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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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以拇指在我眼睛下方轻扫了一下,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湿意划过脸颊,我心里却咚的一声,站那么远他看见了?
  “嫂子,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和四哥要是不过来,我们可就先了。”胤禟调侃地声音总是很到位,只是这个时候我真是有顾不上,胤禛却拉了我手向着他们走过去。
  我才要开口喊数,转头看向他们时却发现五个男孩蹲在雪里列成一排,每人手中一个亮,别还真挺有意思的。
  “四嫂,你再不喊我可自己了。”老十站在最远处,扭着脑袋的表情看不真切,声音倒是传得很清楚。
  “你敢!现在就来,一……二……三。”
  嗵嗵几声,爆竹应声上天,花炮打开时,就着满天的五彩缤纷,我看着站在身侧的那群男孩子,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童年真是简单又美好。
  一开始我希望胤祥快快长大,后来希望胤禛快长大,现在我倒真的希望时间就这么停住,只当我来康熙三十年转了一圈,然后踩在康熙三十一年的子时,静止就好了。
  不知多年后这些争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可还记得我们一起在这个大年夜放爆竹的情景,也不知他们是否还记得现在的开心,但我也知道有些事谁也控制不了,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只要我们都记得经历过这一瞬间就可以了。
  我凑到胤禛身边,拉了他的手并肩站着,仰头望向天空中仍自散开的花炮,感觉到他的注视便转过头去冲着他笑。
  ~~~
  “福晋,宋……宋主子要生了。”
  “什么?眉妩你别急,再一遍,怎么了?”
  “奴婢,宋主子要生了。”
  这才三月,八月份怀上的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眉妩,跟我过去看看。”
  “福晋要过去?您不是从来不去那边儿么?”
  “这么大事儿我能不去么!”我走到房门口才想起来向眉妩问道:“四爷呢?有没有人去回四爷?”
  “有,有,是四爷这就回来。”
  站在宋氏的房门口,我倒是不知该怎么迈进去,却已有嬷嬷过来向我请安,忙伸手让她起来才开口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真的要生了么?才七个月就要生了?”
  “回福晋话,确是要生了,先前宋主子有了早产的迹象,现在奴婢们已经都准备好了,请福晋放心。”
  “有你这句话,我暂且把心放下,但你们记住,里面躺着的是四爷的人,不管是早产还是什么别的,把人给我照顾好了。此事更是关系到四爷子嗣,还请嬷嬷仔细上心才是。我就在这里等着,有事及时来回。”
  嬷嬷竟嗵地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着道:“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奴婢们定当尽全力,请四爷和福晋放心。”
  门只开了道缝,嬷嬷就闪了进去,我却恍惚看到宋氏躺在床上的半张脸孔,往日的清丽竟变得有些狰狞,头发也湿哒哒地粘了些在脸颊上。原来生孩子就这样了,把原先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攥着袖口往后退了几步,却只觉得宋氏那个样子就刻在脑子里挥也挥不掉。
  “你先回去歇着吧,没事的。”胤禛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转了头看他,却猜不出他现在这个表情是内心期盼喜悦还是纠结矛盾,毕竟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但让另一个女人陪他守在正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房门前,是否他也觉得有些怪异。
