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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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晚上做一道秘制的叫花鸡给您赔罪吧。”沈醉拍拍周老先生的肩膀,“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你可要说话算话!”周鲍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老爷子面前耍花枪,我怎么敢?”沈醉一笑。
  主持人递上话筒,沈醉正了正领结,清风般迈向舞台中央。
  “帅得让你想给他生孩子吧?对吧对吧?”笑笑一脸的陶醉,没有注意到林夏眉头微蹙。
  初见沈醉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停跳,不仅是被他的风采震慑,而且是觉察到一缕隐约的妖气,很淡很淡,转瞬即逝。
  可林夏坚信自己不会看错。老爹曾问她,你说咱们家为何能吃这么多年的江湖饭?林夏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您昨天刚卖出五份假膏药,卖假药的没有超过您的,莫非是咱们老林家传承了坑蒙拐骗的基因?
  林建南老脸一红,给她一个爆栗,说那都是老爹自己的聪明才智,跟祖宗没半毛钱关系!咱们家能在江湖上立足,当然全靠着一把金刀,一双妖瞳喽!金刀就不用提了,这妖瞳可是林家传承几十代的秘能,如同铁律从不出错!
  难道沈公子招惹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林夏正嘀咕的时候,沈醉转过身来,双眸恰好对上了林夏的目光。林夏一怔,一下子仿佛飘在云端。
  “是在看我吗?小夏,他是在看我吧!”笑笑幸福得快要晕倒了。
  沈醉移开了目光,清了清嗓子:“再次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观众们热烈地回应。
  见鬼!就算是妖物又怎样啊!老天赐你这双电眼,就是让你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啊!林夏心里叹气。
  “感谢大家今天光临fugin承办的世界厨师联合会厨艺竞赛中国站,当然,我知道很多人是来看我的……”
  “当然是来看你的!”观众席上有女孩尖声大叫。
  “我在北京开业已经十年来,这十年来你们陪我走过了一段十分宝贵的时光,餐饮界的各位前辈,尤其是周老先生,因为我没少着急上火的……”这位沈公子根本不像是在千万人前演讲,举重若轻,仿佛是在大伙面对面倾诉。
  “十年来京城的餐饮界说是翻天覆地应该不为过,今晚过后,新的竞赛就要开幕,又会有新人被推上厨神的宝座。我想这个时候来宣布以下的决定,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沈醉说到这里顿了顿。
  “那么请问我们的沈公子,今天我们将要见证什么呢?”主持人非常机敏地插话帮腔,“难道沈先生终于决定要向影视业进军了么?还是传说中的新餐厅筹备已经完成呢?”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望着沈醉,可对沈醉的操作了如指掌的周鲍勃却一脸迷茫。
  “我宣布,退出世界厨师联合会,也退出这场比赛。”寂静的广场上,回声四处飘荡。
  林夏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工作人员去给周老先生找一些救心丸来了……周鲍勃一副心绞痛发作的样子,眼看就要背过气去了。
  寂静被一声惊叫打破,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亲卫队方阵里几位上年纪的大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眼看着现场就是一场混乱。
  “拦!拦住他!他……他喝蒙了胡说呢!”周鲍勃呻吟着。沈醉可是一颗巨大的摇钱树,给世界厨师联合会和数以竞赛带来了成倍的收视率增长,如今这家伙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宣布退赛!这不是喝蒙了是什么?
  “慢,”沈醉笑笑,还是差不多的笑容,却忽然有股无形的威严,没人敢往前走了,“今晚是大家开心的场合,开心完了再说。”
  他招招手,人群后方忽然出现了两辆重型卡车。车厢上全都蒙着黑色幕布,不知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林夏心说公子哥啊!都到这时候了,您还有多少幺蛾子留着没放出来?
  沈公子轻轻打了个响指,黑幕同时落下,第一辆车上,高耸起一座dj舞台。第二辆车上却只有堆积如山的香槟酒!
  “所谓厨艺,原本是不用比赛的,一道菜肴一杯酒就是一餐饭,食罢离席,香气入魂,这就是厨师的成就和满足。赢了多少场厨艺竞赛,家里卫生间里摆了多少奖杯,都比不上你做菜时加入的一滴酱油。今时今日的沈醉还需要厨艺竞赛么?今时今日的厨艺竞赛又需要沈醉么?”他张开双臂,笑得那般灿烂,“便如醉后的一场别离,心·满·意·足!”
