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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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窗外天空布满阴霾。她丢弃了多此一举的忧虑,不戴隐形眼镜,也没有化妆。双眼有些浮肿,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显得呆板,但镜子里那张不加修饰的脸反而让她自在。约定地点是一间商场,她没去过,也没问为什么定在那儿。下午,她驾驶自己的车上了路。这辆轿车完全为她所用,当双手放上方向盘,她时而感觉这是为数不多能够握紧的、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即使在寒假期间,地下车库也空空荡荡。城市日新月异,但这座商场早已不再年轻,渐渐流失了大部分客人。符黎把车子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从楼梯往上走,没碰到任何人。叶予扬在正门处等候,身穿一件她没见过的白色羽绒服,身前横着一道琴盒的黑色带子。他背了琴出来,只是顺路和她聊聊。
  楼层里的店面死气沉沉,他们路过饮品和甜品店,但不打算进去坐下来谈。符黎和以前一样,无论表情还是口吻。她说出了予清擅自和未成年男生会面的秘密,希望他多加关注,让妹妹远离侵害的可能性。倘若不是为了郑重交代这码事,原本不必特意跑一趟,可听者神情愕然,面色下甚至藏着一点儿心不在焉。刹那间,他变得十分陌生。她仿佛站在裂谷的一侧,隔着深不见底的山渊裂隙望着他。那段距离比他家书房里那张胡桃木长桌的两端还要遥远。
  “你听明白了吗?我的意思是,假如那天我没在街上偶然碰见予清,她没准就被骗到一个私密的空间里和比她体型大好几圈的雄性生物独处。你能想象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吗?”
  “我会注意的,”叶予扬说,“绝不会再让她偷偷跑出去。”
  那道承诺多少带着阴暗的意味,似乎保护她的方式就是限制她的自由。方才,符黎因为他的态度心生愠怒,可归根结底,那不再与她有关——她仍旧关心予清,却不再在乎他以后要成长为怎样的人。简短的话结束了,她原路返回,找到上来时的老式楼梯,而他沉闷地跟在斜后方,对信息中的“最后一次”缄口不言。我要回去了,她说。叶予扬仅仅应了一声,继续一步步走着。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消极——或是冷酷,或是无动于衷——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在暗白的墙面与发灰的水磨石地砖之间回荡。
  地下没有其他人。几辆车零零散散停在白线里,犹如旧时代可怜的遗弃物。周围空旷得能听见回音,好像把随手拾起的石块丢向河面得到的那种回应。冬季,空气里的水分所剩无几,但她嗅到一缕黏腻的潮湿气息。有时幻觉也是一种警醒,告诉她危机即刻破土而出。她不是没有意识到那个预兆,然而瞬息之间,她就被叶予扬的双手紧紧箍住了腰,从背后抱紧。
  “……”
  他扑了上去,把符黎拉进了自己怀里,可她没有任何表示。突然,他拖着她倒退了几步,几乎将她全身抱起,好像粗暴地发泄着力气。她的车就在眼前,旁边是一根连接到车库顶部的圆柱,他转了身,推了她的肩,所有举动都不受控制,所有他曾经悉心呵护的、谨慎对待的感情也即将摧毁,付之一炬。
  符黎感觉自己是被抛到那儿的。厚重的外衣阻隔了一些力道,但肩膀还是感到疼痛。这场面下有一股势必掀翻一切的歇斯底里。叶予扬还不到十九岁,可如果一名男性执意施展他的强硬,她根本无法形成对抗。去年在卫澜那里感受过的危险骤然复现,因为此时他也抬起两条手臂封锁了她的出路。她仰起目光,充满戒备。而他仿佛被那样的眼神刺痛,拨开她的长发低下头,想从她内心夺走什么。
  “放手。”
  她扭过头躲避,挣扎着想把他推远。倏忽间,他们已经彻底变成两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为什么我不行,姐姐……?因为你觉得我是小孩?因为在你眼里,在你们眼里……我幼稚得无药可救?”
  叶予扬在身前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她再度确认了一件事实:人们不可能在铜墙铁壁上留下伤痕。他的身体挤了过来,冰冷却蛮横。那态度让她心寒,过去他们一同经历的记忆一幕幕从高空坠落,粉身碎骨。视线穿越侧面的空隙,停车场依旧空旷,没有其他人经过。符黎背抵圆柱,被对方以生硬的姿势搂紧双肩。他像一场惊悚而疯狂的噩梦:朝夕相处的脸孔霎时显露出另一副不为人知的低劣面目。数以万计的梦境里,那种恐惧最令人难以置信。可究竟什么惹怒了他?为什么他要特意强调“在你们眼里”?
