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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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沣见陈禾这般,连仅有那么一分多虑也去了。
  他先是欣慰,然后皱眉,甚为心痛。
  “停…停!”那修士有些狼狈,更多的是沮丧,说实话,遇到陈禾这种对手,简直是倒霉。
  陈禾自然不听他的。
  悄悄瞄一眼周围,其他擂台竟然不在打了。
  “……”
  修士们兴致勃勃的观看,而那些不明真相,纯粹凑热闹的江湖人,已经满头大汗。
  包括那个与陈禾买灯时遇见的大汉,此刻都将手里提着的灯笼放在擂台边——不用上去丢人了,跟绝顶高手之间的水平差太多嘛!
  “可怜哟。”浣剑尊者不断摇头,很惋惜。
  用剑的修士其实本领不俗,随机应变能力,更是同辈翘楚,怎奈遇到了陈禾。
  释沣与浣剑尊者都不知道,街边某座酒楼的窗口边,一个穿着锦袍,文士装扮的年轻人,神情阴鸷,死死盯着擂台,微微发抖。
  这人并非季弘,甚至不是修士。
  与他同桌饮宴的人,被这炫目的比斗吸引,竟无人发现他的不妥。
  “不,这不可能…不会是他。”
  “钟兄,你说什么?”
  姓钟的文士掩饰的咳了一声,哑着嗓子说,“世间竟有这等武艺,不知是何方人士。”
  “是啊是啊。”众人皆附和。
  文士见诸人都是一脸迷醉的神情,不禁捏紧了酒杯。
  擂台上比拼仍在继续。
  连陈禾都有了一分急躁,不是想赢,而是看这架势,赢了万一没人继续上来挑战自己,难道要傻傻站在擂台上吗?
  大报国寺的和尚,该不会直接宣布供奉的名额是他了吧!
  陈禾借错身之际,悄悄看一眼人群,果然瞥见三五个披着袈裟的和尚,双掌合十,眼睛发亮。
  他生生打了个冷战,差点把求助的眼神抛给释沣。
  ——师兄,这不怪我啊,我只打了一个!根本没有一直赢!
  陈禾放缓攻势,打乱步骤,对方好不容易抢得机会,立刻挥剑绵绵而上,剑光如水银倾泄地,掩饰着凌厉的灵气,无形无影中,两人又各自驾驭灵气拼了数十招。
  一不留神,连擂台地面都留下数道痕迹。
  陈禾控制节奏,准备合情合理的输掉——这持剑修士也不错,陈禾还挺想谢谢他的,自然不会干那种,往擂台下一跳,“来打你,揍完就走,赢的还是你”这种伤人戏码。
  变故忽生。
  陈禾体内真元流动,打得畅快,却惊醒了因破界耗力过多,一直在丹田内靠着金丹呼呼大睡的石中火。
  火球哧溜一下,三昧真火天生的可怖气息,顺着陈禾窍穴涌出。
  还没见火星子,炽热气流已经搅乱了两人对招余势。
  那倒霉修士神情一凛,显然以为陈禾要动用他忌讳的火属性法器了。
  陈禾哭笑不得,手上不停,还有拼命安抚躁动的石中火。
  “啾。”
  “……”持剑修士愕然张望,这是什么奇怪声音。
  陈禾差点咬牙:这火球,该睡的时候不睡,捣什么乱。
  石中火不乐意了,挣脱而出,从陈禾后背冒出一圈火光,紧跟着深深一吸,刹那间所有烛火全都脱离灯笼中的蜡芯。
  陈禾大惊,这火球准备吞掉周围所有凡火,嚼吧嚼吧当零嘴的样子。
  冷哼一声,强行压制。
  火球一路不甘的啾啾着,硬生生被打回了丹田。
  说时迟,那时快啊,围观的人甚至没看到陈禾背后火光,只见擂台上剑光赫赫,威势十足,忽然所有灯笼一起摇晃了下,人们揉揉眼睛,发现有些灯笼蜡烛上方竟燃烧起来。
  “不好了,快扑灭,不能走水!”
