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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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正在商量,西隔壁突然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声,是秀梅的声音。
  秀梅放声大哭:“我不去!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接着就是秀梅的爹孙定白的声音:“你不去也得去,死丫头片子,养你这么多年,不肯为家里出一点力,要你做什么?今天这张大户家,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慧雅闻言眉头微蹙,扶着方桌慢慢站了起来。
  李妈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随着“咣当”一声,似乎是秀梅跑了出去,紧接着就是孙定白安抚人牙子的声音:“金嫂,您别急,我这就去寻她!”
  听到秀梅的声音在自家大门外面响起,慧雅忙看向李妈妈:“妈妈,快去开门!”
  李妈妈年纪虽大,反应却很快,当即拎着裙裾奔了出去,把大门打开,放了秀梅进来,然后“咣当”一声把大门闩上了。
  没过多久,孙定白的擂门声就响了起来:“秀梅你这作死的丫头,快给我出来!”
  秀梅躲在李妈妈身后瑟瑟发抖,满是泪水的眼睛望着慧雅:“雅姑姑,我不想去,我听人说张大户是想找人生养,我才刚十二岁……”
  慧雅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交给我!”
  她疾步走到大门边,听孙定白还在外面推门,便猛地一抽门闩。
  大门突然打开,正在用肩膀扛门的孙定白收势不住,一下子跌了进来,直直跌了个狗啃泥。
  秀梅本来正在哭,一见她爹这怂样,不禁也破涕为笑。
  孙定白恼羞成怒,正要破口大骂,忽然想起孙慧雅如今正是知县赵大人的未婚妻,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规规矩矩地向慧雅行了个礼:“见过大姑娘。”
  慧雅知卖秀梅之事张婆家已经扰攘了好几日,孙定白是卖定了闺女,便直接开口问道:“定白大哥,秀梅的身价银子你和金嫂讲好没有?”
  孙定白老老实实道:“已提前讲好了,一共是十五两银子。”因为秀梅生得还算机灵,才卖了这个价钱。有了这十五两银子,再加上他娘张婆卖玉镯子的七两银子和他娘子的那些银簪子银耳环,足够买个小妾来生接香火的儿子了。
  慧雅瞅着孙定白的脸,心里一阵厌恶,吩咐李妈妈道:“妈妈,去我房里拿十五两银子,秀梅我买了!”
  她看向孙定白:“你去叫金嫂过来,正好拟定文书!”
  孙定白愣住了,吭哧吭哧半晌,只得出去了。孙慧雅如今可是知县赵大人的未婚妻,他这小老百姓可惹不起。
  人牙子金嫂得知孙慧雅要买秀梅的消息,真是打心眼里不乐意,她原本和孙家谈定身价银子是十五两,在张大户那里却说是二十两,生意做成之后,除了张大户家的赏银,她还能赚这五两的差价,被孙大姑娘这一搅和,她什么都赚不到了。
  只是如今孙大姑娘身份不同以往,她实在是惹不起,因此金嫂只得陪着笑做了孙定白和孙慧雅的中人,把秀梅卖给了孙慧雅。
  慧雅是个聪明人,知道小人不能得罪,收好秀梅的身契以后,又让李妈妈取了一两银子出来。
  她似笑非笑看向金嫂:“不能让你白跑了!”
  金嫂如何敢收?
  她忙跪了下去,口中道:“小媳妇如何敢收?只望大姑娘日后多照顾小媳妇的生意就行了!”孙大姑娘到了明年可就是知县娘子了,怎么少得了侍候的人,到时候若是能得了这个门路,她以后在永平县的人牙子中可是要横着走了!
  慧雅不愿意占这个便宜,还是让李妈妈把那一两银子给了金嫂。
  金嫂推让了半晌,这才收了。
  待一切妥当之后,慧雅吩咐秀梅道:“秀梅,你回家收拾行李去吧,明天再搬过来,以后你跟着李妈妈住在西厢房。”
  秀梅心中感激,却不说话,擦干眼泪,给慧雅行了个大礼,这才跟着她爹走了。她年纪虽小,却已经打听过了,那张大户最爱糟蹋小姑娘,她若是进了张大户家,哪里还有活路?因此秀梅很感激慧雅。
  她嘴笨说不出来,却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伺候慧雅姑姑,以报答慧雅姑姑的救命之恩。
  这些人一离开,堂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李妈妈闩上大门过来,也有些迟疑:“大姑娘,咱们这样做,不知道是对还是错……”自从慧雅开始议亲,她特意改了称呼,尽量不叫“慧雅”,而是叫“大姑娘”。
  慧雅想了想,道:“谁知道呢!不过总不能眼睁睁瞅着秀梅跳进张大户家那个火坑!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也不求做个大善人,可是这样举手之劳的善事能做还是要做的。”张大户喜欢十二三岁的童女,这在永平县从来都不是秘密,慧雅怎能明知道前面是陷阱,还看着秀梅一步步陷进去。
  被孙定白这一闹,慧雅也没心情进城了,便懒懒地趴在方桌上向李妈妈撒娇:“妈妈,我饿了!”
