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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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凝气喘吁吁的,“找到了吗?找到平王了吗?”
  她忽然顿住,秀眉拧起,视线朝西华门的方向看去,“怎么这么浓重的血腥味儿?”
  赵琰拉着她往回走,“跟我回宫再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阿凝好奇道。
  “没什么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的。”男子的语气无比平静。
  阿凝哦了一声,随着他往回走了几步,忽然挣开赵琰的手,转身冲出了西华门。
  西华门外,士兵们正在收拾战场。尸首从雪地中抬出来,每一个人都被射入不止两支箭,有些甚至跟刺猬一样,身上无数支箭。
  今日的西华门,里面是富丽堂皇、金玉满堂,外面却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阿凝简直呆住了,她决然没想过会看见这样的场面,此番她本欲转身,却被某一处吸引了目光。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容。只不过,那双眼已经永远闭上了。他身上的箭支是最多的,身上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殷红。
  阿凝双眸蓦地睁大,捂住嘴,阻止了自己的尖叫。
  她跟木了一般,一步步走到那人旁边,仿佛有些不可置信,这具毫无热度的僵硬的躯体,就是小时候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他时常在她眼前晃悠,对着她喊小书呆子,给她送了许多东西,尽管她一再拒绝,他也锲而不舍。
  她对他着实说不上有多少好感,有一度甚至很不喜欢看见他,可是经过这么多年,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都没有丝毫回应。如今又一直被禁足在平王府,她对他总是有愧疚的。
  当初祖母托她看护他几分,她点头答应了。她自己心里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细雪不停下着,他的身体上都有一层薄雪覆盖了。阿凝蹲下去,轻轻拂开他脸上的雪花,却见一张年轻的清俊容颜,平和而安静。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低声唤道:“六殿下……”
  然而,他再也听不到了。
  收拾战场的士兵们动作很快,转眼间,这一大片地域就恢复如初。只剩下阿凝守着的赵玹了。
  阿凝在他手上发现了一个东西,一只青竹墨画的书签,那是她小时候画的。
  他死的时候,把它握在了手心里,那么紧,那书签的棱角几乎陷进了他的血肉中。
  “娘娘,平王意欲逼宫谋反,皇上才下令射杀的。”陆青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阿凝身后。
  阿凝哦了一声,回头,却见赵琰远远地站着,漫天的雪花,让他的容颜变得模糊难辨。
  她将那只书签放回到他手心中,良久,才站起身,“如今人都去了,就把他好好安葬了吧。”
  她注意到别的尸体都是随意扔在板车上拖走,想必是随便扔乱坟岗的吧。她若是不说,那么赵玹也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她不想他这样凄凉。
  他一直是骄傲矜贵的,小时候,她在府里作威作福,在任何人面前都不用委屈自己,唯独在他面前,须得顾忌着他的身份,委屈自己几分。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落到这个地步。
  立在陆青山旁边的一个侍卫长原本正欲说话,陆青山阻止了他,道:“娘娘说的是。”
  陆青山一声令下,便有侍卫来抬遗体。阿凝目送着他离去,也不顾自己身上沾满了雪花,直愣愣立了许久,才转身回头。
  在此过程中,赵琰就站在那儿,没挪动一分。他远远地看着阿凝,竟鲜少地生出几分怯意。
  他在害怕,怕她会生气。所以他竟没敢上前去解释,反而让陆青山去。
  阿凝一步步走回来,快到他跟前时,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阿凝!”
  “皇上,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呢?”阿凝问道。
  她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并非诘问,而是真正的疑惑不解。她不明白,他不是已经被禁足平王府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才行?
  什么谋逆逼宫……不过是借口罢了。阿凝只是没有关心外界的消息而已,并不代表她是傻子。相反,她知道赵琰的手段,与其说是赵玹蓄意谋反,更像是赵琰逼着他不得不谋反。
  事实上,赵玹的确是因为即便留在平王府也是等死,才应下宁知墨,一同起事。
  赵琰顿了顿,原想用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可他看见阿凝有些红肿的眼睛,就说不出那些虚伪的话来。
  “阿凝,因为他从小就喜欢缠着你,所以我不想留下他。”他语气很平静。
  女子抬头看他,眸中划过复杂难辨的光。
  赵琰却不想看她此刻的目光,仿佛是陌生人的探究一般,他不想看。
  漫天飞雪中,绿瓦朱墙的西华门下,他轻轻抱住她,“阿凝,小乖,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她的额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懂的
  快就正文结局啦!大家等文的日子没多久啦!
  后面还会有甜哒。。
  甜甜番外嗷嗷
  ☆、第145章 西华变(三)
  赵琰陪着阿凝回宫,一路上,她都一味沉默着,赵琰也没有打扰她。
  回到熹宁宫,他帮她换好衣服,又抱到榻上,细心地给她盖好被褥。
  “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吧。”
  他说着,转身要走,却被阿凝拉住了衣袖,“皇上还要去懋勤殿?”
  赵琰立刻返回来,握住她的手亲了亲,眸中划过温软。
  阿凝轻声道:“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必须这样做,才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不管是什么诱因,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呢,更何况别人呢。
  赵琰吻住她的唇,他没说什么,目光却带着几分欣喜。她这么懂事,这么能谅解他,让他有些忐忑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阿凝又道:“皇上,这次的事情还有别人被卷入吗?”
