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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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妃有没有心思本宫是管不了。”显德皇后一笑,不紧不慢的继续倒茶:“茶总归是在这里。”
  静妃气的有些发抖。
  卢夫人进宫来找过她,说永乐帝对卢家出手了,态度可是一点儿情分也不讲。又说她得永乐帝欢心,怎么连吹枕头风也吹不动,要她打探打探永乐帝的口风,必要的时候,求求情也是可以的。
  可是静妃做了,却也无济于事。事实上,这么多年,永乐帝的确对她宠爱有加,甚至在这后宫之中,显德皇后也要礼让她几分,即便她再如何骄横,最后总能安然无恙。可是她从来没有改变过永乐帝的心意。
  有时候觉得永乐帝似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她刻意的讨好逢迎,有时候静妃甚至觉得有几分羞耻,可是有的时候却又觉得,永乐帝的确是对她宠爱的。如今卢家出了事,要她这个女儿帮忙,静妃去找永乐帝,永乐帝的态度又是冰冷的。
  静妃顺风顺水了一辈子,未曾吃过什么苦头。进宫的时候凭着卢家的背景轻轻松松升妃位,现在卢家有难,她跟着遭殃,却发现这么多年来,除了在宫里撒泼树敌,她什么都没做。
  反观她一直看不上的显德皇后,这会儿还能坐在亭中优哉游哉的喝茶,静妃心中满是愤懑。
  她想,永乐帝又不爱显德皇后,显德皇后却能因为皇后这个名分而得到众人的尊重。这太不公平了,若是没有显德皇后碍事,她成了皇后,永乐帝对卢家不敢小觑,她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头疼。
  静妃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怨毒。
  恰好见着显德皇后坐在亭中,那亭中临近湖水的一面有个阶梯,方便平日里喂鱼,也颇风雅,可是却有些危险。
  静妃不动声色的往显德皇后身边靠近几步,道:“姐姐煮了这么多年的茶,自然晓得煮茶的道理。可是妹妹不喜欢喝茶,茶水苦涩,喝的人不舒服,煮来做什么呢?”这句话刚说完,她就“哎呀”惊叫一声,作势崴了脚,就往显德皇后身上靠。显德皇后做的是临水的一边,她这样一靠,显德皇后自然就会被撞入水中!
  显德皇后是什么人,静妃脑子愚笨,显德皇后却不笨。这点子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早就有所提防,见静妃靠来,当即往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静妃。
  就只听得“噗通”一声,水花溅起。
  静妃身边的宫女“啊呀”一声惊叫起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龙种
  夜深时分,睿亲王府都已经陷入深眠,万籁俱静的时候,忽而有人声传来。却是铁衣突然有要事禀告,一般这个时辰,铁衣都是不会前来打扰的,沈妙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谢景行起身出了门,片刻之后,似乎在外头于人说了些什么话,屋中便响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她睁开眼,见谢景行正站在书桌前穿衣服,再瞧外头,半夜三更的,倒不知为何在这时候像是要出门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吗?”她问。
  谢景行瞧见她醒了,道:“宫里出了点事,我进宫看看,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闻言,沈妙的睡意却是散了大半,谢景行既然半夜都要出门,可见这事情很是严峻,又是宫里的事情。她道:“是什么事?很严重么?”
  “皇后把卢静推到池塘里去了。”谢景行一边穿外袍一边道:“具体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沈妙先是松了口气,大半夜的谢景行往宫里跑,她还以为是宫里有刺客还是怎么的。闻言只是这事反倒是放下心来,可是转念一想,便又诧异道:“皇后娘娘怎么会把静妃推到池塘里去?”沈妙是鲜见过显德皇后的,也见过静妃,面对静妃这样的人,显德皇后根本就是不屑于与之相争,显德皇后更不是容易冲动的性子,要说静妃把显德皇后推进池塘沈妙还相信,说显德皇后动手,沈妙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
  “卢家人现在也在宫里。”谢景行道:“他们最喜欢蛮缠,我先去看看。”
  沈妙连忙做起身:“我也去。”
  “太晚了。”谢景行不赞同:“你先睡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妙摇头:“既然都教你进宫去,总归不是什么简单事情,反正我也睡不着了,你让我自个儿留在府里,我反倒会胡思乱想,倒不如跟你一同过去,也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还能帮的上忙。”
  谢景行想了想,道:“罢了,留你一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走吧。”
  沈妙便连忙起来换衣裳。
  因着这时候实在是太晚了,下人们都在休息,谢景行荷沈妙就只带了铁衣和从阳二人,两人乘着马车行驶在龙陇邺的街道上,街道上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谢景行神情有些沉冷,沈妙也在脑海中认真思索着。
  便是因为显德皇后真的推了静妃,也犯不着大半夜的将谢景行叫到宫里去,说句不好听的话,便是静妃因此而丧命,那也是后宫女人的争斗,直接可以打发了卢家人,更何况如今永乐帝和卢家也就差不多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了,又怎么会为了应付卢家而大动干戈?
