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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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兰天赐收回手,嘴角划过一丝笑,果然,未迈开两步,小丫头就缠了上来,扯住了他的衣袍,闷闷道:“一会,我不说话的。”
  “你放心,有我在。”兰天赐温柔地牵了她的手,俯在她耳边数落了一句,“你哪朝哪代听说过,未选妃的皇帝和未婚配的少女过夜,是偷情?傻瓜,放在史书里,也是用‘临幸’二字。”言毕,兰天赐眼角带着氤氲的柔情,精致的五官脱了素日的清洌,添了脉脉情愫,致眼角眉梢跳跃着丝丝魅色,让谢良媛不安的心一瞬间狂跳。
  临幸……。是会怀孕的!
  寝房的门打开时,众人不禁均微眯了眼。
  披散的长发无损帝王凛冽的气息,反更显得如芝兰玉树。他自黑暗中步出,琉璃双瞳一扫众人,微侧身,唇角掠开笑纹,迤逦扩散至琉璃眼眸,左手缓缓牵出谢良媛……
  此时,风停、云散、声消——
  远处——
  亭台上的南宫茉、周舟,廊道间的周玉苏、郦海瑶、丫环、婆子、小厮、护院,皆禀着息。
  近处——
  谢老夫人、谢晋河三兄弟、刘氏亦禀住气息,心跳如雷!
  “老夫人,都散了,良媛有朕照看,不会有事。”眼角余光,月色下象汉白玉石一般生冷地落向那红衣男子,看到连城眼底是压不住的震惊之色,嘴角掠开一泓冷笑。
  伫立于假山之上的连城,瞬时呼吸一滞,喉中顿升起一丝痒意,原本看风景的恣意之色倏然被一种狼狈所替代。说不出情绪绞痛伴着他的呼吸,听闻夏凌惜嫁给谢卿书时,那一种被弃的感觉又盈上心头。
  谢良媛看到老人几日之间明显变得佝偻的身躯,一股莫名的悲恸从心底慢慢透蚀到全身,进而想到,谢府有一动静,老人第一个反应的就是她的安全,半夜三更来看她,眼睛突然间湿润了起来,她抖动着长长的睫毛,轻唤了一声,“祖母,媛儿,很好的。”小脸红得几乎要沁出血来。
  最后,还是谢晋河先回过神,抢先跪下,“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一刻,众人齐齐跪下,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以后见朕不必拘于繁礼。”
  谢老夫人依旧跪着,意外之余,也有一种心惊胆颤的害怕。
  帝王深夜从谢良媛寝房里出来的消息,明日就会传遍整个皇城。
  虽然,这消息于谢府是天大的好事,但她亦担心,万一皇帝迟迟不下旨向谢家要良媛的庚贴,那良媛这一辈子是不能出嫁!
  这种事,在历史上,也是比比皆是,皇帝出行,偶尔兴起,宠幸了一个民间女子,而后,回宫即忘。
  于女子,有幸得龙子的,从此飞黄腾达,无子的,一世倾冷,只能守着一个空名份活到老。
  偏生,这于许多家庭还是件喜闻乐见的事,很多地方的大臣,甚至主动把亲女儿送到皇帝的榻上。
  可对女子而言,那就是一辈子不幸的开始。
  那皇帝对她的良媛呢,是一时兴趣,还是真正的入了心?