  李妈妈闻言,急急起身道:“慧雅,你想吃什么?”眼看着太阳快落山了,是该准备晚饭了。
  慧雅想了想,道:“妈妈,我今日说了太多话,想吃点清爽利口的菜……先把上次我做的黄芽菜泡菜夹出来一盘,再用白萝卜和山楂糕做个珊瑚水晶卷,再做个青椒拌腐竹……至于荤菜么,切些胡瓜丝和葱丝,做个蒜泥白肉蔬菜卷;腌点排骨,做个蒜香排骨;再发点木耳,加点红尖椒做个小酥肉……妈妈,你上次不是采了些荷叶么,再做个上次你做的那个荷香叫花鸡吧……”
  李妈妈听她说了一大串,本来想说“就咱俩,你要吃几道菜”,可是看着慧雅那疲累的模样,她满心只剩下心疼,哪里还会说别的?
  当下便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做!”
  李妈妈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慧雅做了一会儿绣活,心里依旧有些乱,便独自一人去后院散步。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西边的天空一片通红,把西边北边青山的轮廓清清楚楚地勾画出来,美得像一幅画。
  慧雅弯腰在草丛里掐了朵野菊,正坐在亭子里玩,忽然听到李妈妈在外面叫她:“大姑娘,赵大人来了!”
  赵青与慧雅进了堂屋。
  丁小五跟着李妈妈进厨房帮忙去了。
  慧雅待堂屋门上的锦帘落了下来,这才拿起那张细帖子,故意做出一副恼了的模样:“阿青,我正要找你说道说道呢!”
  赵青心知肚明,当即乖乖地在圈椅上坐了下来,仰首看着慧雅:“慧雅,我错了。”反正认错是没错的。
  慧雅睨了他一眼:“你哪里错了?”
  赵青见她即使是嗔怒之中依旧双目晶亮,明净清澈,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灵动可人,当下原先准备的那些推搪的话全飞到了爪哇国,老老实实道:“我早该告诉你家里的情况的,只是你没问,我也就懒得说了。”他是真的懒得提家里的那些烂事。
  慧雅:“……”
  赵青的长相其实是有些清冷的那种,看起来高不可攀难以接近,可是如今他乖乖地坐在那里,认真地向自己解释这,慧雅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她心虽然软了,嘴却依旧很硬,抬手倒了一盏莲心蜂蜜茶递给赵青:“那你现在还懒得说?”
  赵青没有接慧雅递过来的茶,而是就着慧雅的手喝了一口,这才道:“家里的状况我其实都和你说过了,只是说得没那么细致。先母穆夫人出身皇族,是当即陛下的堂妹,也是甘州节度使穆衡的堂妹兼表妹,穆衡就是十二哥的父亲。母亲去世后,父亲续娶了国子监祭酒严松林长女,即继母严夫人。因为母亲临终遗命,父亲让大哥承继了定远侯爵位,自己带着继母严夫人在沧州任上。”
  他默然片刻,又补了一句:“父亲如今是沧州节度使,三弟赵勤和妹妹赵颖乃继母严氏所出,随父亲和继母在沧州任上。”
  “大嫂尹夫人出身京畿尹氏,父兄都是朝中栋梁,很得大哥看重。大哥大嫂膝下只有一子,名叫子节。”
  赵青这段话说得干巴巴的,可是慧雅却从中听出了不少信息。
  她端着手中的茶盏,慢慢喂赵青把余下的莲心蜂蜜茶喝完,脑子里的信息也梳理清楚了,静静看着赵青,道:“阿青,成亲以后我一直跟着你在任上?”
  赵青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这就好!”慧雅一下子笑了起来,“我可不耐烦伺候继婆婆,天天和长嫂打擂台!”
  赵青腼腆地笑了:“以后你随着我在任上,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慧雅还想再问些细节,可是赵青却不愿意再说,就故意转移话题,道:“慧雅,我这几日遇到了一个案子,有些烦难,你帮我分析分析!”