  我头对他肯定地道:“是,不会有事的。”我知道宋氏的未来,她还有很长的日子,怎么会有事呢,只是刚才那副样子确实吓到我了。
  房间里尖锐的叫声直划破了院的上空,我的耳膜只颤了一下,就听到房门拉开的声音,一个宫女走出来福在我和胤禛身前开心地笑着贺喜:“恭喜四爷贺喜四爷,宋主子为四爷生了位格格。”
  “怎么没哭声呢?”我一直等着听那传中宣告降生的婴儿初啼,据那是因为婴儿知晓来到人世将要经受种种磨难所以才要为自己放声痛哭,却久等不到。
  见那丫头支支吾吾也不出个原由,便上前推了房门,却见两个嬷嬷正围着一个红通通的婴儿大汗不止。
  “怎么了?”我探了头看过去,只见那婴儿脸上憋得通红,像要充出血来。
  “福晋,格格她不哭,怎么拍也不哭,该是嗓子里堵了东西,却弄不出来。”抱孩子的嬷嬷紧着拍那婴儿的后背,也急得脸上红起来。
  “怎么回事,要不叫太医过来看看?”胤禛站在我身后着急地问着,也不知是问我还是那抱孩子的嬷嬷。
  “给我看看。”我走过去轻轻探了手指在她嘴里竟是粘粘的,抽回手指一看竟有些血的颜色。
  “福晋,这该是破羊水时和着血呛进去的,得清出来,不然……”抱孩子的嬷嬷一边解释一边不断地拍着那的后背。
  “你别拍了,这样拍下去要是有用早就清出来了。”我从她手中一把抱过,以两指轻捏了她的脸颊,闭了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便贴在她嘴上猛地吸气,一口湿粘的液体差呛进我嘴里,咳得我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胤禛扶了我肩膀直着,“你别管了,交给嬷嬷吧。”我以手肘抵了他两下,吐了嘴里残余的粘液,又再贴上去。他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又怎么会理解那种眼看着一个生命即将流逝的感觉呢。当初在病房里感应着妈妈的气息越来越浅的时候,那种想做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想要挽留却偏留不住的感觉,他根本就不可能懂。
  “寺月!”胤禛的双手抓在我头的两侧,虽是挡住了耳朵,我却听见他大声地叫我。
  我抬起头又吐了一口,才对着那婴儿轻轻拍了两下,不一会她竟哇的一声哭出来。
  “好了好了,胤禛,她哭了,没事了。”我开心得直笑出来,却突然就看见宋氏躺在床上直直地盯着我看,脸上已汗湿了一片。
  胤禛从我手里抱了婴儿交到嬷嬷手中,对宋氏嘱了句‘好好休息’,便揽了我走出房门。
  ~~~
  院子里的气氛很诡异,不管宋氏是什么身份,如今为胤禛生了长女,都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可是为什么大家都愁眉苦脸的呢?重男轻女成这样?那也不关这些下人的事啊!
  我围着院子走了一圈,到处都是低气压,虽是没见有人在背后议论什么,但还是能感觉到与十日前宋氏生女时大不一样。
  我靠近眉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平日出来有没听见什么?怎么大家都怪怪的?”
  “奴婢不知,昨日还好好的,今儿倒确实有不一样。”
  在院子里又站了会却看见胤禛一脸严肃地踏进院门,眉头紧皱甚至脸上还有些冷冰冰的。
  我忙走过去望着他问道:“怎么了?和谁生气了吗?”
  胤禛只摇摇头低沉着嗓子对我道:“没有,你先回房,我还有事。”
  这么诡异的院子这么怪异的胤禛,我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回房呢。跟在他身后,却发现他竟推门进了宋氏的房间。
  宋氏怀里抱着孩子,神情呆滞地靠坐在床上,我和胤禛进了屋,她竟没有反应。
  床前守着的丫头才走过来要福身请安,胤禛已挥了手让她出去。
  胤禛走到床边伸了手去抱她怀里的孩子,宋氏却紧着往后直抵到墙边,头却低着像要扎到那孩子身体里去。
  胤禛冷冷地对她了句“把孩子给我”,她却理也不理只抱着孩子靠在墙边不动。
  听见胤禛竟对着门外喊了高无庸,我忙回身住门,见高无庸站在外边不再向前,才走过去拉了胤禛坐在床边椅上。
  “静竹,你把孩子给胤禛抱抱,好不好?”
