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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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雁回说到这里,便猜到这小子干了什么事。感情是把人家姑娘的睡鞋给搜罗出来了,指不定把那脚上正穿着的都给扒下来了。
  莫说那姐妹俩喜欢一模一样的打扮,为了分清睡鞋,真有可能在上头绣了自己名字里一个字。便是没有绣上一个半个字,这睡鞋若是被抛去大街上,大家一看便知是谁家闺女的睡鞋丢了。一则不裹脚的女孩儿是不穿睡鞋的,二则便是哪个不裹脚的女孩儿闲来无事也穿睡鞋,却也没这么小的一双脚啊。
  这玩意儿若是被丢出去,杜清芬和杜清芳一辈子就毁了。是以,受到俞谨白威胁的杜母权衡利弊后,为了保护女儿,只得出卖丈夫。但她可能没想到,穆知县竟不允许她用赎罪例钞免了丈夫和儿子的刑罚。
  俞谨白见她忽然刹住话头不说了,便正色赞道:“杨姑娘端的是聪明过人!”
  杨雁回被他夸赞得没头没脑。
  俞谨白忽然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道:“这睡鞋果真是臭的。才洗刷过的那两双,只是隐隐恶臭,从脚上直接扒下来的那两双,简直臭不可闻。”
  杨雁回顿时面红如霞,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指着俞谨白:“你你你……”
  她忽然恼得当胸捶了他几拳:“俞谨白,你真是个混蛋。你怎么能……你敢……”她很生气,几乎气得肺都要炸了,话都不成句了。
  俞谨白才不在乎被她的米分拳砸几下,并不躲开,只是垂眸含笑瞧着她,慢悠悠道:“杨姑娘,你这是吃醋了么?真是奇了,你也吃得着么?我好心好意帮你,反倒被你打。”
  杨雁回的小拳头立刻顿在了半空里。是呀,他扒女人的睡鞋去闻,关她什么事呢?她生什么气呀?何况他起初扒了人家的鞋子还是为了帮她呢。
  看着俞谨白眼底那意味不明的笑意,杨雁回面上才褪去的红潮,刷的一下又回来了。
  俞谨白笑道:“你当我是故意凑近闻的么?你自去走近些试试便晓得了。何况我对那变形的脚丫子一点兴趣也无,小爷我只喜欢天生的一双美玉足。”说着,拿眼扫了一下杨雁回双足。
  杨雁回赶紧往回缩了缩一双脚,拿长裙遮住,只露出一点点鞋尖实在遮不住。
  她羞恼道:“你总这么没正经。”
  俞谨白仍旧嬉笑道:“雁回妹妹放一百个心,我很快便将这几双臭鞋还回去,绝不会留下来细细赏玩的。雁回妹妹委实不必过多担心。”
  杨雁回仍旧恼道:“你便是拿了女子的亵衣去赏玩也不干我事,我绝不会生一点半点气的。”
  俞谨白道:“如此甚好,我觉得女子的肚兜非常精致好看,正想弄几个来玩玩,可是又怕妹妹你生气,既然你如此大度,那我……”
  杨雁回一口打断他道:“你从哪里见到女子肚兜的?你竟然还想赏玩,你……”幸好话未完,便及时将话刹住了。这小子就算去睡女人,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想想他刚才说什么想弄几个女子肚兜云云之类的话,杨雁回还是想揍他!总之,杨雁回觉得和俞谨白小别重逢后的这一场谈话,十分令人不快,让她心里又酸又涩又气恼。
  她忍了忍心里那股气,这才故作平静道:“你爱怎么淫荡便怎么淫荡,不干我的事,我不听你胡说八道。你这次又帮了我大忙,我自会谢你。还有尊师,我也想再拜谢的。”
  俞谨白觉得小姑娘已被他气得差不多了,再逗下去,只怕要弄哭了,何况杨雁回的反应令他十分满意,他并不想做太过。是以,这才不胡闹了,正色道:“你放心,我方才说的话,都是逗你玩的,你瞧我可是那种轻浮浪荡的人么?”
  杨雁回斜他一眼:“我瞧着是。”
  俞谨白觉得自己很冤枉,几乎又要做西子捧心状了:“雁回妹妹这话说得,也太叫人伤心了。”
  杨雁回这会没心情也没工夫和他调笑,便又道:“别闹了,你快跟我说,我该如何谢你师父?”
