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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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你们经理拿房卡。”顾名宗对侍应生道:“我不去了,你拿来我在这里换。”
  侍应生立刻应了声是,低头匆匆离去。
  “对不起顾总,我不小心……”
  “没事,”顾名宗轻轻松松道,“我衣服被你弄脏的多了去了。”
  方谨神情僵了僵,顾名宗倒揶揄地笑了起来:“愣着干什么——去吧。”
  方谨一点头,快步穿过餐厅走向洗手间。
  他的表情看似如常,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看出他嘴唇抿得是那么紧,以至于神情都给人一种罕见的凌厉的感觉。
  他快步走进洗手间,反手锁上了门,从衬衣后腰里摸出一块薄薄的平板电脑。紧接着他用数据线把顾名宗的手机和平板相连接,打开破解软件,开始迅速解锁手机密码。
  ——此刻时间非常紧张,连短短一秒钟都是异常珍贵的。
  顾名宗有好几个手机,但今天去国际商贸会议这种场合带的肯定是那个全不锈钢压纹的vertu。当年方谨有一个完全同样的机型,他用一整晚时间清洗和翻修外壳,然后在电子元件上做了个小手脚,让手机反复闪现开启画面,却无法真正开机。
  顾名宗等他的时候可能会拿起手机开始刷邮件,但立刻他就会发现手机无法启动。这个时候正常人的思维是重装电池、反复重启,很少会有人立刻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手机,然后开始仔细打量手机外壳。
  方谨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九十秒后手机破解,进入系统,开始同步短信及邮件。方谨一动不动盯着屏幕上不断翻涌的信息,平板电脑的冷光映在他镜片上,有种无机质的镇定和冷静。
  陆文磊藏身之处的线索必定在顾名宗的手机里。
  他要通过这一点来切入局面,弄清顾名宗当初在幕后发出的指令是什么,制止明达航运雪崩式的垮塌,以此重新拿回目前危急事态的控制权。
  四分二十秒,同步完毕。
  方谨把数据上传云端,手机复原,紧接着将平板电脑用力一把掰碎。
  喀拉数声脆响,碎玻璃渣撒了满水池都是。方谨把冒着电花的平板电脑碎块干净利落扔出窗外,然后放水把sd卡和所有碎玻璃全部冲得一干二净。
  干完这一切后他洗了把脸,抬头时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璀璨的灯光映在他脸上,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而五官轮廓又显得异常深刻,眉眼间隐藏着一股坚冰般的冷静和果决。
  “——不行有什么奇怪的,说起来还不如你像我呢……”
  像顾名宗?
  ……太荒谬了吧。
  方谨紧闭沾满水珠的眼睫,片刻后再次睁开,转身大步走出了洗手间。
  ·
  餐厅里,顾名宗已经去更衣室换好了另一件衬衣,此刻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视脚下灯火如海的繁华都市。
  方谨还未走到桌前,就只见他转过身:“回来了?走吧。”
  “那我先去付账……”
  “付过了。”顾名宗戏谑地看着他,一边顺手抓起桌面上的手机和钥匙放回口袋。
  方谨视线在顾名宗的西裤口袋上停留了半秒,随即抬眼看着他,迟疑道:“可是我昨天中途离席,今天回请您是想赔罪的。实在抱歉顾总,我……”
  顾名宗悠闲地靠在桌沿上,说:“那你想个别的法子赔罪吧。”
  方谨似乎有些犹豫。
  他轻轻站在那里,鬓发落在脸颊边,反衬得头发更加柔黑,而皮肤又更加素白;灯影下他微微垂着眼帘,睫毛上水珠未干,在烛火中映出了非常细碎微渺的光。
  他长得真是相当好,不用任何锦衣华服或财富堆积,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纯粹的、彻底的,神魂俱慑的美感。
  顾名宗眼底那种无所谓的神情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目光沉了下来,紧紧地盯着他。
  方谨叹了口气:“可是……在您面前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啊。”
  话音里似乎有点无奈,但紧接着他走上前,仿佛非常小心试探地伸手按在了顾名宗结实的肩膀上,随即主动抱住了他。
  那是一个类似于情人间亲密的拥抱,方谨嘴唇几乎贴在顾名宗耳边,呼吸时温热的气体都毫不保留地从颈侧擦过。刹那间顾名宗身体顿了一下,紧接着低低笑起来,反手拉住方谨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在他唇角印下了一个吻。
  八点整,窗外烟火升起,夜空中骤然爆出绚丽灿烂的礼花。
  光影中两个人的身影瞬间交叠在一起,仿佛真是温情脉脉的情人;随即下一刻方谨伸出手,从顾名宗裤袋里摸出假手机,紧接着真手机顺着袖口无声无息滑了进去。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烟花散去,夜空一静,方谨十分柔和地退后半步。
  他呼吸还有一点乱,问:“这能算赔罪了吗?”
