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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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梨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不过她至少明白,陈冀江说话办事都是依照陛下的意思来的。也就是说,在陛下眼里,很允许她拿苏子娴当朋友看,但后拨过来的人……
  原来他并不是多拨了几个朋友过来陪她哦!
  雪梨懵懂地送走陈冀江,回过头,一院子的人等她安排。
  看看扩大了三倍的住处,这回倒是宽松了。雪梨就让他们在院子里先坐,自己拽着苏子娴赶紧进屋商量对策去了。
  不过苏子娴也出不了主意了——她也没管过这么多人啊!
  最后还是得雪梨自己撸袖子上。
  坐西朝东的三套院子,她们现在住的是中间这一套。雪梨想了想,苏子娴还跟她一起住在这里,杨明全也得住在这儿,因为鱼香肯定是要赖在这儿的。
  四个新来的宫女连同豆沙都住去南边。她把豆沙叫进来,跟她说:“去南边你住正屋,宽敞一些。这四个人我也都交给你管着,你平日在院子里的时间比我要长,有什么活你看着交待就是了。”
  豆沙还挺高兴的,屈膝一福,应说:“诺。姐姐放心,我们刚才说了说话,都挺规矩的,应该出不了事。”
  雪梨点点头,豆沙又说:“但陈大人交代了,那四个也得姐姐给改名字,现在叫进来给改了还是迟些再说?”
  雪梨:“……”
  还是现在改了吧,不然一会儿万一她们还想说说话,互相怎么称呼啊?
  于是先把四个宫女叫进来了,十三四的三个依次改名:“蜜枣、杏仁、芝麻。”
  最小的那个说起话来声音软软甜甜的,雪梨就说“叫冰糖吧”,结果苏子娴在旁边抽搐着嘴角说了句“冰糖雪梨”,她就只好又给改成了“红糖”。
  这一块就算安排妥了。往外瞧瞧,雪梨又把福贵喊了进来。
  她跟他说:“那四个我交给你了哦,北边的正屋也归你住。和你年纪差不多的两个你直接管着就是了,比你大的两个你若管不住就来找我。”
  福贵应得也挺高兴。宦官嘛,手底下能管几号人说明自己混得得脸了。雪梨能把这事交给他,他还有点意外——他以为她会给杨明全的。
  宦官没说要改名字,雪梨就问了一下他们叫什么。两个和福贵年纪差不多的,一个叫张随才、一个叫戴旭永,十七八的那俩是堂兄弟,彭启钟和彭启钰。
  都安排完了差不多就能睡啦。雪梨挺开心,当了一天值她也挺累的,明天不当值,她要睡到饿醒再爬起来!
  不当值的日子就是用来颓废的!
  结果她还做着梦呢就被晃醒了。
  雪梨感觉很意外,睡眼惺忪地睁眼一看,特别疑惑:“白嬷嬷?”
  再瞧瞧窗外,天还全黑呢,又说:“这什么时辰啊?”
  白嬷嬷笑笑:“姑娘,寅时了,该起床了。”
  雪梨就懵了,蹙蹙眉头,她告诉白嬷嬷她今天不当值,然后就又要栽回去睡。
  可是人家白嬷嬷说了:“姑娘,来日侍了君,这个时辰陛下起来早朝,姑娘自也要起来伺候着,不能接着睡了。快起来,免得到时候不适应。”
  雪梨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原来嫔妃们侍寝规矩这么多。哭丧着脸爬起来,白嬷嬷又说了:“一早起来别苦着个脸,这会儿我知道你是因为困,到紫宸殿让人看了,还倒你对陛下存怨呢。”
  可是可是……
  大早上的让她傻笑不成?!
  最后雪梨也只是不皱眉头了,同样早早就起了床的蜜枣和杏仁服侍她更衣盥洗,然后可算又让她看到点光明——该吃饭了。
  这好像不是御膳撤下来的东西了,花样很多,把她屋里的案桌摆得满满的。雪梨素来很享受吃饭的过程,她觉得饿不饿不重要、吃得多不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吃点合口的东西心情就会好。而且事实证明这招不止在她身上管用呀,她还拿这个哄过陛下呢!