  沈妙在明齐的时候,倒也见过这样为了争风吃醋而互相使绊子给对方的宫嫔们,静妃被显德皇后推进池塘,几乎是再蹩脚不过的陷害了,何故还要让谢景行也进宫跑一趟?沈妙总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然而铁衣说宫里来传圣旨的人说的也不甚清楚,因此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并没有人知道。
  二人各怀心思,转眼就到了宫门口。宫门口却是永乐帝身边的邓公公,一见到谢景行便是一喜,随后见沈妙也从马车上跳下来却是一愣,不过他也没在这上头多烦恼,便笑道:“亲王殿下总算来了,陛下正在宫里等着您呢。”
  谢景行便让邓公公再前头走,沈妙跟在后面,思忖一下,便问邓公公道:“邓公公,如今皇后娘娘安好?”
  “皇后娘娘无事,多谢亲王妃挂怀。”邓公公笑言。
  沈妙目光微动,皇后无事,却搞出这么大阵仗,那就是那一位有事的意思了?
  果然,她才想到这一点,就听邓公公道:“不过静妃娘娘这刻还未醒来。”
  谢景行冷笑一声:“卢静又在玩什么把戏?”神情颇为恼火。
  邓公公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沈妙却觉得那笑容有些意味。
  待进了宫,邓公公却是带着二人直奔静华宫。静华宫是静妃住的地方,已是半夜时分,静华宫灯火通明,厅中跪着一干宫女。沈妙一眼便看到永乐帝和显德皇后也在,二人坐在厅中,显德皇后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依旧淡然沉稳,永乐帝却面如冰霜。
  沈妙和谢景行携手进去,邓公公连忙通报,永乐帝看见沈妙也来了时神情微愣,显德皇后却是站起身来,笑着走到沈妙跟前,拉着沈妙的手亲切道:“之前你身子不曾好,本想着让你进宫来说说话的,谁知道出了那么多事情。没想到今儿个夜里这么晚了你却来了。”
  沈妙笑道:“殿下进宫,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跟着前来了。”
  显德皇后问她:“身子可曾好些了?”
  沈妙道:“已经痊愈了,多谢娘娘挂怀。”
  显德皇后就笑:“那本宫也就放心了。”
  谢景行那头却是看着永乐帝,沉着脸问:“皇兄,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都知道好端端的显德皇后肯定不会去推静妃下池塘,现在静妃还没醒,永乐帝已经开始对卢家出手,根本就不用顾及卢家的脸面,又怎么会因为静妃的身子而召谢景行入宫?
  永乐帝冷道:“卢家刚刚来过了。”
  “来过了?”谢景行眉头一皱,道:“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卢家人。”卢家人胡搅蛮缠,仗着自己的功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如今静妃落水,卢家这几日一连在永乐帝手下吃亏,必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大吵大闹,至少肯定会扭着显德皇后不依不饶。现在卢家人连个影子都没有,莫非是他们再来的路上卢家已经闹过了?
  “他们不怕静妃出什么意外。”开口的却是显德皇后:“有恃无恐罢了。”
  沈妙心中一动,有恃无恐,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却见寝屋里,宫里的太医走了出来。他走到永乐帝面前,行了一礼,道:“回陛下,静妃娘娘落了水受了风寒,所幸身子底子不错,腹中龙种尚是安好,服两幅药,再养一养,定是母子平安的。”
  静妃怀孕了?