  顾名宗居高临下看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笑着说:“能。”
  第15章 方谨猛地抬头,只见门口赫然是满面肃杀的顾远
  沙岛区,午后。
  烈日下的马路上车辆很少,偶尔一两个行人也躲在树中,街道显得非常安静。
  蝉鸣中隐约传来远方海潮的声音,据说建国初这块地方是渔村,最近几年虽然发展起来了,但还是人口凋敝鱼龙混杂,一栋栋半新不旧的老式居民楼挨在一起,和数十公里以外的g市几乎是两个世界。
  方谨轻轻打开破旧的木门,走进了简陋的公寓。
  陆文磊藏身的地方明显是二十年前那种老式住宅,进门就是小小一间客厅,客厅后连接的走廊通向卧室、厨房和洗手间;公寓地板是画着格子花纹的水泥漆面,墙壁上的白灰大块大块脱落,露出斑驳的墙面。
  方谨走进卧室,扫了眼脏兮兮的钢丝床和地上那只摊开的行李箱,目光落到箱子边上的一个小相框上。
  ——那是陆文磊一家三口的合影。
  方谨双手戴着黑色鹿皮手套,拿起相框仔细打量。他一直以为陆文磊生的是女儿,现在想来应该记错了,相框上明显是他老婆儿子,三口人站在g市下面一个小县城的车站前,夫妻俩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强颜欢笑,陆文磊手上拎的行李箱和现在房间地上的是同一款。
  小孩倒什么都不知道,天真无邪地抱着他妈妈的脖子。
  方谨垂下眼睫,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摸出手机,对相框拍了张照,调出通讯录发给了顾远。
  ·
  数十公里之外g市某著名律师事务所会议室里,顾远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一看来信人,抬手打断了对面滔滔不绝的争论。
  红木长桌对面几个知名律师顿时都住了嘴,只见顾远打开信息,赫然是一张照片和方谨的消息:“这是陆文磊老婆儿子的地址,他们应该还藏在xx县,重点查车站附近不用登记的小旅馆。”
  顾远迅速回复信息:“你在哪?”
  几秒钟后手机再次震动,只见方谨发来一个地理位置:
  “沙岛区。”
  “我在陆文磊的藏身之处。”
  顾远迅速起身,连看都没看律师一眼,转身大步走出会议室,外面的手下立刻迎上前:“大少!”
  “带人去xx县搜查这两个人,找到立刻控制起来。”顾远把手机丢给他,冷冷道:“备车,我们去沙岛区。”
  ·
  半小时后,沙岛区居民楼,一个穿着polo衫的微胖男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了楼道的最后一阶。
  低矮的楼梯间内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大门把手生锈得已经块掉了,门板上露着大块大块脱落的红漆。
  陆文磊从来没住过这么简陋破旧的地方,每天穿着被汗湿透的旧衣服,吃劣质肮脏的大排档食物,躲躲藏藏如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但现在他必须忍受这种漂泊不定四处逃亡的生活,每天都担惊受怕自己的行踪被发现。
  不过这也是值得的。他已经拿到了相当一部分酬劳,等上面的人如约抵达把他送出国去之后……
  如同穷途末路的赌徒一般再次给自己鼓了把劲,陆文磊打开房门,下一秒所有动作猝然顿住。
  ——客厅沙发正中坐着一个年轻人,黑西装白衬衣,身形削瘦挺拔,双手戴一副黑皮手套,正抬眼平静地望过来。
  他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容貌惊人的俊秀,但说话声音却是很沉着的:“久违了,陆先生。”
  终于被发现的恐惧和惊悚让陆文磊第一反应是全身颤栗,但很快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强行迫使镇定下来,进屋反手关了门:“你是?”