  如果是病愈后的谢良媛,谢老夫人还有一份笃信,但是,如今的谢良媛……。难道,又是另一个谢雨离。
  谢老夫人这一思忖,脸色霎时苍白了下来,连连磕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兰天赐眼尾一撩,神情淡淡,“老夫人,朕明日派礼部上贵府取良媛的生辰八字。”说完,便牵着谢良媛回房。
  突然从光亮中步进黑暗的寝房,谢良媛视线一时适应不了,不觉缓了脚步,下一瞬,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起。
  她大为羞涩,却依旧将双手盘上他的脖子,脸亦渐渐靠了过去,抵在了他的颈间,吐气如兰,“庚辰年,乙亥月,丁卯日,丙戊时。”
  尽管,她此生只想做谢良媛,拥有家人,但她的灵魂是夏凌惜,所以,内心深处,她希望兰天赐想娶的是夏凌惜。
  “嗯,记下了。”兰天赐侧首,轻轻吻了一下怀中的少女,轻唤,“阿惜姐姐。”语声未落,他将她轻放于薄衿之上,伸手轻劝抚了一下她嫣红的脸颊,交待道:“那连城对你不怀好意,朕不喜,你以后,不要与他有任何私交。”
  谢良媛轻笑一声,“放心,他过几天自动会离开。”
  兰天赐淡去脸上的笑意,“连城不惜连斩蛟令都示了出来,恐怕不会善罢干休。”
  谢良媛“卟嗤”一笑,倾身附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兰天赐先是一怔,瞬时笑开,伸指百般无耐地在她眉间轻点了一下,不生恼意,反倒带着几分纵容地看着她,“你呀,如此顽劣,这连城,好端端的名声,只怕要毁在你手上。但——朕喜欢!不过,你不许插手,也不准过目,一切由南宫茉操办。”
  明明是被人命令,这不准,那不许,可她听了,为何心里那般甜蜜?仿似被人宠,被人在意,被人捧在心尖?
  谢良媛双颊生粉,珠光下衬得她的眼睛更明亮,低低应了声,“知道了。”
  寝房外,谢老夫人及庭院中的人迟迟未站起,依旧维持着跪姿,所有人的混乱的思绪里隐隐藏着一个答案:谢家,真要出皇后了!
  直至一个暗卫实在看不过,现身提醒,“老夫人,皇上令你们歇着去。”
  谢老夫人等这才惊醒过来,与谢晋河、谢晋成起身后,惊喜交加,仿佛汪洋中,游了几天几夜,即将溺毙的人,突然脚底一触,到岸了。
  唯有谢晋成虽随众人跪下,嘴里模模糊糊随众人一起喊,可他根本回不过神来,良久,才轻轻扯了一下身边刘氏的袖襟,低声问,“阿芝,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一个月前他收到母亲的信,说良媛入宫,太后为她治病,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种状况!
  刘芝转首,刚想解释,却是一眼看到谢晋成脖子上明显的吻痕,一道苍凉伴着绞痛猛地窜进她的肺腑,根本连口都张不了,两腿轻轻颤了颤,谢晋成忙搀住她,“怎么啦,身体哪不舒服,我陪你回房。”
  刘芝本能地甩开他的手,扶住廊边的扶拦,强撑片刻后,哑着声道:“别碰我。”
  谢老夫人闻言,转身瞪了儿子一眼,猛地瞅见他颈上明显的痕迹,神情倏地冷了下来,训斥道:“成何体统。”
  谢老夫人几乎不过问儿子们妻妾之间的事,但老大、老三的几个妾氏再受宠,也不敢如此张扬,在男人的颈上故意落下痕迹。
  这郦海瑶想干什么?向正房示威?挑战?
  她这个老太婆还活着,轮得到一个妾氏来张牙舞爪?