  听他这么一说,慧雅大感兴趣,忙道:“快说快说!”
  赵青垂下眼帘,道:“永平县东南的黄岗寺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个僧人被人用石头砸死在井里,至今我还没有一些头绪。”
  慧雅想了想,道:“一般僧人被杀,要么是因为财,要么是因为色,你有没有查僧人死后寺中或者附近村落失踪的人?”
  赵青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道:“在寺中读书的一个书生不见了,另外附近村子有人说他娘子也失踪了。”
  慧雅索性拉了圈椅在赵青旁边坐下:“有没有找到那个书生和那位娘子?”
  赵青摇了摇头,道:“蔡玉成和叶瑾正带着人分头寻找。”
  慧雅单手支颐,静静思索着。
  这时屋子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赵青看着眼前逐渐隐入黑暗中的慧雅,心里软软的暖暖的,他起身过来,俯身吻住了慧雅。
  慧雅正被赵青吻得浑身酥麻娇喘吁吁,却听得李妈妈的声音在外面传了过来:“大姑娘,菜肴都备好了,现在上菜么?”
  她忙去推赵青,这才发现胳膊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只得低声央求道:“阿青,别……”
  赵青原本正埋在慧雅身前,闻言低喘着松开了慧雅,紧紧抱着她,半日方平复了下来。
  一时两人分开。
  慧雅背过身去,低着头整理被赵青扯得纷乱的交领;赵青红着脸拉了拉夹袍,遮住了那有了反应的部位。
  一时李妈妈和丁小五一起把三素三荤六个菜肴摆在了方桌上,便要掀开锦帘出去。
  慧雅忙叫住了李妈妈:“妈妈,把家里浸的薄荷酒装一瓶子送过来!”
  李妈妈诧异道:“大姑娘你……”慧雅可是一杯倒的酒量,又爱发酒疯,怎么敢让她喝……
  慧雅撒娇道:“我想喝点酒嘛!”她心中欢喜,不知道如何表达,就想与赵青一起饮点酒。
  见赵青没有阻拦之意,李妈妈便答应了一声,掀开锦帘出去了。
  没过多久,她果真送了一瓶薄荷酒进来。
  慧雅见堂屋只有自己和赵青,便起身倒了两盏酒,一盏放在自己面前,一盏放到了赵青面前。
  见慧雅端起酒盏欲饮,赵青忙拉住了她:“慧雅,先吃点东西再喝。”慧雅一饮酒,又要抱着他又亲又摸又舔了,还是让她先吃点东西再说,免得夜里难受。
  想到今日订婚的各项程序已经走完,他和慧雅已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赵青的心便有些发颤,又有些期待……
  ☆、第八十四章 巧遇兰氏
  第八十四章
  吃了一些菜之后,慧雅又跃跃欲试地拿起了酒盏,正要仰首饮下,酒盏却被赵青轻轻接了过去。
  赵青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酒液带着丝丝薄荷的凉意滑了下去,接着就是热辣辣的感觉,头也有些蒙蒙的。
  慧雅:“……”
  过了一会儿,慧雅见赵青似乎没有瞧自己这边,便悄悄拿起酒盏,慢慢送到了嘴巴。
  谁知她差点就要尝到酒了,赵青手一伸,又把她手里的酒盏夺了过去。他把酒盏里的薄荷酒一饮而尽,抬眼看向慧雅,凤眼因为酒意上涌变得水汪汪的,煞是好看,声音也温柔得很:“慧雅,乖,吃菜。”
  慧雅悻悻地夹了一筷子小酥肉吃了。
  一时用过饭,因为赵青的阻拦,慧雅一直到最后都没能喝上一滴酒。
  李妈妈进来收了盘盏。
  慧雅起身沏了一壶毛尖送了进来,和赵青饮茶聊天。
  为了不让慧雅饮酒,今晚这一瓶酒都被赵青喝完了,他脑子有些兴奋,便和慧雅聊起了黄岗寺僧人被杀案件。
  慧雅给他出主意道:“不是说在寺中读书的那个书生不见了,另外附近村子有人说他娘子也失踪了么?现如今既然一时没寻到书生和娘子,那你有没有问询那位娘子的丈夫?”
  赵青点了点头,道:“据其夫交代,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一直没回来;可是据娘家交代,她家姑娘因为丈夫一直来催,前日傍晚的时候就自己骑了驴回家去了。”
  慧雅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也白里透红:“阿青,我建议你好好问问这个做丈夫的和他家四周的邻居,说不定能问出些有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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