  逾越界限的吻撞在了唇角,除了痛楚没有别的感觉。她早就分清了好感和冒犯,而后者的形态无论怎样变换,都径直指向水平面下森严而扭曲的权力与暴力。叶予扬得到了一部分想要的,而她低垂着双目停止了挣脱,脸朝着来路方向,流露出无动于衷的漠然。她的失望和嫌恶在肋骨一侧划开了口子,他的心就在那儿,快要掉出来,鲜血汩汩地漫向他的花园。
  “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事到如今,她就没有一点错吗?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一想到那幅景象,浑身的血液就翻涌着燃烧起来。“平安夜那天你们过得很好吧,既然约了他去酒店,为什么还要来学校听音乐会?”
  她张了张嘴,瞳孔惊诧地颤动。小叶怎么会知道那个夜晚她做了什么,难道他和同学交谈后没有停下,而是循着她离开的道路一直追过来?她在脑内搜索着商业街下五彩斑斓的记忆,随即飞速触碰到了蛛丝马迹。是啊,早该注意到的,后来卫澜再也不敢主动制造任何肢体接触,只有在被谁注视着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才会暧昧地迎上来——牵住衣袖让她摸他的头发。那时他一定在朦胧的夜色中看见了什么,兴许就是她背后远远跑来的男孩。所以他们沦落到这地步是因为她的疏忽,因为她笃定他要留在校园里吗?但是,不知从哪一年起,符黎变成了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惊恐慢慢退去后,对方的怒火反而激起她思绪的清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她直视他问,“他可以,所以你也可以。我是什么人人都能使用的商品吗?是那种摆在橱窗货架上明码标价供人挑选,没有语言没有思考的东西?还是在你眼里,我连物品都不如?”
  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叶予扬怔怔放下绕过她肩膀的交叉的手,呆滞地摇了摇头。那颗掉出来的心已经让他无力保持愤怒,只觉得身体和大脑又烫又冷。他伫立在原地,她也没有逃开,只是沉默地僵持着。
  他看上去似乎冷静了几分。反抗的时候她的胸口拧成一团,像上紧的发条,而松开时不仅需要时间,还迸发出一阵不可遏制、源源不断的力量。一些话堵塞在胸膛,而且必须在此时此刻把它们吐出来。“上车吧。”符黎握住叶予扬的手——确切来说只是两根手指——拉起他走向车子后座。外衣拉锁滑了下去,头发也乱了。私密空间,独处,无法完全将危险排除在外。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她自找的,也是他自找的。
  车门关闭的声音十分沉重。他坐在左边,将琴盒立在两人中间的座位上,垂头盯着驾驶座下漆黑的地面。符黎没有移开他的琴。
  “……可能是最后一课了,我想告诉你的。”
  地下车库光亮黯淡,空气冰冷得几乎凝结,实在算不上舒适的谈话场所。
  “你觉得我是同时周旋在叁个男人之间,而且以此为乐的人吗。”
  符黎没有停顿太久,这意味着她不需要他的回答。
  “如果一个男人交往了两位女友,人们会怎么评价他?会说‘他拥有两个女朋友’,对吧。那如果一个女人交往了两个男友呢。按照这个社会的惯性,人们会说‘他们共同享有一个女人’。”
  她嗓音沉着,总是令人信服。叶予扬目光闪烁,被末尾的话音牵动,稍稍抬起了头。
  “这就是问题所在。当然,你也可以反驳,认为这是我玩的文字游戏:明明可以说‘她拥有两个男朋友’。但在我看来,无论这个女人手段多么高明,多么工于心计,即使她能把别人耍得团团转,也只是在‘共同享有’的字句上镶了几朵漂亮的花而已。”
  符黎拉开了外套的拉链,重新整理头发。她经历过彷徨踯躅甚至狼狈不堪的时候,而现在,她要把一些东西从隐秘的思维中剖出来,它们叛逆、锐利、尖刺丛生,像琐碎的独白一样毫不留情,但她要说。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以男人为主语的,所有法律、道德、风俗都在支撑他们占据那个中心位置。人们也习惯了那样思考,让男人作为主体,把自己当做男人。”
  她忽然想起家门口用报纸包裹的恐吓信。多荒诞啊,毫无根据的莫名恶意,而这座城市竟能允许那一类腌臜事肆意滋生。
  “我不想举例,太多了,比比皆是。有的人习以为常,有的人故意视而不见,那是他们的问题。我想说的是在这种环境下长久以来让我困惑、深陷其中的一个谎言。从童年时期开始,我能接触到的信息都在向我灌输一个观念,那就是女性离不开男人。电影、电视剧、浪漫小说、生理课、网上搜寻的生活经验、甚至恶心的黄色笑话……从高雅到低俗,几乎所有流动在我眼前的东西都在用各种方式诉说一个女人会在和男人的‘结合’中获得无与伦比的愉悦体验。”