  “我叫方谨,我们在贵司和远洋航运的会谈上见过面。”
  “——你是那个顾远的……你是那个助理!”容貌能长成这样的人毕竟少,陆文磊嗡嗡作响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恐惧混合着愤怒瞬间袭上心头:“怎么,到底是顾大少棋高一着先找过来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你们想干什么?!”
  他吼叫的声音很响,然而方谨连站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很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十指交叉搭在大腿上:“我必须纠正您两个错误,陆先生。”
  “第一我不仅是顾远的助理,我还是被顾名宗总裁临时派去子公司协助顾大少的亲信;第二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想干什么,而是您想干什么。
  “明达航运宣告破产,几亿资产大半蒸发,想必有相当一部分都落到了您名下。但有命要钱也得有命享受,如果您以后的人生只能在这种地方躲躲藏藏的话——”方谨在破旧客厅里环视了一圈,缓缓道:“不知道您怎么想,但我觉得,就算坐拥金山又有什么用呢?”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疾不徐,也没有任何起身动手的意思,和陆文磊之前设想过多次的被抓住的情景截然不同。
  他警惕道:“……所以你现在是代表顾大少来的?来追查你们那一千万美金的下落?”
  出乎他的意料,方谨淡淡道:“我不关心那些小事情。”
  陆文磊的呼吸一顿。
  他能看出眼前这个年轻人话音里的底气,他是真不想谈远洋航运的钱——但在乎钱的话至少说明他是代表顾远来的,不在乎钱就代表他来是为了其他的事。
  而陆文磊深深知道,在顾家惨烈的权力倾轧中,有很多事都远远比钱敏感、重要,也致命得多!
  “你到底是代表谁来的?”陆文磊退后半步:“如果是顾大少的话,对不起我不想跟你谈,有种你就报警来抓我吧!”
  谁知方谨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直接反问:“陆先生,尊夫人与令郎此刻正躲在xx县等待和您一起去美国的签证,帮他们造假身份证和办理手续的是顾名宗总裁身边的安保主管王宇,对吗?”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泼下,陆文磊整个人都僵住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他连这种人名和细节都能一口报出来?
  难道顾名宗真的已经把我当成弃子丢出去了?!
  ——换作两天前陆文磊都不会这么想,那时他刚按照约定从顾家手里拿到第一笔报酬,正满怀希望等待被送去美国避难,从此腰缠万贯远走高飞,带着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舒舒服服过完后半生;然而从两天前晚上起事态突变,他骤然失去了和顾名宗的一切联系,不论如何打电话和发邮件,都无法得到任何回应。
  明达航运刚刚破产,黑白两道无数人在玩命找他,这种风声鹤唳的敏感关头,任何一点点异动都有可能是灭顶之灾猛然降临的征兆。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陆先生,”方谨柔和地问,“你觉得我是从何处得知你在这里的呢?”
  方谨胸有成竹的姿态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骤然击破了陆文磊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他发着抖摸出手机,也完全顾不得暴露的危险了,立刻就开始打下面县城里妻儿的电话——然而沙发上的年轻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直截了当道:“不用费劲了陆先生,顾大少的人已经在去县城的路上,您知道顾家以前在黑道是什么地位对吧?”
  手机里传出忙音,再打一次还是忙音,陆文磊将手机一把摔了出去!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陆文磊暴怒道:“我也是受人指使!钱不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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