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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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文难以置信,他居然在身上的火燃烧到自然熄灭后,又停止呼吸了这么久……然后还活着?
  但他确实还活着,虽然浑身焦黑得不像样子。他还拍了拍自己身上,发现无法弄掉这些灰以后,就捧着手里的金属疙瘩,站起来僵硬地走了两步,继而越走越平常,完全像没事人一样站定了。
  这家伙全身衣物都被烧成了灰,这下浑身*地走来走去,除了脸被埃文擦干净一点,从头到脚都是黑梭梭一片,胯下某物还空荡荡左晃右晃,万分的影响观瞻。
  埃文一脸惨不忍睹,忍不住出声道:“你……”
  高山回过头,这才想起来还有埃文在场,憨憨说道:“嗯,我。”
  “……”
  埃文直看了他好半晌,才确定这确实是个正常的、健康的活人,忍不住道:“你是怎么从火里生存下来的?”
  高山愣愣道:“憋气。”
  ——但那是巫妖的法术造成的高温火焰!憋气是个什么样的秘术能让你就这样随便地活下来了!
  然而怎么看都觉得高山这一脸憨态,根本没有明白自己问了什么。
  埃文心里一阵乱七八糟,只觉得想要仰天长啸。
  他们站在坟墓边上,面面相觑了半晌。
  高山一脸迷茫,埃文一脸复杂。
  过了一会儿,埃文说道:“你……随我们走吧?这里已经毁得无法居住了,你跟我们去莫阿。”
  高山立定了,人高得连埃文都需要仰望,他低下头对着埃文回道:“长官命令我等在这里!”
  埃文解释道:“你是来寻找法师踪迹的不是么?现在邪恶的法师已经丧命在你的手上,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跟我回到莫阿城,再寻找你的长官。”
  高山哦了一声,愣头愣脑地想了一会儿,傻乎乎道:“法师死了吗?我杀的吗?”
  ——你自己忘了吗?!
  埃文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高山开心地咧开嘴大笑,须臾后又说道:“长官命令我等在这里!”
  埃文:“……”
  圣骑士彻底放弃跟这厮讲道理,他想了好一会儿,又取出了一枚铜牌——是卫兵队长考伯特给他的证明。
  埃文将这铜牌给高山看了,说道:“这是不是你的长官?”
  这家伙半点不知道考伯特和自己所在并非一支军队,但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教会了他怎么辨别等级。
  他一看这个铜牌,发现对方等级比自己高,于是嗖地站直了,大声吼道:“长官好!”
  这声音简直响遏行云,震耳欲聋,埃文耳中嗡的一声,忙不迭后退了两步,说道:“长官命令你,跟着我去莫阿。”
  高山一秒都没有犹豫,又吼道:“是的,长官!”
  埃文这便轻松解决了这傻子,松了好大一口气,将铜牌收了回去,说道:“这就走吧。”
  这厮于是迈开步子,某物又要来回晃悠。
  埃文真是快操碎了心,又道:“你等等,我去取件衣服。”
  ……
  埃文领着高山,活脱脱像领着个高大的熊孩子,终于又回到临时的营地。
  一众渔民已经收拾好一路上所需的东西,然而食物实在短缺,恐怕需要沿路想一些法子才能坚持到目的地。
  埃文走进屋子,半天都没能找到熟悉的人影。
  他问道:“修伊特人呢?康纳人呢?”
  渔民茫然回道:“银火先生不久之前去找您了。康纳……康纳已经走啦。”
  埃文闻言一顿,说道:“康纳走了?一个人么?”
  “是啊,阁下,”有人回道,“康纳听说自己的腿已经救不回来了,就走进山里去了。”
  埃文沉默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他走了多久?我去寻他回来。”
  “阁下……”有人犹豫地唤着。
  埃文半垂着眼,深深地叹息,心中已有所预感,接着便听到渔民们说:“阁下,我们这里都是这样的。老人如果到了只能当拖油瓶的时候,就会自己走到山上去……找地方解决自己的性命。您看,康纳即便救回来了,也只能受他儿女照顾——萝丝和吉姆还不大,怎么照顾得来呢?”