  看来,良媛的计策得提前实施了。
  兰天赐方才宣布,明日令西凌礼部前来谢府拿谢良媛生辰的声音虽小,却是含了内力,清清晰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膜之中。
  周玉苏暗道不妙,心想,这谢家的六小姐成了皇后,那谢家眼下的困局就迎刃而解,没了困难,谢家就算为了利益与她们合作,条件自然变得苛刻,那绝对不利于丽人妆在西凌的开办。
  郦海瑶虽然看不清远处二楼廊道上的脸孔,但一想到刘氏居然有个女儿能攀上皇权,这让她突然觉得自已无端矮了一截,接着,又看到谢晋成主动粘着刘氏的那股劲,恨得牙痒痒得,忍不住切齿道:“仰仗自已的女儿,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就和我明刀明枪争上一争。”
  周玉苏闻言,吃惊地看着郦海瑶一副忌恨交加的模样,黯然摇首,所谓女人,再强,总挣不脱相争、相斗之心。
  何况,郦海瑶终是与谢晋成有肌肤之亲,怎么可能对谢晋成的妻子不忌不怨。
  便是自已,证实谢卿书爱上了夏凌惜,也是意难平。
  遂,轻叹一声,悄悄离去。
  ☆、80 惩治郦海瑶
  月朗星稀,谢府之内灯火通明,弧形廊道上一盏盏宫灯,在微风下轻晃着,长长的光影仿如在甘泉湖中迤延出一条条银河。
  谢老夫人由两个儿子相搀,许是心情太开涤,感觉连步伐都轻了。
  所行过处,碧慧阁侍候谢良媛的丫鬟婆子纷纷福身,轻轻道贺:“恭贺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恭喜二夫人,贺喜二夫人。”
  “好好好,都有打赏,都有打赏。”谢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刚至碧慧阁外庭阶前,郦海瑶身着绛红宫裙袅袅行了过来,未待老夫人开口,已然告罪,“母亲,只因昨身体不适,今晨不及向您请安,请母亲海涵。”言毕,秋水般的眼眸若有若无地瞟向谢晋成。
  原本谢老夫人是不在意这些,郦海瑶到底远道而来,总得给她休息上几天,何况,听闻她动了胎气,闹得差点把她的苑落给闹翻了,再讲究这些规距总归是太不近人情。
  可现在看,她既然还有精力兴浪,那就有精神头听听她说一说府上的规距。
  “嗯,算是懂事的。”谢老夫人微微一笑,“既然今晚大家都醒了,想来,府里发生这样的喜事,想必大家也睡不着,绿莺,百合,去把各房的主子、妾氏、通房丫鬟都叫到内堂来,我老太婆有些规距要说说,免得明天朝堂里来人了,哪个不长心的不懂规距,冲撞了朝庭派来的礼官,给谢府丢脸。”
  绿莺百合连忙领命。
  谢老夫人对三个儿子道:“明日非同寻常,你们三今晚也不要休息了,去商量一下,明天怎么接待,千万不能在礼数上给六丫头添堵。”
  “母亲放心,有儿子们在,必定办得妥妥当当。”谢晋河笑着抚了抚短须,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虽说三人今晚各自安枕也才二个多时辰不到,但却个个看上去精神十足的样子。
  “倪嬷嬷,这次也要劳你动动老骨头了,吩咐各房各处的婆子丫鬟,马上开始打扫,务必在明日卯时前,把外堂布置好,该张灯,就张灯,该结彩,就结彩,还有,吩咐厨房的动起来,这过年过节需要备什么,现在马上去备,需要采购的,多打点些银子,让他们去办。”
  倪嬷嬷堆着一脸的笑,“老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让您满意。”
  “三媳,你也跑一趟,劳烦陶清公主也来一趟。”今晚出来时,看到打斗,谢老夫人虽然看不懂谁胜谁负,可她的眼没瞎,她是瞧出来了,周以晴带来的那几个丫鬟全是学武的,且,与之交手的是谢良媛身边的南宫茉和周舟。
  蔡氏自然也看到周以晴的人和谢良媛的人打上了,想到之前答应周以晴帮忙周旋周玉苏的事,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开始后悔为了些蝇头小利,去沾周玉苏的秽气。
  谢老夫人由刘氏搀扶,先到内堂偏殿歇着。
  刘氏侍候谢老夫人把绣鞋拖掉,又拿了个靠枕垫在老人的脚上,想到谢老夫人一把年轻,刚刚跪了不短时间,便搬了把小矮凳过来坐下,“娘,媳妇帮你揉揉膝盖。”
  谢老夫人拉了一把刘氏,让她坐在自已身旁,笑得慈眉善目,“阿芝呀,别忙,趁着这会人没齐,娘跟你说说话。”
  刘氏神情落寂,轻轻点头,“好,娘您说,媳妇听着。”