  桌上有一盘白净净的小馒头,雪梨扫一眼质感和颜色就知道这是掺了牛乳和白糖的。这个味道她一直喜欢,三指宽的小馒头吃了三个、再要拿第四个的时候……
  白嬷嬷过来了:“姑娘,吃东西没有这么吃的。宫里的规矩,吃菜不过三口,差不多该换换别的了。”
  雪梨要哭了,看看手里已经捏住的这个,泪汪汪地求她:“我就再吃一个,就一个!”
  结果白嬷嬷没说行不行,浅笑着把袖子里的竹板抽出来了。
  雪梨傻眼,赶紧把馒头放下了。
  然后这不当值的一天过得太可怕了啊!雪梨觉得……这也算暗无天日了啊!
  白嬷嬷教了她一上午的规矩,还是她从前完全没接触过的规矩。比如怎么铺宣纸、怎么研磨,在皇帝身边坐姿如何,离席谢恩或者谢罪的时候该是怎样的身法……
  雪梨听得都快晕了。她已经在紫宸殿这么长时间了,从来不知道、也没在意过这些,这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么?怎么突然要她学这个了?!
  还有铺纸研墨什么的……
  这个活从来不用她干啊!这是御前宦官的活啊!
  更要命的是,这些看着简单的规矩,她做一百遍白嬷嬷还是能给她挑出一百种不同的错来。这就弄得她情绪特别低落,再加上不知道为什么要学这个就委屈得想哭。
  可她又真不敢说她不要学了。
  教习嬷嬷是什么人?比六尚女官位份还高,虽然和后宫嫔妃有主仆之别,但嫔妃们也还要敬她们三分呢。
  再说,这人是陛下给她指过来的,也就是说陛下要她学这些,她说一句不要学那就不止是跟白嬷嬷翻脸。
  雪梨咬着牙忍了,捱到吃午饭。
  午膳也是各种菜摆了一桌,这回雪梨记住了,再爱吃的也就夹三口,顶多努力每筷子多夹点。
  面前的四个菜挨个夹过了,她看离得略远的一道红糖肘子也不错,伸了筷子过去,袖上的衣褶刚被扯动得一展……
  白嬷嬷手里的板子“啪”地一下就招呼到背上了。
  “啊”地一声,雪梨眼泪真的要出来了,红着眼睛问白嬷嬷自己又哪里做错了。白嬷嬷说:“在陛下跟前这么吃饭实在仪态有失,就吃跟前的。不许伸胳膊够、不许站起身夹,姑娘记住了。”
  “可是就面前这几道我不够吃啊……”雪梨蹙眉道,心说难道侍君还要饿着?!
  白嬷嬷递了眼她眼前的一道青椒炒肉:“那道菜姑娘都没动过。”
  可她不爱吃青椒。
  下午又是好一顿折腾,白嬷嬷动板子的时候倒是不多,但每一下都真的很疼啊!
  到了晚上更衣准备就寝的时候,雪梨悄悄叫了豆沙进来帮她看看后背,豆沙看过之后说:“不青不紫,就是有点红。”
  ——白嬷嬷真是老手啊!她到现在还能觉出沙沙的痛感呢,以为离破皮不远了,结果居然只是“不青不紫,就是有点红”?!
  雪梨闷闷地让豆沙去歇着,自己缩到它上,很痛苦地回想这一天。
  她好像懂了。“侍君”这回事,就是她的喜怒哀乐都不重要,反正要时时刻刻让陛下看到一个仪态万千而且笑脸相迎的她!
  大彻大悟这个之后她就更不开心了。
  都不想进紫宸殿了。
  这也太难受了。睡不够要装高兴、吃不着爱吃的要装高兴、没吃饱也要接着装高兴,就算是吓坏了告罪也要告得漂漂亮亮的,这还是个人吗?
  雪梨觉得,这就是让她当个漂亮给人看的皮影!
  于是,她直接对“我喜欢陛下”这件事退缩了。因为白嬷嬷是陛下指过来的,她越学越琢磨陛下到底什么意思,是对她现在的样子并不喜欢吗?