  俞谨白这才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很忙,我都轻易见不着他。这回能见着,实在是你们家走运罢了。他也用不着你特特上门去谢他。至于我么,举手之劳罢了,你千万别一感动,便回去跟家里人将我招出来。万一走漏风声,我又该出名露脸了。”
  萧桐近来心情不好,若他再闹出事端来,指不定就要做了女侯的出气筒呀!
  他瞧着萧桐是愈发的嚣张了。皇帝老儿钦赐的婚事,她也恨不能搅黄了。暗中挑动许多文官犯颜直谏,说皇帝此举有违礼法。
  大康公主选婿,除太祖、成祖两朝是由勋贵之中选取,后来渐渐形成一套完备制度,都是由礼部主持,由太监操办,多选平民子弟。这回皇帝忽然撇开早已完备的制度,自行指定人选,大臣们当然不干,天天在朝上因为皇帝为女儿择婿的事闹来闹去。
  但皇帝他老人家火眼金睛,未必就不能瞧出方家暗地里兴风作浪煽动大臣闹事。
  方闲远并不愿母亲为此事得罪皇帝,毕竟金口玉言已出,哪里就能轻易收回成命?他便自向皇帝上书,对皇帝的青眼表示感激涕零,并言称,自己无意仕途,倒喜欢操持田地。为了证明所言属实,还献上了自己培植出来的玉米种。
  龙颜大悦是必然的了。估计要不了两日,皇帝便会下诏封赏方闲远,将此事公诸于众。
  方闲远此举让萧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几日每天都要发几顿无名火。
  俞谨白忽然觉得,自己早早离京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避开有火没处发的萧桐。
  杨雁回并不知道萧桐那边的事,听俞谨白这么说,便点头道:“我省得的,你每回都要叮嘱我几句,让我不要跟人说见过你。我看到草船便知是你找我,我不是谁也没说,自个悄悄来了么?”
  俞谨白沉默片刻,忽又长长叹道:“我以后到底如何尚未可知,不让别人知道你我二人之间有什么牵扯,也是为着你好。”
  杨雁回听他话里颇有些不详,忙问:“这话是怎么说的?俞大哥可是遇到难处了?”
  俞谨白笑笑:“你还是有点良心,还知道关心一下我。不过我向来福大命大,这回定然也能攻克难关的。”
  杨雁回忽又问道:“俞大哥,其实你不是什么高官家的护院吧?你的身份是不是不能对人说呀?”
  俞谨白道:“这些事情你就不必知道了。”
  杨雁回便也不好再问了。
  俞谨白又道:“你的麻烦总是那么多,以后我不在了,谁来救你呢?”
  杨雁回急问:“什么是你不在了?你要离开京城吗?”
  俞谨白道:“我要南下滇南,此一去,往返路程便要大半年,况且我还要在那里办些事。我估摸着,怎么也要一年的工夫才能回来。你多多祈求老天保佑,莫在这一年多里遇到麻烦。还有……萧夫人的名声,你还是少拿来吓唬人吧。她门第太高,你还靠不上。”
  杨雁回心说,这小子必是不会坑她的。虽不知他为何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但应该是忠告无疑的,便道:“我知道了。”
  “难得你这么听话!”俞谨白对雁回今日的表现真是越来越满意了。
  杨雁回想想要有一年多看不到这小子,还觉得挺不好受的,便又问道:“你几时走呢?”
  俞谨白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你还要与我践行,赠我赆仪么?”
  杨雁回恼道:“我才不去与你践行。”还不够她羞臊的呢。若给他的朋友瞧见了,不定怎么想她呢。
  俞谨白又嘻嘻哈哈道:“我知道你是想来的,我明日辰时三刻,必会经过青梅村西边的官道。你若是想送行便放心来,不会有外人在的。”
  杨雁回立刻道:“我才不想。”
  俞谨白道:“我知道你嘴上说不想,心里是想的。到底是姑娘家,害羞得紧,不好直接将心里话说出来,我心里明白便是。”
  杨雁回又想揍他了,他这张嘴怎么没早早烂了呢?