  谢老夫人心疼刘芝的忍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道:“哎,这些年呀,老二不在我身边,都是你在尽孝,一晃十几年,不知不觉,在娘心里,已把你当成自己的亲闺女。所以,老二这事,娘不会帮他。”
  刘氏一下抿住了唇,鼻腔内阵阵酸楚,几欲落泪,可今天是良媛的好日子,她知道不能哭,遂,用力地扯了一下唇瓣,眼底血丝弥漫,“嗯……。”了一声后,无语哽咽,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谢老夫人也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声,“你这些委屈,我年轻时也是经历过,但人活着,不单单是想开就作数,想活得好,就得换一种活法。”
  刘氏瞳仁中微微现出迷茫之色,“娘,我懂,其实……。我也很羡慕那郦海瑶,至少,在谢家需要时,她有能力帮一帮,而我只会做些侍候人的事。”
  “傻孩子,没人天生都会,当初你公爹去了后,娘一头扎进去,还不是碰个头破血流,最后,凭的就是一股硬气,这世上,旁人能做的,凭什么自己就不行?”谢老夫人言及此,神色一正道:“谢家这场风波虽然有惊无险,但同时,将来谁来接手掌管谢家的生意,变得迫在眉睫。”
  “不是有大伯和三叔么,孙子里,也可从三叔房里挑。”
  “你大伯,因为卿书的事,必受牵连,将来替谢家走出去,旁人都会防上三分。你三叔魄力不足,大事上不能拿主意,只能做辅助,何况蔡氏太过贪心,一旦你三叔掌谢家经营权,只怕蔡氏会乱来,至于老三的那几个儿子,年纪尚幼,将来,谁也不知道能成不成事。”
  “母亲,你为何……。不考虑晋成?”刘氏很讶异,谢晋成在东越经商多年,也做出些成绩,况且,他身边又有郦海瑶,如虎添翼。虽然她不愿去想这些,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晋成呀,哎,这孩子是给我误了,他会是个好官,当初要不是我只想着小女儿,他也不会放弃大好前途,也累得你们劳燕纷飞,至今没有一息子嗣,这是我做母亲欠你们的。”谢老夫人慢慢抽直身体,换了另一边靠着,年轻时太拼,到了年纪大了,稍坐久,便腰酸背疼。
  “母亲您别这样说,媳妇这辈子能遇到您这样的婆婆,是上辈子行善积来的。”刘氏站起身,帮着揉捏。
  谢老夫人等那股酸劲缓了过去后,接着道:“所以,等谢家的事了后,我问问晋成,如果他还想走仁途,我无论花多少银子,也要给他弄个门路,他有科举在身,应不成大问题。”
  刘氏只顾低头捏着,并不吭声。
  谢老夫人长叹一声,牵了刘氏的手,握在手心里,一下一下拍着,“刘芝,我知道你这几天委屈,你放心,这个郦海瑶娘会替你收拾。”
  刘氏大吃一惊,“她,她怀了晋成的孩子,娘……怎么说,这也是晋成第一个孩子,媳妇忍不下这颗心。”这话虽然说出来她自已也觉得好笑,可凭心而论,她确实下不了这个手,也不愿老夫人为了她,伤了亲孙子,还让亲儿子抱怨。
  “傻孩子,你真给那妇人给骗了,这天底下,哪有初期怀孕的人,敢千里迢迢从东越来西凌?晋成傻,我老太婆可不傻,之所以不揭穿,我是想看看她到底想演什么戏。”
  谢老夫人见她低头不语,也不见得多开心,便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刘芝,你念的书不少,出生书香门第,如果你肯用心学生意之道,母亲愿倾力相授。”
  刘氏眼睛微微一亮,但很快就黯淡,“娘,蔡金玉连大伯都不服,怎肯服我,只怕您刚把生意交给儿媳,她便闹得家宅不安。”
  “她也得有这个能耐闹才行,别忘了,你是六丫头的娘,从今天开始,在谢家谁敢明里暗里和你较真?你放心,在你翅膀硬之前,六丫头会一心维护你。”
  那日良媛带着刘氏进她寝房,商议有关谢家之事,并谈到如何解决郦海瑶对谢家生意觑觎之事时,并不避刘氏,谢老夫人就知道,这孙女其实是希望刘氏能脱离内宅,成为女商。
  谢老夫人思及此,不觉欣慰地笑开:“阿芝,你和良媛之间的母女情份,这世上,没有谁能断得开。”
  她对这个孙女性情的变化感到很惊奇,但更多的是欣慰,也只有这样的孩子,将来才能背负得住身世的沉重。
  刘氏脑子里浮过郦海瑶看她时的种种不屑的神情,毅然抬首,重重道:“好,母亲,我愿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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