  他双手交迭,捏着符黎刚才握过的手指,静止却又紧张地聆听着。
  “我相信了,从青春期开始深信不疑。如果全世界都这么讲述,极少有人会站出来挑战那些话语。但是后来,二十叁岁那年,我发现他们在说谎。我亲身体验了,不止一次,可那种感觉并不好,反而很差。”
  符黎感觉他朝右边侧了身,视线想要伸过来,找到她。
  “没办法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因为我是自己尝试的,用一支形状合适的玩具。”她把重音留给“自己”二字。“这是我的身体,我的大脑,我的感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假如连我自己都做不到,就更不能指望其他人。”
  她已经二十五岁,而今年要迎来二十六岁的生日,没有什么再像过去那样忸怩、难以启齿了。另一方面,或许正因为她足够幸运,才能摆脱先天束缚在身上的枷锁。
  “那时候我意识到,原来我们始终生活在这个巨大的谎言里。只要以男人为主语想想看就知道了,为什么人们把刺激阴蒂当作‘前戏’或‘边缘行为’,为什么‘性’这个字指向的永远只有男性生殖器纳入阴道的那种行为。女人在这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们必须顺从,必须配合,还要装作无比享受。那男人呢,他们有征服欲,有性快感,也不用为怀孕的风险担惊受怕。多不公平,完全是一场由男人主导的戏码。”
  她的呼吸像轻缓的叹息,接着又似乎借鼻音发出一声嗤笑。
  “没办法从纳入式行为中感到快乐——虽然那只是我的体验,无法代表其他人,但看看那些性学研究的数据就知道这并不是罕见的个例。一旦识破了这道谎言,更多纰漏就会显现出来。你看过情色小说吗?作者常常把男性生殖器写作‘阳具’和‘枪’,用丰富的词汇描述它的攻击性。我常常在想它实际上应该很脆弱,每个人的隐私部位都很脆弱,但偏偏人们要把它描写得又僵硬又野蛮。我也在想为什么‘阴道’要叫做‘阴道’,为了和‘阳’对应?更确切地说,应该叫做‘产道’或‘经道’才对……还有,那些糟糕的成人影片。你会发现女主角一开始总是一边笑着一边半推半就,好像接下来面对的情形可以用通通玩笑化解。然后呢,她们变成活的容器,弄出声音。那种尖厉的女人的叫喊声……有时候我觉得那根本不是愉悦,而是一阵阵悲鸣。”兴许不合时宜,但符黎联想到即将投入滚水的虾,被拿起腾空时,它们也仅仅茫然无谓地动了动腿。悲痛残酷的事实,可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仍旧乐在其中。
  讽刺一般的笑再次变成了喟叹。很久没这样说话了,这么淋漓尽致地把心中的迷惘和坚定抖落出来。她的语调听起来既严肃又云淡风轻,比过去在书房里上课时更进一步,毫不掩饰其中智性的锋芒。
  “小叶,你也经历过吧,在只有你自己的房间里,在没有任何他人观看的私密的场所下,去解决欲望的时候……”
  符黎指定了他的名字,停了一会儿,让叶予扬觉得这回她希望他开口承认。
  “是不需要制造任何声响的。”
  她的语言绕过了两人之间的中提琴,犹如潮水般伸过来,触碰他,直至深处。叶予扬给不出否定的答案,因为的确就是那样。而现在他为自己曾经悄悄看过的那一类影片而感到罪恶,以及,更不可原谅的是,他会闭上眼睛,铺开对她的想象。但她认为那是个谎言——肤浅又粗暴的弥天大谎。他感觉符黎能看见他陶醉在那些想象里的样子,她大他几岁,所以什么都知悉,这使他身上长出了羞耻的芒刺。
  “那天晚上……我们是凑巧遇见的。”
  毫无征兆地,她开始诉说平安夜的见闻,回到话题的起点。
  “观众席的女生回应了你,演出结束之后也一直有人找过来打招呼吧?我见识到了你拥有很多朋友,想着你一定很忙,一定会留在学校里。”
  我明明是在朝你挥手。他不甘心地想,却丧失了澄清的勇气。
  “我原路返回了,打算直接回家,但在那条街上碰到卫澜。可能他在那时候看见了你,然后呢……”
  符黎将和缓的问句丢给叶予扬,等待他自行领会。车库内传来其他汽车的引擎声,距离不近,听起来很模糊。她往窗外瞥了一眼,逼仄的角落里只有一个空位,再往右则是一堵灰暗的墙。时间静静流逝,耳边恍若回荡起钟表盘上的秒针声响,滴答、滴答,无穷无尽。
  “我……”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准备如实告知原委,“后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着你们,一直开到了酒店。”
  “原来如此,运气真好。”
  ——想拦出租车就能拦到,一路上也没有跟丢。结果,从头到尾都是重重巧合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那你们……既然这样,”他忽然慌张起来,语无伦次,“去酒店干什么……还是说,怎么……”
