不让她去,无论让谁前去,都会留下遗憾。”
  窦太妃已经做的很好了,她顾全了大局,完成了她能做到的最好,可惜时也命也,陈武不能归降,也是天意。
  “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趁热打铁,平地乱局;是如何处置后事,巩固自己的名望;是如何将陈家的旧部势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姚霁有些残忍地提醒他。
  “做帝王,要学会因势利导。”
  刘凌怔了怔。
  “不过,刘凌……”
  姚霁看着刘凌,轻轻笑了。
  “你很温柔。”
  ***
  “身为帝王,要因势利导才是!”
  庄骏站在殿下,一声疾呼。
  “陛下此时再不清扫残局,更待何时!”
  群臣们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
  “陛下,黑甲卫应该出动了!”
  “秦王殿下离开藩地已久,虽说是身为监军,但藩王离藩极为不妥,应当让秦王殿下回返秦地才是!”
  一时间,朝堂上议论不断,各抒己见,吵得刘凌眼皮子直跳。
  就在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该如何扫清贼寇,如何宜将剩勇追穷寇之时,偏偏从人群中颤颤巍巍走出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石破天惊地奏了一本。
  “陛下,如今国孝将除,连连报捷,您也该下令选妃了!”
  他每说一字,朝臣们就沉默一分,等到他一句话说完,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这奏本的,正是如今的宗正寺卿,一位刘氏皇族的宗老,按辈分,是刘凌的祖父辈,也是少数没有牵扯到宗室之乱的老人。
  但也因为他年纪大了,所以做不了什么正事,宗正寺里的事情,都是由宗正寺少卿们处理的,他不过是辈分高,姓氏又在那里,所以挂个名头罢了。
  若是平时,这位宗正寺卿只会和历任宗正寺卿一样,做个泥菩萨,现在一开口,内容说的是什么不重要,这背后是谁建议的,倒成了真正让人在意的问题。
  霎时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向着刘凌看去,直看的刘凌汗流浃背,不知该如何是好。
  国孝不除,官眷子女不可婚娶,而这位少帝年轻“貌美”又颇有才干,难得是性子也和顺,不知道让多少朝臣记在了心中,就等着他选秀纳妃的时候将家中女儿送入宫中,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人开了口……
  “是啊陛下,该纳妃了!”
  “陛下如今正值慕少艾的年纪,理应有人服侍才是!”
  “陛下,您如今也快十七了……”
  “等等等等,咱们还是先讨论怎么剿灭方匪的事情……”
  刘凌的呼喊声被吞没在一群大臣们狂热的议论声中。
  “喂,喂!”
  ☆、第192章 偏心?偏情?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姚霁好奇的问着顶着一张臭脸的刘凌,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已经被像山一样高的卷轴淹没的刘凌难得露出恼羞成怒地表情,将手中的卷轴往桌上一摔,大叫道:“朕还要看多久!一个个长得都一样,有什么可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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