  埃文摇了摇头,半晌后问道:“他……是一时糊涂,还是去意已决?”
  渔民们面面相觑,有人说道:“几天前吧,早在您还没有来的时候,康纳就在削树枝了。阁下,就是他拄着的那根,他今早把它削得更尖了,带着上了山……”
  他们沉默了很久。
  所有人都知道,老渔民不会再回来了。
  这是康纳自己的选择和决心,埃文无可奈何,除了叹息,只有叹息。
  这里的幸存者都还仰望着他,他没有时间伤悲。
  圣骑士走回屋子里,检查塞西斯的情况,后者伤势极重,但与康纳不同的是:塞西斯毕竟是一名职业者,年轻人常年修习神术,身体坚韧且能够承受很多神圣力量。
  埃文使用自己的神术强行吊着他的命,然而人却暂时醒不过来。
  圣骑士在屋中看了两眼,忽觉少了什么东西,他又想道:修伊特还没有回来?
  他等了一会儿,喝完桌上的冷水后,看见底下垫着几张纸条。
  埃文将它们拿起,第一张上写着:【埃文:我独自去处理灰袍格雷的实验室了。我不能让一名奥术师的住处被教廷发现,尤其是关于瑟银协会的资料和信件,这关乎成千上万法师的生死。取走资料后,我会将水底的洞口永远封闭。】
  埃文将它看完,不觉又想道:我不关心这个,只是……你何必要独自离开?明明怕水怕得要死,还要一个人出海……唉。
  他将第一张纸翻开,看见底下一张写着:【在与海魔葵作战时,我不得已使用了法术,塞西斯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我的身份暴露,不可能再留在队伍中。就此告别,再见,埃文。】
  埃文苦笑一声,低声自语道:“你会去哪里?”
  他翻开最后一张纸。
  上面是一片空白。
  ☆、第26章
  一只巨大的信天翁从天空中滑翔下来,准确地落在修伊特的渔船上,慵懒地整理着自己的羽毛。
  而眼前,海水正在汩汩从洞穴中退出,源源不断的泥石正因法术的作用而逐渐凝固,在它们慢慢封堵住洞口之后,灰袍格雷的实验室将会永远封存在这片黑色的峭壁之中。
  这其中的资料、信件都已经被一把火烧成了飞灰,唯有一本关于巫妖的手札因为其珍贵的价值而被带了出来。
  修伊特迎着海风,慢慢翻阅这本手札。
  这上面的字源于一种名为柯博恩的语言,它们十分僻远,是属于另一种语系的造物,即便是年轻的大奥术师也无法解读;不过灰袍格雷在这手札上做了不少注解,至少他将有关巫妖转化的相当一部分资料都做了简略的翻译。
  “灰袍格雷去过星陨之地,而且学会了柯博恩语?”修伊特问他身后的人。
  他身后站着的是一名叫做班杰明的法师学徒——灰袍格雷的学徒。此刻班杰明呆呆坐在船位,似乎仍未能从剧变当中回过神来。
  他听到修伊特的问题后愣了许久,回道:“我……我不知道。我跟了老师只有几个月……我师兄知道,但是他……昨天他走啦,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修伊特将手札合拢,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一名巫妖从诞生开始,就注定要与这个世界为敌,现在巫妖死了,他的学徒除了隐姓埋名,还能做点什么?”
  班杰明呆呆地哦了一声,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修伊特直言道:“你最好不要想着从我手上逃跑。我带你回去,只不过是懒得收集整理这些情报,而你刚好能代替我做笔录而已。倒是不妨想想有关灰袍格雷的情报,他为什么会想到成为巫妖?又为什么散播诅咒?”