  正月灯节,京兆尹对火灾早有准备,人们也顾不得可惜灯笼,直接丢地上,胆大的几脚就踩灭了。
  陈禾所在擂台周围挑起的莲花灯早就被划破,其他的整面燃烧,大报国寺的和尚们忙着泼水救火去了,陈禾顺势收招,急退数步,朝那惊呆的持剑修士(看到了全过程)挥了挥手,马上跳下擂台。
  有神念还盯着陈禾的,瞬时感到眼前一黑,好像被什么击中,心下大骇,猜测陈禾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有这般能为,还有这样隔绝神念的法器,或是护持他的长辈。
  陈禾跑到释沣面前,两人也没说话,很默契的趁乱离去。
  酒楼上的文士跌坐在椅上,以他的眼力,当然不可能在一片混乱里寻得人。他也没有费那个事,只一个劲的喃喃:“是他,真的是他。”
  酒楼里人们纷纷伸头张望,担心火势蔓延。
  还好起火的地方不太多,人群里又多是修士与江湖人,很快就把火灭了,灯节燃火,年年都有,每个街头每户店家都有大缸备着水,还撒盐防冻。
  钟姓文士恍惚中,被人一撞,忽感到手上被人塞了个纸团。
  他下意识的捏住,勉强回神展开来一看,脸色又唰地雪白。
  “阁下秘密,我尽知晓,想要杀死陈禾,听我吩咐。”
  第66章 磋磨
  钟姓文士惊骇站起,可周围尽是人,还要忙活着安抚客人的酒楼伙计,一时之间,哪能辨得出究竟是谁趁乱给他塞了纸团。
  钟兄?”同桌饮宴的一个书生惊讶的转头,“报国寺门口的火已经灭了,无需紧张。这酒尚有,兴未尽,钟兄怎地中途退席?”
  一桌人都回过神来,纷纷出声挽留。
  钟姓文士脸色发青,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托词,仍是被强拉坐下。
  接着仍是看擂台比武,行酒令,热议方才那位身手了得的侠客(…陈禾),争论他与剑客究竟孰赢孰输。
  文士魂不守舍坐在众人之间。
  捏着酒杯的手已经发白,心中惊疑不止。
  他名为钟湖,去岁秋闱的榜眼,二十年后的本朝丞相。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只做了九天…便死了。
  利刃穿心而过,钟湖惊惧的栽倒在地,看着那个杀了自己的人,长发绾起,衣裳普普通通,并不魁梧,还有几分削瘦。
  侧脸有两道长长的伤痕,目光冰冷,还带着一抹浓重的戾气。
  乍看,就是个京城常见的武人。钟湖平日连看都不屑多看这些人一眼,没想到他最终竟死在这等亡命之徒手里。
  钟湖苦苦谋划,精心筹备二十多年的大计,眼看已经控制住昏庸的天子,更要摆布小皇子做未来的傀儡,荣华富贵算什么,颠覆这至高无上的权柄,也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没想到,就在钟湖刚做上丞相,百里艰途行九十,朝野异己十去其八,眼看就要意气风发权倾天下时——
  竟有人闯入丞相府,三百家将护院亦没拦住,生生搅合了钟丞相的宴席。钟湖惊骇之余,幸有京城最享有盛名的剑客詹元秋,拔剑拦阻。
  没错,这詹元秋,就是方才擂台上的那用剑之人。
  詹元秋正是今年上京,在大报国寺做了数年供奉,就转投到国师麾下,此人剑术精妙世间罕见。
  两人过招间,假山花木都遭了殃。
  那架势那身法,浑似方才一幕……
  二十年后,詹元秋技高一筹,击退刺客,回转身问钟湖,是何处来的仇家。钟湖哪里能明白,自然想到政敌身上去了。江湖人都爱用易容术,钟湖多年在京城,已经习惯这些武人藏头露尾的做派,加上众家将只伤未死,也没看得多么严重。于是含糊以对,应付打发走了所有宾客,加强府邸戒备。
  不想那刺客竟没有走,钟湖刚回到书房,一柄弯月短戟就猛地扎进了他心窝。
  马上就要权倾朝野的钟丞相,惊骇欲绝的往下软倒,张口就是鲜血狂涌,眼前发黑,钟湖记得自己拼命问:“你是何人…为何杀我?”