  静了几秒钟后,满场欢呼。是啊,今时今日的沈醉还需要通过赢得竞赛来证明自己么?他已经超脱于竞赛之上,他已经出·神·入·化!
  “这些就是我给你们告别礼物!let’s party!”沈醉举手过顶,全场响彻强劲的舞曲,人群潮水般涌向卡车,保安们焦急地维护着起码的秩序。灯光闪烁中,比基尼女郎们把打开的香槟成瓶的抛给那些挥舞的手臂。
  根本不需要灯光师的配合,焰火师早就按下的发射键,烟花瞬间点燃了广场的上空。笑笑像一阵风似的从林夏身边冲下台去,模特们也都欢呼着加入了狂欢的人群。
  只有林夏还留在原地,呆呆望着沈醉的背影。他也没有动,没有了千娇百媚的陪衬他显得那么孤单,影子被拉长在舞台上,随着烟花的绽放忽隐忽现。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是某天晚上难得一起看电视的时候白起随口说的,那时候岂不正是这个沈醉跟那位眉目生春的主播小姐在侃侃而谈,下面欢呼声此起彼伏?
  “在举杯痛饮之前难道不该有歌声么?请稍等片刻!我为大家准备了我的保留曲目!”沈醉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了,一阵台风似地奔向dj舞台,剥掉外面的礼服露出半透明的露肉衬衫。
  见鬼!林夏你又滥用同情心了!这种货色凭什么要孤单憔悴?人家生活里有的是美食美酒和女主播啊!人家根本不必向你这样踩着细高跟鞋穿着会走光的短裙在夜风里受冻来讨生活!你有什么资格可怜人家?
  “笑笑帮我拿香槟我要一整瓶!”林夏拎着高跟鞋冲下台去。
  贰、病人
  烟雨胡同,北京城最普通的一条小巷,毗邻平安大街,却出奇地安静。
  夜色已深,除了几盏老路灯还昏昏欲睡的坚守岗位之外,只有那栋三层意式小楼里还亮着灯。
  烟雨胡同十八号是林家的老宅,一年多之前那个叫白起的家伙拿着林夏老爹林建南亲笔签下的协议书,租走了楼下的两层,开了一家诊所。除了白起之外,诊所里还有个叫阿离的男护士,是个摇滚少年,平时跟林夏关系倒是不错。
  这个时间两位房客已经睡下了,厨房里还传来阵阵鬼哭:“夜太美,尽管再危险……”
  林大小姐很喜欢唱歌,可无奈她有条跑调到送人离开千里之外的嗓子。大一第一天上课,林夏就让教声乐的老太太怀疑了人生。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音乐学院教了三十几年书,退休之后还想发挥余热才到他们那所野鸡学院上课。结果在林夏一节课内第四十次跑调后,老太太垂泪轻抚着她的头感叹:我以前觉得为人师表,只有不尽心的老师,没有教不出来的学生。遇到你,我才知道天下之大呀!
  从那天起,学校里流传着林夏能把教授唱哭的传闻。可林大小姐何等人物,不会因为流言蜚语就停下迈向天后宝座的脚步,去卡拉ok唱歌的时候,麦霸之魂总是熊熊燃烧,于是又有“女胖虎”的诨名。
  她很久没有这么嗨过了,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国度是以举办party的好坏为标准来分配权力,那沈醉绝对是它的皇帝! 回家的一路上,林夏还能感觉到血管里有舞曲的节奏在跳动,一路嗨歌穿过小巷,到家才发现一片黑咕隆咚,再看看时间竟然已经凌晨两点了。
  这么早就睡,你们都是赶着明天要去早市的老人家么?林夏悻悻地准备回屋睡觉,没走两步忽然闻到厨房里诱人的香味。
  灶上的深口炖锅里飘荡着浓烈的卤香,打开盖子,是满满一锅卤到酥烂的牛肉,深棕色油亮亮,不用尝就知道已经很入味了。
  肚子咕咕一声响,林夏这才意识到今晚她其实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只顾着跳舞喝酒了。
  天助我也!林夏流着口水盛了一盘,心说再有瓶冰镇的啤酒就完美了!打开冰箱果然发现了两瓶比利时白啤,下面一层还放着一盘麻辣龙虾尾、一盘白灼的花蛤。
  白起先生,你虽然那么讨嫌又那么不近人情,还不知道是人是鬼是妖是什么东西……但就冲你这备战备荒的人生态度,也该跟你续租了!
