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1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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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明珠坐起身来,看着他眉睫低垂、羞涩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又上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笑道:“你这样可爱的一个人,从前怎么装得那样凶狠?”
  尤其是在她面前,从来不曾好声好气说过话。
  齐云眨眨眼睛,想到从前赐婚旨意下达之后,他与公主殿下越来越恶劣的关系,也不曾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有与她如斯亲密的一天。
  “是殿下从前不曾看过臣。”齐云轻声道,侧过脸去看窗外的月光。
  穆明珠微微一愣,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用力,要他扭过脸来,笑道:“那我现下好好看看你……”
  烛光昏红,月色如水,榻上一对小儿女嬉戏亲密,是彼此都少有的纵情时光。
  虽然是在襄阳行宫之中,但临近新年,节日的气氛还是浓重起来,侍女的袖口镶了喜庆的红边,花树亭阁之中也多了些鲜艳的色彩。
  “给宋先生的宿处已经备好了。”樱红汇报着此前穆明珠安排的事情,“给雍州各处的节礼也已经送出。公主府收到的节礼都在这本册子里,奴念给殿下听,还是留给您闲暇时看过?”
  穆明珠抬手示意她把礼物单子留下来,并不需要她念来,口中道:“宋先生那里的用度,一应与虞先生相同。”
  “是。”
  穆明珠手按在礼物单子上,却有些出神。
  这次母皇派人来送新年的赏赐,没有选择寻常的侍从,而是特意找了此前已经被罢官的宋冰。
  宋冰与虞岱交情深厚,这一点尽人皆知。
  当初营救虞岱,也是宋冰一直坚持不懈,最后求到萧渊处,又从她这里实现了。
  母皇深知这二人的情义,特意选了宋冰来,是不是也是一番善心,想要虞岱在雍州也有旧友陪伴度过新年呢?
  这么看来,母皇对从前跟随过她的老臣还是心思的,能照拂处也就照拂了。
  若是真走到下一步去了,不知虞岱的意见对母皇有多大的影响。
  现下虞岱奉命跟她在雍州做事,大约也有留意她一举一动、及时上报的作用在。她对虞岱有救命之恩,现在与母皇的利益又没有冲突,因此与虞岱来往也和睦。
  可是如果有一天她跟母皇起了冲突,似虞岱、宋冰这等母皇昔日旧臣,又会如何选择呢?
  穆明珠一时想得有些深了。
  “殿下?”樱红小心唤道,“您每日劳神,如今到了年节下,就是陛下都给自己放一日假呢——您何不也放松些?”
  穆明珠回过神来,却没有接“放松”的话,转而问道:“此前要你给碧鸢去信,她怎么说?”
  柳猛死后,建业忽然起了流言,谣传穆明珠与梁国小皇子拓跋长日之事。
  穆明珠多方探查,又命樱红写信给碧鸢,以婢女的名义通信,就算是信件为人看过,事情也可大可小,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樱红忙道:“奴正要说这件事。”她从袖中捧了碧鸢的回信出来,呈给穆明珠,口中道:“这流言来得凶险,连公主府中都有下仆暗中诽谤。碧鸢撞见了一次,下令把那些乱说话的几个仆从都捉了起来,如今只关押着,一切等公主殿下回去之后发落。”
  穆明珠低头看碧鸢写来的信,除了询问樱红等人在雍州的情形外,果然也写了惩治府中乱说话仆从的事情;另外还提到在她离开之后,那小郡主牛乃棠未得消息,还曾经到过公主府一趟,见她不在才悻悻而去。
  “不知是什么卑鄙小人,编出了这种流言来。”樱红皱眉道:“实在是无稽之谈,殿下乃是大周公主,怎会与梁国人勾结在一起?陛下必然是不信的。殿下也不用太担心。只是那些背后传坏话的小人,用心险恶,殿下得防着点才好。”
  穆明珠折起碧鸢的信,思量着不语。背后的小人,她隐约有几个猜想,需要她特别留意的都是老敌人,倒是不怕暗箭。叫她担忧的,根本乃是皇帝的态度。
  如果说皇帝不信这谣言,那么皇帝派齐云来雍州暗查她,是什么用意?
  如果说皇帝信了这谣言,那么皇帝究竟看到了什么证据?