  赵琰抬起头,淡淡吐出三个字,“宁知墨。”
  阿凝目光一闪,神色微变,“那他现在……”
  “他还没死。现在在刑部大牢。”在赵玹和李路峰直接进攻皇城时,宁知墨出了京城往北意图阻止御林军的增援,只不过半路被截下了。
  阿凝沉默片刻,“皇上准备如何处置他?”
  他顿了一会儿,“要看魏京、王哲端和江世宜共同调查的结果。”
  魏京、王哲端和江世宜分属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这是要三部会审的意思。宁知墨不像赵玹那样,直接出现在天子的对立面,又有靖北王在,还是很有可能生还的。
  阿凝点点头,多少有点安慰。
  “皇上,我能去看看他么?”她忽然道。
  赵琰微微点了头。
  *****
  昔日青葱而欢愉的时光里,有许多陪伴她关心她的人,可都一个个离她而去了。姐姐、姐夫、六殿下……现在是墨哥哥。
  从江南接回来的馥儿整个人都变了,孤僻而安静,不再同小时候那般和她谈心,于阿凝来说,亦是一种失去。
  不知什么时候,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她没办法阻止,只能接受。
  大牢这种地方,阿凝原以为是晦暗而肮脏的,没想到却很整齐干净。宁知墨就坐在那儿,雪白的囚服也没有损掉他一分清贵儒雅,一张脸微笑着看她,带着怜惜和疼爱,就像小时候那样。
  事实上,他很久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了。二人每每想见,都是廷宴或者嘉正帝在场的时候。宁知墨从不看她一眼,既是碍于嘉正帝,也因为自己不敢看。看了就移不开目光,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只有在这牢狱里,他才能够放心大胆地抬头看她。
  阿凝看见他的目光,想起小时候他对自己的好,鼻子就酸酸的。狱卒把门打开,她大步踏进去,“墨哥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明明日子过得好好的,他在朝中位列中书侍郎,赵玹也还安安全全待在府里。为什么他们要毁掉这一切呢?
  宁知墨的笑容未褪,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宸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阿凝点点头,“三部会审,几位大人都是靖北王府的旧交,又有你父王在,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宁知墨一愣,很快收起了惊异的神情。诚然,他说那句话是为了安慰阿凝,即便有父王在,但若赵琰不放过他,他也很难生还。三部会审?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起兵谋逆的人还能有三部会审的机会。
  看来,是阿凝的功劳。是阿凝,让赵琰在他的事情上做出了让步。
  “宸儿能来看我,我很开心。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没有任何遗憾了。”
  遗憾……
  “墨哥哥,”阿凝低了头,“六殿下已经……”
  “他?”宁知墨淡声道,“若非我劝他起事,给了他一点点希望,恐怕在你还身处江南时,他就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阿凝蹙眉道。
  宁知墨却沉默下来,温柔的目光划过她的脸庞,“事已至此,宸儿就别再想他的事了吧。”
  她今日装扮十分素净,一张清水芙蓉的脸,目光同少时一样清澈纯洁,从来不曾为世俗罪恶所染。不可否认,赵琰即便行事风格为他所不耻,可他却把阿凝保护得很好。
  阿凝摇头道:“你告诉我,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初祖母过世,她答应过祖母要照应六殿下,可她食言了。从江南归来,她似乎把这些人和事都忘记了,只是围着自己的夫君、孩子转。如今连赵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是她没有尽到自己的努力。
  宁知墨叹口气,“就知道你是来寻根究底的,你从小就好奇心重。”顿了顿,他悠悠续道:“历朝历代,新帝对当初和自己争权的兄弟从来就没有仁慈的,当今皇上自然也不例外。郑王赵琮以贪污渎职之罪流放崖州,这罪行背后有没有猫腻姑且不提,他流放之后,在崖州无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怎么会这样?流放的犯人不都有人专门看守吗?”阿凝诧异道。
  宁知墨轻笑道:“自然有人看守。但那看守的人,是谁的人呢?”
  阿凝一愣,忽然醒悟过来。看守的自然是皇上的人。皇上想要赵琮的命,有谁能阻止?至于失踪,只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已。
  “今年郑王刚流放不久,他的长子赵信,忽染恶疾,几日就去了。这孩子死的时机太凑巧了,我去查了一番,果然……是有人在背后使的力。”
  赵信是荣宛的长子,他的死阿凝也是知道的。荣宛为这事儿整日以泪洗面,但阿凝和荣宛向来没什么交情,所以才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听宁知墨的语气,似乎是皇上下的手?阿凝皱了眉,正欲说话,宁知墨又淡声续道,“平王自禁足以来,所用饭食都是做过手脚的。慢性毒,两年内必会毙命,不留下任何痕迹。若不是靖北王府的暗线足够深入,我也不知道这回事,跟天下人一样,只道他是染了病,久治不愈。”
  阿凝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对此,赵玹一直都心知肚明,也决意不做抵抗。我潜入平王府劝了他一番,才让他有了几分斗志。对于视死如归的人,这场起兵不过是最后的赌局,虽然赢的机会不多,但……好过坐以待毙。”
  阿凝咬了下唇,“你……你有证据证明,那毒就是皇上派人下的吗?”
  宁知墨温和地看着她,“宸儿,不要因此而责怪皇上。这是每个帝王都有可能做的事情。”
  她沉默下来。话虽如此,可涉及到与自己亲近的人,她还是忍不住心头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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