  林夏从不下厨,可白起却在厨艺上颇有研究,偶尔会做几个精致的小菜,独自坐在二楼露台上饮酒。他永远都是都按规矩办事,虽然住在一起,可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从不会有任何交集,所以也没有邀请过林夏尝尝他的手艺。
  林夏有时候刷淘宝刷到半夜,饿的前心贴后背才发现自己没有储备粮,于是蹑手蹑脚下楼偷吃白起在冰箱里的存货。自幼习武的女孩这方面有优势,脚下轻重极有分寸,从来没有被抓过现行。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像冰锥一般穿过林夏的后背,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夏从冰箱门后探出脑袋来,表情有点囧。白起悄无声息出现在冰箱旁,冷冷地看着林夏。他穿着一件贴身的黑丝绸睡衣,脚下是黑丝绸拖鞋,头上还挂着黑色眼罩,脸色苍白,活像是支从煤堆里刨出来的粉笔。
  要不是多喝了几杯胆壮,林夏绝对吓得叫出声来,您这是出来勾魂呐还是摄魄呐?
  “你在做什么?”白起的目光转向林夏手中的食物。
  “我我……我弄点东西吃。”林夏有点结巴。
  “那应该是我睡前炖的牛肉吧?龙虾尾和花蛤应该是我明天的午餐。”
  平心而论,这家伙看脸并不比沈醉差,可就冲偷他点吃的他就要黑脸的臭脾气……一辈子打光棍去吧!林夏心里恨恨地想。
  但如今被抓了现行,以房东身份撒泼打滚在白起那里大概也行不通,还是曲线进攻为宜!笑笑说了,她林夏的特长也就是金刀无敌和胸大腿长,要发挥自身优点,摒弃“红颜是祸水”的封建思想。
  林夏在动刀和色诱两条路线中犹豫了一秒钟,考虑到国家还有《治安处罚条例》这种东西的存在,只得退而求其次。
  “哎呦……人家……被你吓到了啦……” 林夏的眼神从穷凶极“饿”转变到楚楚可怜只用了不到半秒钟,毕竟是学表演的,扮强时自可伏虎擒龙,扮弱时绝对弱不禁风。
  白起忽然出手,抓住了林夏的皓腕。
  林夏心说哎哟!这招对死人头还真管用?莫非是姐姐我最近演技猛飙晋升性感魔女级别了?连白起这死人头都被姐姐的美貌感化了?不过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他可别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边心理活动还没完,白起就松开了了林夏的手腕。
  “脉搏每秒60次,心肺功能正常。从呼吸的味道来判断,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刚刚超过酒驾的标准。除了大脑运转不畅之外,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你大脑运行不畅的问题一直就有,不喝酒也一样。”白起点了一支烟继续,“别扮林黛玉了,我记得跟你讲过,《红楼梦》选角的话,适合你的人姓薛。”
  “薛宝钗?”
  “薛蟠。”
  “你不膈应我会死啊?”林夏也不装了,“偷个龙虾尾吃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今晚我们那个派对上大龙虾随便吃!要不是我顾着跳舞没吃上,你这点小吃还不在本小姐眼里!”
  “哦?不是被人拉去跳舞暖场么?那种捧着花束围着明星傻笑当绿叶的工作,在你看来算是派对?”白起一如既往地毒舌。
  “可·笑!”林夏指着白起的鼻子,“看好了,本小姐今天也让你长长见识。”
  她一转身,风摆杨柳般走起了猫步,仿佛一瞬间穿越到了巴黎时装周的t台上,镁光闪闪,裙摆飘飘。
  白起抽着烟,默默看着林夏人来疯似得走了两个来回,在冰箱前凹了结束造型,目光对着不存在的观众们咔咔放电。
  “看见没有!”林夏结束了表演状态,小太妹似的靠在冰箱上,往嘴里丢了一只龙虾尾,含糊不清地说,“这身材……这眼神……这造型……怎么就不能是下一站天后?”
  沉默了很久很久,白起摇了摇头。
  “至于么?”林夏觉得白起是在心疼自己的龙虾尾,“算我借的行了吧?等我红了请你吃澳洲大龙虾!”