  “把中提琴放到前面,”她说,“那样我就告诉你。”
  她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叶予扬愣了一会儿,不清楚该不该照做。但尚未冷却的嫉妒心促使他最后听了她的话,搬起琴盒向前探身,安置到副驾驶座上。符黎喜欢这种状态:像一颗已经被她采进篮子的新鲜水果,可他自己还不知道。她在心中再度重申,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几十分钟前他用男性的力量冒犯了她——这码事没那么容易过去——无论他怎么看待接下来的行为,这都将是属于她的报复。
  挪动琴具时,叶予扬看见符黎的手上多了些什么。那是一条血红的流线,自她手指间淌下来,汇成一股神秘。坐回后排座位时,那条红色的东西跳荡着搭上了他的手臂。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她的身体越靠越近。过程是很奇怪的,好像只要她贴过来,他就不由自主配合着,按照她无言的指示行事。转眼间,双手举过头顶,羽绒服和卫衣的袖子往下坠了几厘米。符黎微微仰首,一双眼藏在镜框后面,认真注视着他旁边凸出的车顶扶手。随后,腕间缠上了紧缚的痛感,她把他的手绑在那儿,精心系上一个巧妙的死结。
  “之前和你说过吧,我很擅长打结。”
  仿佛投怀送抱的姿势,可她脸上流露出泰然的笑容。这句话符黎的确讲过:在初春的成人礼,她为他整理了胸前的领带。此刻的温度比那时还要寒冷。她的手拉开了叶予扬的外衣拉链,下滑,往腰部探去。
  “我们的性同意年龄只有十四岁,”她仍笑着,目光倦怠,“多荒谬啊,十四岁。”
  他想尽力拽开那条鲜红的长绳,但只试一次便知道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她冰凉的手灵活地伸进卫衣里,轻轻碰着男孩发烫的侧腰,弄得他不安分地缩向角落。年轻的身体总带着亢奋的热度,就连底下柔软的部位也十分轻易就被唤醒。他靠紧车门,双手悬在车窗侧上方,身子却拧向她的方向。为什么事情突然进展到这一步?心脏飞速鼓动,连带着浑身僵硬紧绷,犹如一把即将弦断的琴。
  这和他的幻想相差甚远。后排座位空间狭窄逼仄,而他时刻担忧着地下车库万一有人经过,冰冷的空气像刀锋一样割裂皮肤,不存在任何气息与浪漫相关,没有音乐,没有亲密的调剂。叶予扬不可能从中感到满足,但他无力阻止她。她的手隔着一层布料上下揉搓,那里已经濡湿,将双腿间的长裤撑出一个很不舒适的形状。令人屈辱的是,他竟然能在这种情形下产生快感。他把脸埋进手臂,咬紧牙关,心中忿忿不平。符黎了解如何抚慰,力度忽轻忽重,有时也故意施与折磨。他向来对她抱有迷恋——总是挺得很直的背,那样深邃又纯净的眼神。但她在这方面已然十分熟练。他们不是第一次去酒店,大概也不是最后一次,想着想着,他体内的妒忌又刻薄地燃起来。她也这么对那个人吗?一半温柔,一半强迫。然后他又突然醒悟,原来她一直处于气愤之中,所以要对他无礼的恶劣行径加倍奉还。手上动作逐渐加快,被完全掌控的屈辱变成酸痛感,疯狂向全身扩散。他感觉她在拔掉长在他身上的羞耻的刺,每根带来一瞬快意,伤口却不知多久才能愈合。
  “对不起……”他低喃着向她道歉,唤回属于他们的记忆。她保护过他,也保护了予清;她指明未来的方向,在灰暗苦闷的高叁生活里带给他鲜活的光。本该好好珍惜的,可是,姐姐,你真的没有一点错吗?他眼眶湿润,负气地想。如果早点告诉我你的喜恶,我明明也可以……
  明明说过了,好好写在纸上了,说“我喜欢你,连同你对我的伤害”。你不会错过每一个文字,可为什么……
  忽然,他垂下头去,轻轻颤抖了一下。很冷吧,符黎沉默地问,第一次在别人手里高潮,怎么样?那男孩没了先前的傲气,抽泣般呼吸着,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滴。你哭了吗?她微微攒眉,打算帮他解除手腕上的束缚。感觉不好吧,不然为什么要流泪呢,或许,她也察觉到了那泪水中含有不甘和悔恨。她左腿压在座椅上,抬手去找绳子的开端,叶予扬仍拧着身体躲避她,不小心让羽绒服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符黎低头看了看,那是一本她在夏天买给他的书。
  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那一刻,她想着“再见”当真是十分奇妙的词汇,本意告知离别,字面上却盼着再一次相见。
  对不起,但是,再见了,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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