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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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腾蛇出现,首当其冲的就是夏主持。他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头撞上墙壁,当场折断了颈椎,连颅骨都碎了一大块。墙角上涂满了鲜血,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白色的东西,叫人不敢细想。
  管一恒指着夏主持腰上被抽破的西装说:“是被腾蛇尾部抽击的。”当时他猛冲上台,腾蛇本来要吞噬夏主持,却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但仅仅是尾部那么一扫,夏主持也飞了出去。如果这里是宽敞的平地,他大概还死不了,但偏偏这是在室内……
  夏主持肋部的西装连衬衣都被抽碎,肋骨显然是断了,伤处向内塌陷,血肉模糊。小成看了一眼,顿时想起自己也险些挨这么一下,要不是管一恒及时出现,恐怕现在他也跟夏主持一样了。
  那种醺然的醉意已经渐渐散去,小成头脑清醒了一些,对当时的情景也记忆得更清楚了:“幸好你出手,当时我就觉得头晕眼花根本动不了,只能开了一枪。”
  他说着,忽然觉得胸口有股焦糊味儿,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摸出一撮纸灰来:“这——”
  管一恒看了看:“原来你把驱兽符放在这里。”
  “驱兽符?”小成已经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被管一恒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原来当时那蛇头已经伸过来又往后缩了一下,是因为驱兽符……那——”当时他如果不开枪,是不是腾蛇根本就不会攻击他了?这算不算帮倒忙啊?
  管一恒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简单地说:“既然是要收它,总要动手。”
  “小管——”李元忽然在门口招呼了一声,“这里还有人死了!”
  第6章 理事
  会场里躺了一地的人,全都在沉睡,灯光又不怎么明亮,因此警察们第一时间还真没发现除了夏主持之外还有人死了,直到挨个查看的时候,才发现人堆里躺了一具死尸。
  死者是周建国。他们坐的位置本来就在角落里,白雾一起,他是个有经验的,知道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如果乱跑就会造成踩踏,因此立刻拉着儿子就趴了下去,一点也没被磕碰到。
  但是现在,周伟成和保镖都安然无恙地在地上熟睡,周建国却是七窍沁血,仰面朝天地躺着,人都已经硬了。
  “他脸——”小成一眼看过去,只挤出两个字就说不出话了。
  “还有手。”李元涩声说。
  周建国的脸和手——应该说,他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全都干枯皱缩,脸上的皮肉都塌了下去,十根手指更像鸡爪一样,整个人仿佛都变成了一具干尸。要不是小成认得他的衣服,简直都不敢说这就是周建国。
  “这是——这是腾蛇干的?”小成讷讷地转向管一恒。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变成这样,他虽然在队里号称成大胆,也有些不寒而栗。
  “不是。”管一恒沉着脸,“腾蛇不会吸血。”
  “还有别的东西?”小成觉得脑袋炸了一下。一个腾蛇就够麻烦了,现在又出来一个吸血的?他弯腰去推了推周伟成,又摇晃了保镖几下,“醒醒!”会场这么乱,周建国是怎么死的,也只有身边的人才能提供线索了。
  周伟成被他推得翻了个身,哼唧一声,仿佛做着什么好梦似的吧唧一下嘴,又睡着了。李元皱着眉头说:“不用推了,都叫不醒。”
  小成颇为诧异:“是因为那个香味?可我怎么醒了呢?”
  “那是因为小管给你注了一点灵力,否则中了迷兽香至少睡上三天。”会场一角忽然传来答话,惊得一干警察立刻把枪口转了过去,就见有两个人正晃晃悠悠从地上站起来,在昏暗的灯光里颇有几分乍尸的感觉。
  “什么人!”一名警察警惕地喝问。全场人都还在睡着呢,这两个人自动醒了,实在叫人不得不防。
  管一恒脸色更难看了,抬抬手示意大家不用紧张,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董理事,你怎么在这儿?”