  白起没再理她,把剩在锅里的牛肉倒进保鲜盒,放进冰箱中放熟食的那一格。这家伙放任何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永远都是一丝不苟。
  “你都不知道我们今晚的派对多棒!那些大明星、有钱人全都喝得五迷三道,我还跟前些日子拿影帝的那谁谁跳舞呢!派对主人是个极品土豪,一身爱马仕,全场香槟不限量,大卡车拉了好几趟,随便喝!笑笑说每瓶都得一两千块!”林夏讲得眉飞色舞。
  “不信是不是?”林夏从包里扯出一瓶香槟放在灶台上,“看!我够意思吧!还带了一瓶回来给你!”
  那是一瓶产自法国的唐·佩里侬香槟,在日本的夜店里有个俗名叫香槟王,漂洋过海来到中国,最便宜的也要2000块以上。笑笑没说错,沈醉就是这样的人,凡他经手的东西,一切都要最好的,他是个厨子,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这也是借来的?”白起冷冷地问。
  林夏一愣,“什么意思?”
  白起忽地关上了冰箱门,“你想要炫耀的,我已经全部理解了。你今晚喝了很贵的酒,和很有钱的人跳了舞,并不代表你踏进了他们的圈子。别人的风光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在他们眼里只是个好看的陪衬。另外,请把这瓶酒拿走,我不想来路不明的东西出现在我的厨房里。”
  “靠!”林夏毛了。
  酒意忽然退却,最后这句她总算是听懂了!
  “你说这是我偷来的?”林夏眼睛瞪得溜圆。
  白起不再理她,转身走向楼梯。林夏站在原地把牙齿咬得格楞楞作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拎起酒瓶子一闪身追进走廊里。
  “有种把话说清楚!”这次林大小姐真是怒发冲冠了,恨不得一酒瓶子拍在白起脑袋上。
  白起转过身,默然地看着高举酒瓶的林夏。他什么也没说,可那种居高临下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让人浑身的血都凉了。林夏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在白起的眼里渺小得就像蝼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总是林夏嚷嚷着要把白起撵出去,可若说配不上这栋优雅老宅的,也许是林夏自己,而不是那个一举一动都气宇凌人的白起吧……
  对视了半晌,林夏狠狠地扭头,把那瓶酒顺着窗子甩进花园,踩着细高跟的红底鞋咯噔噔离开。
  白起站在原地,直到那个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转过头,望向挂在屋檐下的一轮皎白的明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死人!死人!死人!
  林夏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双脚猛踹,林家金刀下盘术,“风摆荷叶”、“喜鹊登梅”、“鸳鸯连环”……全当踢在白起身上。
  瞪着一双死鱼眼看我是什么意思?我林夏是死是活争不争气跟你有个屁的关系?咱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充其量就算是半个室友!你有多大出息?你再怎么牛逼还不是躲在这个人类的角落里开诊所收诊金过日子?你还不如笑笑讲道理呢!我一个三流……啊不五流小演员,我要出名要赚钱要养活自己,我不抛头露面?你当我是尼姑啊?姐姐我就靠你给的那点房租过一辈子啊?哪天你说声不租了卷铺盖走人,我哪儿找人说理去?
  说起来这死人对姐姐我的事情怎么会这么上心?难不成……是想追我!林夏忽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隐约有拨云见日的感觉。
  这么想也有点道理,看白起一脸禁欲的模样,大概是没见过什么女人,跟姐姐我朝夕相处,不经意间就把我当成心目中的女神了!
  可他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玩意儿,没有恋爱经验,女神也得过日子啊!女神也得吃饭睡觉放屁拉屎啊!哪个女孩不都是在男朋友面前装淑女,背地再变成抠脚女汉子?白起肯定是见到姐姐我真实自我的状态,跟自己心目中的我对比整个人崩塌了!才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来。
  想到这里,林夏再度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可以啊林夏!不能再想下去了!小白脸虽然帅得掉马赛克,可又穷又冷还小心眼,动不动就把脸拉得比长城还长,跟这种人谈恋爱纯属自虐啊!找男朋友还是得像沈公子那样,人长得帅不说,事业也好,能赚钱也会花钱,又懂浪漫,唯一的缺点就是看上去有点花心。不过笑笑说男人年轻的时候都是浪子,可只要遇上了自己真正的心爱的女人,就会像焊死在码头上的渔船,再也不会离开。
  可像沈醉那样的男人,这辈子还有机会再相遇么?林夏抱着一只毛绒大熊胡思乱想,疲倦如涨潮的海水般席卷而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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