  是不是……她阵子哭的事让他烦了?觉得她和丽妃一样无理取闹?
  可是她自己觉得不一样啊,她是实在想想安锦的话就难过才没扛住,而且她也没有在他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烦他,从来都没有过!
  他如果因为这个不喜欢她了的话……那她也不要他喜欢了!
  雪梨躺在榻上搂着枕头撅撅嘴,不开心。
  再摸摸枕头的质感,更不开心。
  她习惯于搂着鱼香想事了,那个大狮子,体形够大而且够瓷实,毛也够软,揉在怀里特别舒服。而且它在感觉到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主动蹭她哄她,这一点很重要!
  可是今天,鱼香被白嬷嬷勒令小全子带走了,不让它在她房里睡。
  不止她不乐意,鱼香它也不乐意,白嬷嬷朝它板脸,它就朝白嬷嬷露獠牙,雪梨看那匍匐的姿势真是要攻击的样子,只好主动把它劝走了……
  呜……
  雪梨缩进被子抹抹眼泪,心里一声哀嚎:喜欢陛下好难……
  ☆、第99章 分寸
  第二天雪梨是上午去当值,原本也不用起得太早的,但还是寅时就被白嬷嬷拎起来了。
  昨天的事让不敢多见谢昭。她觉得自己现下可能是有点黏他,但他既然不喜欢她就少去好了,眼不见心不烦嘛。
  就闷头在御膳房里忙了一个上午,每道点心她都撸袖子帮着做,但到最后该送过去的时候,近几个月都自告奋勇去送的她头一回不跟着去了。
  雪梨往旁边一坐:“有点累,我歇会儿。”
  她也确是没少干活来着。这么一说自然没人逼她,到了紫宸殿还主动跟陈冀江解释了一声,陈冀江也没忘了禀给皇帝。
  彼时皇帝没说什么,觉得歇歇就歇歇呗。但到了午膳的时候她还不来,皇帝就蹙了眉头:“让她过来用膳,又不用她干活。”
  他想她是不是上午真累得狠了,这会儿没准连吃饭都是瞎凑合着吃。
  真是越来越爱替她瞎操心了……
  谢昭一边腹诽一边等雪梨,片刻后雪梨到了,看着精神倒还不错。他一笑让她坐,然后就如常用膳。
  可是还没吃几口,他就发现她今天心事重重的。
  看起来好像很没胃口?眼也不抬地闷头吃,目光就守在眼前的这一小块上,再远的地方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眼前的松鼠桂鱼竟也不见她多吃了。做松鼠桂鱼的显然刀工很好,翻过来的鱼肉切成一条一条,只有鱼皮连着,上面的浇汁熬得也讲究,色泽鲜艳,看着就诱人得很。
  谢昭十分清楚她喜欢搭着米饭吃这道菜,最初时他让她自己拿膳单点菜的时候,只要膳单上有这道菜她都一定会要走。以至于他都有意识地不吃这道菜了,直接把整鱼给她端过去。
  后来从在行宫开始,二人一起用膳的时候多了,她也还是特别爱这个。只要桌上有,她总能不知不觉地至少吃小半条下去。
  今天她一反常态地揪了两条鱼肉下去就不再多动,谢昭当然看得出不对头。又见旁边几道菜也都吃得很少,放下筷子问她:“身子不舒服?”
  雪梨一滞,也放下筷子,笑得特别标准:“没有啊……”
  他便又道:“那怎么不好好吃东西?”
  雪梨心说是你不让我吃的……
  抬眼看看那个鱼,只能说:“吃两口就行了,奴婢知道规矩了。”
  皇帝眉心一跳,略显愕然地看向陈冀江,陈冀江也一头雾水,赶紧挂了一副“臣不知情”的表情。
  是,他是御前大监,上上下下提点宫人的事他没少干——可他哪敢提点雪梨啊?陛下都不嫌没规矩的人轮得着他提点吗?
  皇帝静神想想,也觉得不是陈冀江。手在雪梨椅子的扶手上一握,连人带椅子一起拖近了,问她:“怎么回事?哪来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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