  “不好。”宋氏将头埋在了孩子身上,出口的话沙哑得厉害。
  这个女孩如愿以偿地为胤禛生了长女,虽不是儿子,也该开心,这又是闹的什么别扭。看胤禛冷冰冰地坐在那儿,拳头紧紧攥着,此时我就算不想再管宋氏这闲事儿,也不能看着胤禛难受。叹口气靠向床边轻声向宋氏道:“那给我抱抱吧,上次见了到现在我还没再抱过呢。”
  “你走!我不要看见你们,什么上次,没有上次什么也没有。你是来看我的笑话……是!我的孩子死了,死了!你还要抱么?”宋氏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愤恨。
  原来这孩子十天便没了,难怪今儿院子里的下人都怪怪的。见胤禛生气地站起来伸手指向宋氏,我忙拦了他才对宋氏低声道:“静竹,对不起,我不知道……”
  宋氏却又歇斯底里地对我叫着:“不知道……你才装得救了我的孩子,现在又要来装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会早产?为什么?你们谁关心过,有人害我你们谁问过一句。我才生了孩子正虚弱地时候你们却只关心孩子有没有事,谁管过我的死活……现在孩子没了,你们倒是都过来了,晚了。对不起?你能理解我吗?一个连自己孩子都杀的人,怎么会懂我现在的痛苦。”
  我用力将胤禛按在椅子上,转过身盯着她眼睛才一字一句地道:“你听过欠债还钱么?或者你若信佛,该明白因果报应,正所谓‘人之一生富贵穷通、寿夭生死,以至一举一动、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而不可以逃遁。’当日是你害了别人在先,所以你的孩子才有此劫难,我且不出生之日救她之事,总归一句话该你还的总是要还。不管你信或是不信,就是这样。今日你失了孩子正在伤心,向我撒撒脾气也便罢了,但你记住绝对没有下一次。”
  我原本还心疼她失了孩子,这一番话下来居然疯得指到我最不愿意提的事上,她只道有人害她,竟忘了自己当初害人的时候么!我的孩子要与不要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除了胤禛谁也没资格与我这件事。
  见她已安静下来却仍是愣愣地坐在那里,我也懒得再与她多,转身几步走到门前,开了房门就走出去。
  站在兰思房里时,她居然心情很好的坐在桌旁喝粥,我闻着那股子记忆中的味道向碗里看去,竟是当初宋氏给她送过的‘安胎粥’。
  我看着兰思仍旧水气氤氲的眼睛竟笑出声来,她却也不回避,竟也对我笑起来。
  “姐姐心情很好啊,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里吃粥,怎么不给妹妹送上一碗呢?”
  兰思眼角含笑地看了我会方才回道:“比不上妹妹做的腊八粥,所以就不特意送过去献丑了。”
  我以手指轻敲了粥碗两下,碗已从桌上掉落在地瞬时裂成两半,剩余的粥溅得到处都是。我用帕子掸了下裙摆上的污渍,站起身才对她道:“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既是两清了,姐姐也该收收心做好自己本份的事了。”
  走到门前却看到胤禛站在外面,向他了下头,侧身从他身边经过走回自己的房间。
  ☆、37.晚春情衷
  当晚胤禛没有回房,我没让人去找,自然也没有人来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宋氏之女的早夭对胤禛的影响有多大,毕竟曾听人过,母亲对子女的爱是打怀胎之日起便根深蒂固的存在,而父爱则是要真正看到孩子降生于世才会开始有感觉。
  短短十天,胤禛的感觉有多少?