  穆明珠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要等孟非白的消息了。”
  那批被黄老将军拿下的梁国奸细,究竟透漏了什么消息。
  穆明珠回过神来,却见樱红正望着榻上揉皱了的锦被出神。
  樱红原本手头也有千丝万缕的细务,可是近来心头更多了一桩大秘密。那个使得公主殿下换了寝殿,藏在内室的情郎,究竟是何方神圣?
  据她观察,这人颇有些神出鬼没。
  她有时候守在公主殿下宿处的外间,明明晚间退出时,里面只有公主殿下一个人,半夜却会被里面两人的低语声惊醒,那些低语声听不真切,却的确是两人无误,可是等到次日清晨她往内室去,却又只见公主殿下一个,只有窗下榻上揉皱的锦被、公主殿下过分红艳的嘴唇、甚至偶尔颈间可疑的红痕,诉说着昨夜一切的不同寻常。
  就算这人会飞檐走壁,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扈从防守之下,他又哪里能来去自如?
  除非公主殿下新得的这情郎,竟是从外面那些扈从中来的!
  一想到这里,樱红恍然大悟。
  就譬如从前那些后宫的妃子与侍卫来往,这原是最便宜的。
  然而若是寻常的扈从,公主殿下又何须避人?
  足见这人的身份不同寻常。
  既与守着公主殿下的扈从有关,又身份不方便给人知晓做了公主殿下情郎……
  樱红想到了近日在行宫宿下的荆州都督邓玦。
  难怪那日公主殿下要给他赏一袭狐裘,原本说要给白狐裘,后来又改了红狐裘。
  公主殿下赏人衣裳乃是常事儿,可是赏赐的时候还留意颜色,就颇为罕见了。
  樱红想到这里,所有的逻辑都通顺了,自认为推出了正确答案。
  “想什么呢?”穆明珠见她目光直愣愣落在揉皱的锦被上,大约也清楚她近日在担心什么,往她眼前晃了晃右手,笑道:“今夜想留下来陪本殿睡?”
  樱红面上微红,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笑道:“殿下另有情郎相伴,奴岂是那等没眼色的?”
  一时樱红退下,穆明珠望一眼空荡荡的内室,从前不觉得,但这几日她回来的时候,齐云都在,如今忽然只剩了她自己,倒是有些不习惯。
  也不知他外面的事情办的怎样了。
  穆明珠低头又看了一会儿雍州各地统计的人口土地情况,起身走动,到外间问樱红道:“邓都督呢?”
  樱红在外间窗下整理着碧鸢寄来的衣裳巾帕,笑道:“大约是在外园湖边垂钓。奴听小侍女们说,邓都督白天黑夜都在那里。可要派人去传邓都督前来?”
  穆明珠回头看了一眼内室,不知齐云几时会回来,她也坐了大半日了,便道:“不必。我正想出去走动走动。”便披了狐裘,在扈从侍女簇拥下,往外园湖边而去。
  这个时节的雍州,晨起时湖面会有碎冰,待到太阳升起便渐渐融化,等到夜晚再次结冰,如此周而复始。
  穆明珠站在通往外园的门下,倒是一眼就望见了湖边那个小红点。
  邓玦是很好辨认的。
  因为冬日寒冷,若不是有差事,谁都不愿往四面漏风的湖边来。
  只湖畔一个小红点,隐隐约约看出是个人影,多半是邓玦在垂钓。
  穆明珠走过去,离得近了,邓玦的轮廓便慢慢清晰起来。
  他披着一袭华贵的红狐裘,寂然坐在湖畔,手持一支碧玉竿,一动不动,好似已经与天、与湖融为一体。
  穆明珠命扈从侍女等留在远处,独自缓步上前。
  邓玦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却没有抬头,也没有睁眼,直到那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最终有人在他身边坐下来。
  邓玦这才睁开眼睛来,缓缓转头看来,见来人竟是穆明珠,愣了一愣,张口似乎要起身见礼。
  穆明珠微微一笑,摇头示意他继续坐着,轻声道:“看你这竿是什么鱼。”
  邓玦望着她,慢慢露出笑容来,低声道:“殿下终于来见玦,玦这数日垂钓可以休矣。”
  言外之意,穆明珠才是他最想钓的那尾鱼。
  如今穆明珠既然来了,鱼竿上有没有所得又算什么。
  穆明珠明知他的话信不得,然而漂亮话谁不喜欢听,便玩笑道:“昔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总算还有鱼竿;如今你竟是有一支看不见的鱼竿,亦是愿者上钩。邓都督,比之姜太公高出许多倍呐。”
  邓玦轻笑出声,忽然感到手上的鱼竿一动,便交出来,递往穆明珠身前,柔声道:“殿下可要收了这一尾鱼?”