  站起来的两人里,开口说话的男人四十岁左右,穿着件暗蓝色的唐装,看起来温文尔雅。听见管一恒的话,他一手按了按太阳穴,笑了起来:“到济南来办点事,去了才知道你已经把事解决了,又听说滨海这边出点问题,就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啊,居然在这边见识了迷兽香。”
  管一恒皱了皱眉:“没受伤就好。那就麻烦董理事做个笔录,如果有什么线索请提供一下。”
  自打来了滨海,管一恒并不爱说话,尤其不说废话和官腔,像现在这样跟这个董理事一本正经地说些官样文章,还真是头一回。
  李元是个精细人,要不然也当不上刑警队的队长,一听管一恒这么说,马上就示意小成:“请这位董先生去外面做笔录吧。”显然管一恒跟这个姓董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呢。
  姓董的却笑了笑,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这位是李队长吧?敝人董涵。虽然跟小管不是一个部门,但这样的案子也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李队长能否让我也听听呢?”
  李元正有些为难,管一恒已经往前走了一步:“十三处和协会是两回事,董理事应该很清楚。”
  董涵身后的年轻人嗤地就笑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两回事啊?那济南的事你又凭什么插手呢?”
  这年轻人跟管一恒年纪差不多,衣着讲究,长得也很不错,就是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眉宇间也带几分刻薄劲儿,叫人看着不大舒服。
  济南的事?小成立刻就想起来管一恒刚来的时候改了车次的事,瞬间就有点明白了,敢情这是被管一恒抢着办了事,回头来找场子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协会究竟是什么协会,跟十三处有什么关系。
  虽然管一恒不算是个合群的人,身上经常还有点生人勿近的气场,但毕竟大家已经共事了几天,小成理所当然就把管一恒算在了“自己人”里头,正打算把那年轻人顶回去,管一恒已经淡淡地说:“你是实习天师,无权过问。”
  一句话把年轻人顶得七窍生烟,两道眉毛直竖起来,正打算发怒,董涵就把他往后拉了一下,笑眯眯地说:“费准是有点越级了,不过之前你也处理过济南的事,其实道理差不多的是不是?”
  董涵一开口,显然份量就跟这个姓费的年轻人不同,管一恒皱了皱眉,还是解释了一句:“我经过济南正巧碰上所以援手而已,如果拖延下去事态会更严重。”
  费准立刻冷笑:“我们现在也是正巧碰上所以援手啊。何况现在连腾蛇都跑了,再拖下去事态岂不是更严重?”
  李元有些犹豫。他当然也看得出来董涵和费准动机不纯,但费准说得也没错,现在腾蛇跑了,再多拖延一天,危险就要存在一天。以管一恒对董涵的态度来看,这个人不管是哪个协会的理事,应该还是有点份量的,说不定就能帮上忙呢。
  “小管,这两位到底是什么人?”李元把管一恒往旁边拉了拉,小声问。
  小成瞪大了眼:“队长,管他们是什么人呢,这分明是来找场子的啊!”
  李元瞪了他一眼:“现在最要紧的是抓到腾蛇!”别的部门有什么冲突他管不着,但他是刑警队长,必须要为老百姓的生命安全负责,不能为了意气耽误正事,“小管,你们有什么保密协议吗?”
  管一恒默然片刻,摇了摇头:“董涵有权过问,你可以告诉他。”
  李元略带歉意:“小管,真是对不住,这事——”
  管一恒只摇了摇头,就转身往展示台上走去。小成跟着他,也觉得有点不好说话:“那个,我们队长也不是……”
  “职责所在,我明白。”管一恒简单地说,从被砸得破破烂烂的展示台下头扒出了那块鼎耳残片。
  小成抓了抓耳朵,对之前那个水桶大小的蛇头还心有余悸:“你小心点!”
  “里头已经没东西了。”管一恒随手一捏,鼎耳上浮铸的那条蛇就碎成了几块,仿佛朽烂的木头一样。
  小成皱起眉头:“人都在外边守着呢,腾蛇能跑哪儿去?”
  “不是跑。”管一恒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块残片,有点走神,“是被人拘走了。之前的迷兽香,就是用来迷醉腾蛇的。”
  小成失声问:“那香也能醉蛇?”