  沈妙和谢景行同时一怔,下意识的,沈妙看向显德皇后,显德皇后春唇角微微扬起,看上去仍旧如平日一般沉稳大方,只是沈妙却觉得,那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讥诮,再看永乐帝,目光冰凉,面沉入水,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屋里似乎是静妃醒了,一声声开始娇声唤“陛下”“臣妾要见陛下”,谢景行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永乐帝,永乐帝却是转头去看显德皇后。显德皇后微微一笑:“陛下也去看看静妃把,孩子总归是无辜的。”又看向谢景行:“皇上一会儿大约要与你说说话,你就先在这里等上一会儿。”又对沈妙道:“折腾了这么久,本宫也要回去换件衣裳,亲王妃就陪本宫一道去吧,这大半夜的只怕人也发了,未央宫刚好有热茶。”
  显德皇后端庄的看不出一点儿不对,可她越是这么从容,反倒令人心中越是难受。沈妙瞧着显德皇后裙摆都湿了一大块,想来之前和静妃定是一同在池塘边上的,静妃落水,显德皇后的衣服也湿了。不过大约是因着一直操心着卢静,所以都没顾得上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她点头道:“好的。”
  永乐帝盯着显德皇后没说话,屋里静妃的呼唤声倒是越来越娇气了,显德皇后道:“陛下还是早些进去看看吧,如今累着的不是静妃,而是静妃肚里的孩子。”说罢倒也不顾永乐帝是什么神色,径自拉了沈妙就走了。
  一出静华宫,外头的空气似乎都要清爽许多。陇邺的苦夏就要过去了,再过不了多久,天气就要渐渐转凉,进而初秋。如今夏日看着花开的越是好,过些日子,凋零的也就越是冷清。
  沈妙垂着头,想着方才永乐帝和显德皇后古怪的气氛,她觉得今日的显德皇后显出几分疲惫,甚至在静华宫的时候,和永乐帝有些针锋相对的对峙。这对显德皇后这样沉稳的性子不大一样,或许是因为静妃的孩子?
  对了,显德皇后是没有孩子的。沈妙自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发现了,永乐帝如今正值壮年,却没有自己的子嗣。这朝廷里卢叶两家之所以能有一大批跟随者,除了本身先皇留下的力量外,没有子嗣也是一个原因。一个没有自己子嗣的帝王,怎么看都不长久。
  可是现在静妃有了?若是静妃生了个儿子,莫非就只有立为未来的储君么?那这天下江山,最后岂不是还是和卢家绑在一块儿,外戚专权,是永乐帝最不想看到的,难怪永乐帝听到静妃怀孕,一点儿也不高兴。不过显德皇后不高兴,大约不仅仅是因为皇后的位置,而是作为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吧。
  旁观者清,从局外人的角度看问题,总是看的特别清楚。沈妙也是一样,显德皇后看永乐帝的目光,和当初她看傅修仪的目光一模一样。深爱自己的夫君,最后却是别的女人怀了夫君的孩子,沉稳如显德皇后,心中大约也会有一丝不痛快。
  她到底也只是个女人罢了。
  “亲王妃?”耳边传来显德皇后的声音。沈妙回过神来,显德皇后已看着她,有些宽容的笑笑:“你想得出神,本宫说话都未曾听见。”
  沈妙连忙歉意道:“得罪娘娘。”
  “不必如此,”显德皇后并未放在心上,道:“这么晚了,人因困乏而走神是很自然的事情,亲王妃也不必自责。”
  沈妙走着走着,却是忍不住问:“娘娘,臣妇想问您一件事情?”
  “请问。”
  “静妃娘娘真的是您推下水的么?”
  显德皇后微微顿住,随即含笑看向她道:“亲王妃怎么觉得?”
  “皇后娘娘定然不会这么做的。静妃不是方入宫,娘娘与她相安无事了多年,犯不着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对付她。”沈妙道:“所以臣妇很奇怪,娘娘为何要认下这个罪名呢?”
  显德皇后停下脚步,看着沈妙笑了,道:“你倒是很相信本宫。其实说来也奇怪,本宫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和本宫很像,不过你的性子更烈一些,大约因为你父亲是武将的缘故。本宫听过你很多事情,虽然也是极有手段,也很有心机,做事却有将门豪气,干脆利落。本宫不行,文臣家讲究迂回,本宫便是要做绝,却也是绵柔着缠到最后,所以你和本宫总归是不一样的。”
  沈妙沉默。
  显德皇后又笑道:“本宫的确是不必推她入池塘,这个道理皇上懂,卢家人也懂,不懂的人就只有卢静一个人而已。至于这个罪名担不担也是无所谓,陷害一个人,目的是为了欺骗天下人,可是这个谎言连刚来陇邺不久的你也知道,更何况这陇邺的官员。”
  沈妙问:“难道娘娘就不解释么?”