  穆明珠也不推辞,接过来扯线收竿,见一尾金色的鲤鱼从湖面上跃出,随着她用力,被甩落在邓玦身侧的鱼篓之中。她一套动作,干脆利落而又娴熟。
  邓玦原本就准备好称赞她的,见状有些诧异,眉毛一挑,迟了一瞬,才笑道:“原来殿下也是钓鱼的行家。”
  穆明珠摩挲着鱼竿,神色有一瞬复杂。她前世避政那三年,可是把什么吃喝玩乐的事情都做熟了,钓鱼也是其中一项。前世她很喜欢在皇宫那条通往护城河的小水沟旁垂钓,尤其是四下无人的夜里,有时候会钓起些小杂鱼来,有时候则是**蟹等物,偶尔还勾起过婢女遗落的帕子。春花秋月,垂钓是她一个人的快乐。
  她搁下那鱼竿,看向邓玦,淡笑问道:“邓都督为何喜欢垂钓?”
  邓玦轻轻一笑,低头道:“玦愚钝,与人相交总有不合时宜之言,倒是一叶扁舟一钓竿、上有昊昊青天、下有浩浩江水,不需言辞,反得自在。”
  他低头时,半张脸都陷在火红的狐裘之中,愈发衬得肌肤欺霜赛雪,而凤眼上挑,妩媚多情。
  摒除他的身份而言,亦是难得的美人。
  穆明珠意识到自己目光落在他面上有些久了,有些突兀地一动,转头看向寒烟漠漠的湖面,淡声道:“离新年还有三日,闲着也是闲着,邓都督有没有兴趣松散一番筋骨?”
  邓玦低声道:“愿闻其详。”
  穆明珠又道:“游猎时的那批勇士,几时能到襄阳?”
  邓玦道:“明日可至。”
  “好。”穆明珠随手扬了一把鱼饵,在两人面前的湖面上,垂眸看着大大小小的鱼浮上来争抢吃食,淡声又道:“雍州四郡,山野之中犹有大批未清的蛮族。”
  如果不把蛮族抚定,要他们从山林中出来,成为一般耕种的百姓,以后终究会是个麻烦。
  邓玦会意,轻声道:“殿下要剿灭蛮族?”
  穆明珠蹙眉到:“说剿灭倒也不确切。”她已有成算在胸,淡声道:“只是让他们从山林中出来,换一种活法罢了。”
  邓玦打量着她的面色。
  穆明珠神色冷肃,低声又道:“若是他们不肯归顺,再杀之不迟。”
  第150章
  除夕,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
  经过了年前风暴般的土断之变,雍州百姓都盼着能过个好年——毕竟这是四公主殿下来到雍州的第一个新年。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火烧完了总也要给点甜头的。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穆明珠竟然选择了除夕夜,对襄阳城外山林中盘踞着的蛮族动兵。
  这些蛮族,其实乃是原本在这片土地上世代居住着的人。从前人口多半在长江以北,长江以南的居民各方面都是落后的。等到汉末几次战乱之后,大批北方人口南迁,历经数朝之后,原本的中原人口已经成了当地的普通居民,反倒是当初那些不通汉话的人到了山林之中,成了“蛮族”。
  这些蛮族都是部落居住,常年在山林之中,既不听从朝廷管束,也不会向朝廷纳税。他们生老病死都在山林中,然而却也会下山来“劫掠”所需的物资。
  这就使得蛮族的存在,越来越成为治安不稳的一个根源。
  从前的官府驻兵不是没有想过平定这些蛮族,但是就如当初扬州野山中的山匪一样,实在是太划不来了。
  且不说朝廷兵马的损伤,就算是把这些蛮族打败了,又能怎么样?他们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要如何让他们归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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