  我不曾想过他对宋氏有多少感觉,就如同我从来不去设想他对兰思的感情,虽然她们两个真实地存在于我和胤禛之间,但一段感情的幸福与否,甚至能否长久,真的只是两个人的事,对于她们来,这也是她们与胤禛之间的事。
  虽然我找不到可以参考的经验,但现在努力学也是来得及的,对于经营来任何事都有相通之处。如果工作经验尚不足矣让我熟门熟路的摸索出一条方便快捷而有效的婚姻经营法,那至少吃亏也能汲取经验。例如这一次,看似我在两个女人面前都是一副先知的掌控者角色,都是挺直了脊背走出了她们的房门,但谁又知道我也吃了亏呢,毕竟胤禛今晚没有出现在我房间里。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要出去走走却怕吵醒眉妩她们又是一番折腾,只好光着脚轻悄悄地走到窗前。看着被风晕遮挡住的月亮芽儿,我心里倒开始期盼快下场雨,好将这满院子的沉闷给痛快地冲洗掉,也好让那无辜的生命早轮回转世去。这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在宫里呆得久了,多是为自己着想,又有几个会为那早夭的灵魂而伤心呢,即使是她那悲愤的额娘,此时只怕也是怨气多于伤痛吧。
  直到天色渐白的时候,雨就真的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不一会儿功夫我窗外的地面已然湿出一片水迹。空气中可以嗅到梨花淡淡的味道,伴着悠远绵长的雨滴无声无息,很清爽也很能让人头脑清醒。
  我扶了窗框心地坐上去,慢慢将身子转到窗外,脚落在地上的时候积水溅到鞋面上,瞬间浸透袜子,凉得我一激灵。我耳朵贴在窗户边听了听屋内的动静,貌似没有人醒过来才放下心。
  转过身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双手背在身后直挺挺地站在院子中间,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神却有些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靠着墙边站了一会儿,直到鞋湿透了身上的衣服也被雨淋得有了些湿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胤禛才迈步过来拉了我胳膊。
  “什么时辰了?你今儿不去上书房了?”我压低声音向他问着,心里却在想着平日都是天还没亮他就已经出了门,现在天都已经快亮透了他居然还晃在院子里,难道因为女儿才没了,所以可以休假一天?既如此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进屋。”胤禛拉了我胳膊就向房门走过去,我忙摇头伸手抓了他袖口。
  胤禛站定看着我,脸上始终是一副严肃地表情,嘴角一动了句:“下雨了,快进去。”
  “别……我盼了一夜才下的雨,为什么要躲呢?”我推着他拉我胳膊的手,虽是挣不脱却仍将身体往后退,却突然看到他原本挂荷包的地方空空的,之前一直挂着的我做的荷包不见了。
  我坐在床上时还愣愣地想着这个问题,他昨晚去哪儿了,把荷包给丢在哪儿了?
  我看着颜玉伺候他换下淋湿的衣服,如意直帮他擦拭辫子上的雨水,以前这些事我都会不假她们的手自己来做,现在却安静地坐在床边动也不想动一下。
  “你们下去吧。”胤禛对着二人吩咐着,见她们出了屋子关上门才走到床边坐下,向我问道:“一夜没睡?”
  我看着他眼睛里有些红红的血丝,心里揪着疼了一下,却不出关心的话,只摇摇头对他应道:“没有,就是下雨了,被吵醒了。”
  “做梦求雨了?”
  “嗯?什么?”我有跟不上他的思路,在窗前坐了一夜确实很累,没能偷溜出去看梨花带雨,现在还要强打精神应付这个坏我好事的人。
  “你才刚在外面盼了一夜的雨。”
  “哦,好像是……”我着头话还没完,却被他的声音打断:“为什么求雨?”
  我低了头想到妈妈离开时满城的飘泼大雨,当时自己站在病床前就只会盯着她一直看一直看,手下的温热慢慢变凉变冰,心里却一片空白,哥那雨是上天帮我流了眼泪。
  “有些人难过的时候可能会哭不出来,所以上天会下场雨,帮那人流泪吧。”
  “你也有难过得哭不出来的时候吗?”
  我用力的头,看向他时却发现他正盯着我,便转了脸看向窗外依旧缠绵下着的细雨。
  胤禛走到窗前用力的关了窗户,窗棂震动的声音成功将细的雨声遮挡住。
  我看着他有不耐的表情,不确定地轻声问道:“你生气了?”
  胤禛却不回我,只走回床边重重地坐下,拉了我往他身上拽过去。我才挣扎了两下,却已被他紧紧圈住固定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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