  “本宫懒得解释,也不屑于解释。静妃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本宫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显德皇后淡淡道。
  沈妙心想,便是这一处,她与显德皇后也是全然不同的,若是换了她,不是自己的罪名,便是再如何不屑也不会自己认下,她再如何变,骨子里都是激烈的。显德皇后却像是一汪水,有着包容和沉稳,让旁人觉得在她面前十分渺小似的。
  正说着,不知不觉中未央宫已经近在眼前,陶姑姑正在门口候着,见她们二人回来,便是急忙走到显德皇后面前,道:“娘娘可还安好?静妃娘娘没事吧?”静妃落水来人后,显德皇后让陶姑姑先回去,陶姑姑一直担忧着,偏显德皇后还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显德皇后没有回答陶姑姑的话,笑道:“无事,本宫先去换件儿衣裳。陶姑姑,你先带亲王妃到厅里坐坐,给她斟些热茶。”说罢便先进了里头去换衣裳了。
  陶姑姑带沈妙到了厅里,茶水热的正好,陶姑姑给沈妙倒茶,一边忍不住问:“亲王妃,那静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没出什么大碍吧,怎生耽误了这么久?”倒是个心急如焚的忠仆。
  沈妙想了想,道:“静妃无事,肚子里的孩子也安好。”
  陶姑姑猛地怔住,差点将茶水溅出来,待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停下动作,脸色却苍白得很。
  沈妙见她如此,问:“之前静妃有了身子,你们都不晓得么?”
  陶姑姑勉强笑了笑:“亲王妃说笑,这怎么会晓得了,若是晓得……”她没有说下去。
  沈妙却没有忽略陶姑姑面上一闪而过的愤恨怒气,心想若是晓得了会怎样?是会先将孩子掐灭在肚子里,就像后宫女人们常常做的那一种么?
  正想着的时候,显德皇后从里头走了出来。她换了衣裳,换了的这件却是件月白色的薄纱长裙,上头若有若无的绣着兰草,不得不说,脱去了皇后朝服的显德皇后气质突然判若两人,沈妙仔细看去,便觉得显德皇后的眉眼清淡却舒服,浑身上下的确是有史家才有的蕴味,和裴琅有一点相像,却比裴琅更加云淡风轻。
  她走过来,在沈妙的身边坐了下来,端起一杯茶,笑道:“夜里困的紧,有这样一杯茶倒是暖和多了。”
  陶姑姑突然跪下身来道:“娘娘,您如今还有心思喝茶么?”
  显德皇后一怔,道:“这是做什么呢。”语气有淡淡的严厉。
  陶姑姑却是不为所动,依旧跪着,却是有一些悲愤,道:“静妃娘娘怀孕了啊,她怀着身孕,还想陷害您,您这也要忍下去,这一生要忍到何时呢?”
  这话却是有些逾越一个下人对主子的身份了,屋中本来尚好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沈妙眼观鼻鼻观心,端着茶不说话,显德皇后道:“秋水,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本宫拿你做亲人,可你实在太逾矩了。”
  陶姑姑不肯站起来。
  片刻后,显德皇后叹了口气,道:“罢了。卢静不晓得自己怀孕了,卢静的性子本宫清楚的很,若是怀孕了,断然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陷害本宫,她只会好好的护着''龙种'',不会让孩子出一点差错的。”
  “可是如今静妃娘娘有了身孕是事实。”陶姑姑抬起头来:“娘娘也要为自己考虑啊!”
  沈妙终于不再沉默了,她道:“陶姑姑话说得没错,静妃的事情,须得好好考虑。倒也不全是为了皇后娘娘,便是卢家如今得局势,为了陛下,皇后娘娘也不能就这么作壁上观得。”
  显德皇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沈妙会在这个关头说话,不过很快又释然的笑了,道:“看来景行与你说了很多啊。”
  “起来吧秋水。”显德皇后对陶姑姑道:“本宫不想说第二遍。”
  这一句已经是命令的口吻了,陶姑姑犹豫了一下,终于是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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