  管一恒似乎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里,缓缓地说:“那是迷兽香,用玉红草加上月中桂子调制,专门用来迷醉各种妖兽的。”
  “玉红草是什么东西?”小成自觉挺喜欢搜寻动植物知识的,但玉红草的名字可是从没听说过。
  “玉红草生在昆仑之墟,”管一恒目光有些茫然,声音却低沉而清晰,像是要把自己说的每个字都咬一下似的,“人食其果实,会醉卧三百年。不过果实极其难得,用其草晒干焚烧,香气也能令百兽迷醉。”
  小成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你,你闻过这种香?”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猛地把管一恒从恍惚里拽了回来,他双手一用力,鼎耳残片都被他扳弯了一块儿。不过他迅速就控制了自己,随手把残片给了小成,简单地说:“对。”
  “在什么地方闻过?”小成追着他问,“既然闻过,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人用这种香的吧?”照管一恒的说法,那什么玉红草长在昆仑之墟,昆仑可是传说中的神山,那么玉红草肯定是很难得的东西。好吧就算那个昆仑就是现在的昆仑,在昆仑山里找一棵连植物大百科上都没有的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如此,能用这么难得的东西制成的香,这种人也必然不会太多,只要抓住迷兽香这条线索,至少可以有效缩小嫌疑人范围了。
  管一恒沉着脸没说话,后头却传来一声嗤笑:“别问了,他只知道迷兽香,可不知道用迷兽香的人是谁。管家上上下下,号称要报仇,可找了这么多年,还不是没找到!”
  小成只见管一恒太阳穴上瞬间迸进一条淡青色的血管,下颏肌肉绷紧,嘴唇几乎抿得发白。他一回头,就看见费准悠哉游哉地踱着步子过来,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里闪着点讽刺的神色。
  虽然这里头的玄机,小成一时还不可能完全搞明白,但从管一恒的反应上也能看出来,费准这是在踩人痛脚呢。他踩别人的痛脚也就罢了,踩管一恒的,那就是踩自己人的啊。小成可不像李元那么冷静,当即就把眼睛一眨,一脸的求知模样:“这么说,小费先生你是知道的了?”
  费准噎了一下,停了几秒钟才冷冷地说:“我怎么会知道。”
  小成做恍然大悟状:“哦,我忘了,费先生只是实习的,连正式天师都不知道的事,你肯定也不知道了。”
  他踩起痛脚来也是一踩一个准。费准出身天师世家,自幼就被人称赞天赋过人,可是到了十八岁参加天师协会的实习天师培训之后,偏偏又遇上了一个管一恒。
  两人年纪相仿,出身相似,少不了经常被人拿来比较。费准十八岁之前一帆风顺,遇上管一恒之后十次倒有八次被他压着,真有既生瑜何生亮的郁闷。现在管一恒已经正式通过考试成了初级天师,并被国安十三处录取;费准比他还大一岁,到现在还是拿着实习证,心里那个憋气劲就别提了。
  因为只是实习天师,所以管一恒能独立出来办案子的时候,费准只能跟着别的正式天师打个下手。
  他和董涵比较亲近,济南那件事,本来用不到董涵这样的高级天师出马,完全是想带着他去练练手。谁知道他们到了济南,又发现事情居然被经过的管一恒顺手解决了。费准扑了个空,这股火气又蹿了一截,硬拉着董涵来了滨海。
  现在管一恒失手,费准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怎能不落井下石一下呢?偏偏管一恒不说话,却又遇上小成这个牙尖嘴利的家伙,被硬生生地堵了回来,反而自己生气。
  小成看他阴阳怪气的模样就不顺眼。何况这种时候了,管一恒都让步叫他们插一脚办理这个案子,费准还要来讽刺人,未免也太过分。所以小成嘴下也不留情,噎得费准脸色发红,他还一脸真诚地问:“那么周建国是怎么死的,董先生一定看出来了吧?”
  费准简直要被他气得仰倒,咬着牙说了一句:“能吸血的精怪不少,还要一一排查。”就转身走了。
  小成冲他的背景嗤了一声,转头拍了拍管一恒的肩膀:“别跟这种人生气。”
  管一恒默然片刻,微微一笑:“谢谢。”
  他自打来了滨海,一直是一副面瘫模样,这个笑容虽然浅淡,但已经足够看得小成直眨巴眼了,半天才一巴掌拍在管一恒肩膀上:“我说,你怎么不多笑笑呢!肯定迷倒一片小姑娘。”长得这么阳光帅气的模样,却整天板着个脸,真是暴殄天物啊。
  管一恒耳根泛起一点红色,不过在他微黑的肤色上并不明显,灯光昏暗,小成也没看清楚,还在絮叨:“我说啊,干咱们这一行的,整天板着个脸也没什么意思。本来就天天跟些烦心事打交道,再不自己找点乐子,闷都能闷死。哎,我可不是没同情心,但是咱们不能让负面情绪影响太厉害,否则对办案子也没好处。咱们哪,对案件要保持严肃,但是对生活要有热情。你看人家叶先生——对了!”