  俞谨白又道:“只是你素来没良心惯了,我这一去便是一载,待我回来,说不定你就将我忘干净了。你不看在别的,只看着我帮了你那么多次的份上,也不该忘了我呀。就是日日对着那两只草船,也该多念着我些。往后你记得多捎些梦来,以慰我相思之情啊。”
  这小子那张嘴里吐出来的话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杨雁回恼道:“你快些远远的去了才好,我便清静了。谁稀罕给你捎梦,谁稀罕想你!我急着回家哩,不听你胡说八道了。”
  俞谨白道:“我也急着回去孝敬师父他老人家呢。”
  话刚完,忽又摸了摸杨雁回的脑袋,叹道:“你要快些长大。等我回来了,你记得要长成大姑娘啊!”
  杨雁回忙将他手打开。
  俞谨白又道:“咱们就此别过吧,再这么依依不舍的说下去,只怕一会杜氏姐妹便要过来取睡鞋了。今儿上午案子开审后,我悄悄潜入杜家留了书信,让她们午时来此地取鞋。”
  杨雁回急道:“你不早说,那咱们还是赶紧散了吧。”
  两个人只好就此别过,一南一北,相背而行。杨雁回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你做甚要让人家一年工夫就长成个大姑娘啊?”不长大才好啊!
  俞谨白回头道:“才夸你聪明,你就说笨话。你不长成大姑娘,我如何娶你呢?”
  ☆、第117章 听人言杨鸣愿救妹
  杨雁回又想揍俞谨白了。这死小子嘴里从来都没个正经话,每见了她都要调戏一番,如今是越发的没羞没臊了。她红着脸,啐了一口,忙忙的跑了。
  杨雁回不敢就先回去,便寻了平时极少有人走的路段,来到了杨岳家。她心说,杨鸣那个大堂哥,这会只怕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哩。
  杨雁回猜的并不差。杨鸣确实刚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家里刚被围时,杨岳急得跳脚,杨鸣却因白日练功累了,兀自躺在床上睡觉歇息,还说,等围够了,那些人便会走了。
  爹娘不听他的,还是去了二叔家,他便继续睡觉歇息去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不多久,官差便来了,将他从床上拉下来,一边满屋子搜寻东西,一边逼问他,将毒物藏在什么地方了。
  还不等他脑子清醒过来,那几个包子便被搜出来了。
  杨鸣只推说不知是怎么回事,杨岳夫妇被带走时也说事情与儿子无关,几个官差便将他交给里正看管,先压着杨岳夫妇走了。
  今晨杨鸣并未去听审。不是他不关心这官司的结果,也不是里正不放他,而是,焦师父并没有允过他今日放假,他不敢不去。案子虽重要,但他觉得自己的屁股也挺重要。还心说,这案子未必今日开审,况且这么个要紧的案子,一上午定是问不出结果的,不若先给焦师父打完了拳,等下回再去听官老爷审案。
  焦师父看到他这时候还来打拳,一张脸黑的什么似的,却也没教训他什么了。
  其实此事本也不是杨鸣主谋,他连个从犯也算不上。根据今日上午穆知县审问杨岳夫妇时问得的口供来看,杨鸣不过是个知情不报罢了。
  因为作案的杨岳和周氏,是杨鸣的父母,身为人子,无法劝阻父母作恶,事后也不肯揭发父母,并不是什么罪过,毕竟论起纲常伦理来,孔夫子还要言说一声父子相隐。
  所以,杨鸣此刻还能好好待在家中,穆知县并未差人来拿他。
  待杨雁回进了大伯家后,杨鸣刚刚从两个堂弟口中知道官司的经过和结果。
  杨鸣只是不肯相信这结果,对杨鸿道:“听你说的这个意思,是小莺指证的我爹娘?所以后来皂隶才来我家里拿人?这种人命官司,才不过审了一上午便一应清楚了,我爹娘就给下监了?那姓杜的竟然让自己老婆给卖了?他老婆凭什么卖他?事到临头良心发现?你这话只管哄傻子去。鸿兄弟,不是我说你,别人看你是个好的,我做哥哥的却知道你是个奸的。你自小编瞎话就贼顺溜的。这等没天理的事,咱们白龙镇上这么短短的一夜半天的工夫,就出了两起?那做女儿的和做人老婆的,都疯魔了不成?”