  那人前踏一步,终是露出本来面目。
  半边容毁,半边颜貌丰神俊朗,双眸冰冷,无喜无悲。
  衣着普通,眉带几分倦色,看起来与京城里风尘仆仆的武人也无甚区别,只是那完好的侧脸,眉眼轮廓的熟悉,最终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他忘到脑后去的女人!
  ——因为这个女人,此刻就站在刺客身后,笑盈盈的看着他挣扎流血。
  钟湖惊惧之余,又不敢置信,破口大骂:“你这贱妇,竟还未死?”
  这满脸风霜的中年女子,本是钟湖的发妻,云州世家陈家的女儿,陈家多年前败落,仅剩的那么点家财也被他取干净,既然休妻的名声不好听,索性就意外暴毙吧!没想到这女人竟是诈死逃过一劫,今日上门复仇来了。
  看这刺客的模样,刺客的年纪,钟湖疑是这女人与谁暗通款曲,有了孽子!还早在钟湖厌弃她之前,顿时心中憎恨难当,低声咒骂不绝。
  “姓钟的——”女子恶狠狠的踹了他一脚,复转身作势靠在那刺客身上,“看你死到临头,就大发善心的告诉你,这是我的嫡亲兄长,陈禾。”
  “嫡亲兄长?”钟湖连声冷笑,“你陈家欺人太甚,你父亲在我上门聘娶时,仗着云州天高地远,外人难知。以庶充嫡把你嫁来,陈杏娘,你更是心思恶毒,多年来害死我数妾数子…陈家随着云州一场大火化为灰烬,你哪来的嫡亲兄长?”
  钟湖喘口气,还待再骂,忽听那刺客低声问:“这人回光返照的一口元气已尽,死在临头,你满意了吧。”
  “满意,他终究死在我前——”
  陈杏娘身躯骤然一抖,惊骇的握住穿胸而过的弯月短戟,嘶声尖叫,“你!你发现了?”
  陈禾神色冷淡,略微点头。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杀了我,你就没有解药了!”陈杏娘拼命捂着胸口,哀声苦求,“兄长,是我…不好!是杏娘迷了心窍,害怕你也嫌弃我,才会瞒着你偷偷在茶水里下毒!这是慢性毒药,真的,我保证,兄长,我错了。我马上把解药给你,只有我知道…解药在什么地方!!”
  “你用的是南疆灵辟子,此药淡苦微甜,泡在茶里极难分辨。”陈禾依旧是眸色冷漠,无喜无悲的模样,“服下后,毒性发作极慢,百日后高热不退,全身出血而亡。解药需灵辟子绿叶加三枚蛇胆煎服,只在中毒十日后有效。”
  陈杏娘目光满是惊惧,全身力气都似被抽去般,软软栽倒。
  陈禾松开持有兵刃的手,淡淡说:“你我兄妹初认,向我哭诉夫婿始乱终弃的那一晚,就送了我那份茶水,距今日不多不少,恰好半月。你有什么解药?”
  “你…你竟早就知道。”
  陈杏娘接连吐血,又嘶声问,“你这些日子疯疯癫癫,连几天前发生了什么都记不清,也是糊弄我的?”
  “我有记下来,在这里。”陈禾扔下一张纸,冷声说,“若有人要毒死你,傻子也是会想办法记住的!”
  “爹说得没错,你是恶鬼,全家死了,全云州城的人都死了,你还活着,你还像出事时那般不老不死,你是怪物!”陈杏娘哑着嗓子,不断呕血,语无伦次,“谁会疑心我这样可怜的弱女子,谁会疑心自己的亲妹妹?”
  钟湖这时已发不出声,意识模模糊糊,满是恨意,最后只听得陈禾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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