  小成念叨到一半,猛然一拍大腿:“叶先生怎么样了?”说来惭愧,骗着人家带他们来了交流会,结果被腾蛇一闹居然就把人给忘了,要不是说起多笑笑的事来,小成想起了总是面含微笑的叶先生,说不定就把人家直接扔到脑后去了。
  “还在睡。”管一恒简单地说,指了指门外,“已经被人抬出去了。我看过了,没受伤。”
  “哎,那就好。”小成多少松了口气。腾蛇没抓到,要是死伤太多,就更糟糕了。
  幸好事情还没糟糕到那种程度,把会场全部检查一遍之后,发现也只有夏主持和周建国两个死者,其余人或者有磕伤碰伤,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统统由警察们抬了出去,只等着自然醒就是了。
  董涵站在周建国尸体旁边看了一会儿,俯身在周伟成和保镖眉心点了点。小成注意到他五指捏了个古怪的手型,点在两人眉心的时候似乎有一星微光一闪,从他指尖沁入了两人眉心里。然后,周伟成就醒了过来。
  “怎么——”他才莫名其妙说了两个字,就看见周建国的尸体躺在身边,顿时呆了,“爸,爸,你怎么了?”他扎撒着手,想扑到周建国身上去,又被那鬼一样的脸吓住了。
  董涵轻轻叹了口气:“节哀。”他人生得温文尔雅,声音也是低沉中带着磁性,这么两个字温和地说出来,有种难以形容的力量,让已经有些神经质的周伟成愣了愣,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董涵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等他哭了一阵子,才问起当时的情况。
  周伟成什么都说不出来,对他来说就是看见白雾,然后被老爹按着蹲了下去,最后就失去了知觉,倒是跟着他的保镖欲言又止。李元看见了,立刻问:“你发现了什么?不要紧,无论多不合理的事,都跟我们说一下。”
  保镖有些迟疑地说:“当时老板说蹲下,之后忽然叫了一声,我立刻伸手抓了一下。我和老板之间顶多也就是一伸手的距离,但我抓过去的时候没有碰到老板,倒摸到一块冰凉滑溜的东西上。我觉得很像是一条胳膊,但人的胳膊绝对没有这样的!就像石头打磨出来的一样,又冷又硬又滑。”
  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所以那个时候,一定有什么东西隔在我和老板之间,说不定就是杀死老板的凶手!但是我马上就失去了知觉,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这么一说,周伟成也想起一件事来:“我,我好像在昏倒前看见一道彩色的光。”
  小成精神顿时一振:“你也看见了?那光是什么样子?”
  “光——就是光吧……”周伟成绞尽脑汁地回想,“五彩缤纷的,嗖地一下就闪过去了,之后我就昏了……”
  这也算是线索了。
  此时法医小宋已经检查完了周建国的尸体,将他放到担架上抬了起来。周伟成哭着要跟上去,却一脚踢在旁边的箱子上。
  那个箱子正是他们用来装石雕佛头的,腾蛇出现之前,周伟成正要把佛头拿出来,所以没有上锁。现在他这么一踢,箱子一晃就打开了,但从里头滚出来的却不是原本那颗石雕的佛头,而是一颗玉雕佛头,玉质温润,颜色浅碧,在灯光之下反射着莹莹的宝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7章 死因
  行动失败,当然要开会总结。
  “周建国,死于失血过多。”李元拿着小宋新鲜出炉的报告,表情难以形容,“他体内百分之八十的血液都——消失了。”
  的确是消失。周建国既无外伤又无内出血,那些血液完全是凭空消失的,血管干瘪得像烤箱里烤过的鸡似的,险些把小宋逼疯了。
  要知道李元一直带人等在外面,听见小成在通讯器里的喊声冲进来的时候,雾气就已经全部散去了,这中间总共不超过十分钟。一个人在十分钟之内失血过多死亡,就是割动脉放血也不一定有这么快吧,更何况周建国根本没有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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