  杨鸿跟他磨了半天嘴皮子,都到这份上了,他只是不信。杨鹤让他气得心里无名火起,又被他那傻不愣登的样子逗得直想笑,最终也只是一声冷笑,道:“小莺确是被你们逼的疯魔了,现就在我家,有秋吟陪着她呢。”
  杨鸣也是一阵火起,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摔了手里一只茶碗出去,恼恨道:“她果然做了这种毁家败业的事,便活该她疯魔,看我不去收拾她!好好的一个家,就让她毁得不成家了。”
  他正要出去,杨雁回正从门外进来,两下里撞上,杨鸣连个出去的路都被堵住了。
  杨鸣瞧着堂妹笑:“呵,咱们杨家的千金大小姐来了,难得你还来踹踹我们家的门。”
  杨雁回不爱理会他,只是拿些刻薄话排揎他道:“我来拿小莺那套玩偶,待她精神头好些了,好叫她耍。你以为我稀得来么,什么破地方,住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没得脏了我的鞋底子。还说小莺败家业,也要有家业给她败。”
  杨鸣真想揍她,一则看她是个少女,二则他习武虽也有一年了,但忖量着还是敌不过她的两个哥哥联手的,便只是拌嘴道:“好丫头,好姑娘,便是这么对当哥哥的说话的?!”
  杨雁回没理会,进了杨莺的屋子,搬了那套玩偶出来,又对杨鸣道:“你要还是个人,你便救小莺这一回。我瞧你还算有一丝血性,日后还敬你是个哥。你要把良心都丢的净光,一丝丝也不剩了,往后可千万别说你是我的哥。我嫌丢人哩。”
  杨鸣更是气得跺脚,嘴里吐出来的话更是不像了:“雁回,你就是仗着长了个标致的好模样,惹得那些发了情的小子们,都贪看你几眼。你别以为有焦云尚撑腰,你就敢跟做哥哥的这么嚣张。”
  杨鹤端起桌上一碗凉水,给杨鸣兜头浇了下去,好让他清醒清醒,又在他耳边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样的时候,你还有心思跟雁回拌嘴。你也知道她是你妹子?”
  杨鸣拿袖子抹了一把脸,气得要上前揍杨鹤,眼看着正事还没说,堂兄弟几个就要同室操戈。
  杨雁回放下玩偶,又去杨莺屋里拿了一面镜子出来,对着杨鸣道:“给你镜子,你自己照照!”
  杨鸣瞅了一眼,骂道:“滚蛋,要不是看你是个不带把的丫头,我早上手揍你了。”
  杨雁回道:“你现在说得狠了,一年前你揍得动我么?我那时候瞧见你,你是个什么样?瘦的皮包骨,形容猥琐,面色青白,萎靡不振,不人不鬼,一副要死不活,转天染个风寒就能病死的模样。你现在跟谁充大呢?再看看眼下,虽说天生的五官面相就不好看,也没长得俊了,到底也壮实了,也有个人样了。”
  这倒是真的。练了一年的拳,杨鸣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渐渐多了,人也有精神多了,虽说还是喜欢睡觉,看着还是萎靡,那是因为被爹娘娇惯的太懒,而且那猥琐的心性也还没转过来。
  这么久了,他没空再进那暗无天日的赌坊去赌钱掷骰子,虽然手里痒得发慌,心里挠抓的什么似的,想起这都是杨鸿治的他,便心里发恨,可到底也没有再因为赌钱而提心吊胆过。
  仔细思量思量,打了一年的拳,他还是得了许多益处的。
  杨雁回又道:“你还说我大哥奸。我大哥奸他白白给你们地亩种?我大哥奸,他引你走正道?他是耍了心眼,可也没使坏心眼。你们自己不争气,人家费尽了心思使劲儿往正道上赶,你们还偏不去,偏要去走邪路,自己作死。”
  一番话说得杨鸣一愣一愣的,一句也回不上来。
  杨雁回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一家子作业的东西,就出了小莺一个结善缘的,你们还要治死她。不弄死她不算完。老子撺掇了娘要告她忤逆,做哥哥的还喊着要杀要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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