  班杰明看着修伊特的背影,也许是他比较迟钝,不知为何却无法从大奥术师阁下的话语中感受到胁迫或憎恶,只是隐隐觉得:克雷菲尔德阁下看起来真冷啊,不是外表上的……好像对谁都这么冷,虽然他对我说冷酷的话,但是感觉他对别人也很直接……
  法师学徒出神了一会儿,喃喃说道:“谁知道呢……老师也许只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了,他已经老啦。谁不想活得久一点呢?成为巫妖的话,就可以再得到成千上万年的生命也说不定……老师散播诅咒,也是想借助琥珀的生命力量,把自己变回血肉之躯呢。”
  大抵人有了力量之后,总会变得更加贪心。
  修伊特淡淡道:“既想要接近不朽的生命,又想要凡人的有血有肉的躯体。奥术师等价交换的法则,被他丢得一干二净——他死得理所当然。”
  班杰明恍恍惚惚地说道:“老师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但自从成为了巫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觉得人类是同类了,纵容海魔葵出去吃人也觉得无所谓……到最后,就觉得借助琥珀的力量,收集这些凡人的生命能量,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反正人类只能活那么点时间……”
  修伊特嘲道:“他成了巫妖,也不过活了那么点时间。”
  船尾处,巨大的信天翁打开翅膀,嘎地叫了一声,似乎为这场对话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渔船摇摇晃晃,被魔法力量所推动,驶离这片区域。
  夕阳的余晖一片金红,粼粼点缀着一切。
  修伊特回头望去,心中不经意想道:埃文现在该走在去莫阿的路上,等我回去比尔伦斯,他也许已经回到了教廷……
  又想到那个圣骑士了。
  法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忽而有些意兴索然,安静地坐到船沿上。
  这时,他忽然看见自己的魔灵从海水里兴奋地跳了出来,嘴里衔着一条半大不小的鲱鱼。
  路易斯在海水里来回钻了几刻钟,终于咬到了法师想要的东西,快乐不已地飞上来,递到法师面前。
  修伊特随手摸了摸魔灵的脑袋——就当做它完成了任务的奖赏,看了一眼这条鲱鱼,见到上面果然还残余有一丝魔法气息。
  他将这鱼剖开,在里面找到了琥珀结晶——诅咒虽然已经解除,分散出去的琥珀的力量却没有被回收,庞大的生命能量在鲱鱼体内聚集,使它看起来带着金色光芒一般。
  到现在为止,修伊特还是无法确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他的指尖冒出点点银光,在鲱鱼被剖开的伤口上轻轻抚过……那被极薄极薄的奥术刀刃割开的伤口便被抚平。鱼儿又开始跳动不休。
  法师将鲱鱼抓起,丢进海里,溅起了一片浪花儿。
  海面上,忽然跃起了一只海豚。
  它仿佛逐浪的精灵一般,好奇地跟着渔船,时不时从水中跃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后又落下。
  修伊特重新站起身来,看见这片水中不知何时,来了一批海豚。
  它们在水中灵敏又自在,团团围绕着数量庞大的鲱鱼群,以它们独特的捕猎方式不断追逐嬉闹,群聚着享受一顿盛宴。
  而天空之上,许多海鸟正在盘旋着,海豚们聚集起来的鱼群也吸引了它们的目光,被逼到近海面处的许多鱼儿被几只海鸟哄抢着,海面一片波澜不休。
  班杰明看着这一幕,油然为这种壮阔的景象所折服,喃喃道:“真美呀……这片海洋,正在慢慢地治愈自己受到的创伤。琥珀和诅咒造成的影响,不知道在多久之后,会消弭无踪?”
  “很快,或许不到一年。自然修复创伤的速度,要远比人类来得更快。”修伊特淡淡说道。
  法师转过头,看着船尾处好整以暇地站着的信天翁:“是么,德鲁伊先生?”
  信天翁点了点头,笑嘻嘻道:“这话我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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