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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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芷旋听了后背凉飕飕的。在她看来已是牵连甚众的大戏,在他那儿却只是小事一桩。
  当官果然不易,一辈子都要与人争,与人斗。
  命妇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枕边人每日都在不见硝烟的沙场上冲锋陷阵。
  幸好,他乐在其中。不然日子没法儿过。
  **
  回到府里,天已入夏,室内放了冰,香芷旋能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袭朗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状态,忙碌得紧。
  钱友梅和蔚氏第一时间将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情、开销等等琐事告知香芷旋,圆满交差。
  袭刖替袭朗听了几次管事报账,直呼“这哪儿是人干得了的事儿啊”,之后就做起了甩手闲人,把事情全都推给了赵贺。是以,跟袭朗禀明外院事宜的便是赵贺。
  香芷旋听说之后,笑了一阵子,第二天和钱友梅、蔚氏联袂去迎宁氏回府。
  宁氏过了一段吃斋念佛的日子,怀念起两个孙儿彩衣娱亲的天伦之乐,见三个儿媳妇亲戚去接自己,更添几分欢喜。听说了袭刖的事情,也笑了一回,私底下与袭胧叹息自己有福气:“别人家争着抢着要内外理事的椅子,咱们家倒是好,都争着做甩手闲人。”
  袭胧笑道:“您是有福之人,先苦后甜。”
  宁氏想了想,“这倒是。以往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这一日。”
  之后,袭胧道:“其实您又何须避着他呢?”这个他,指的是老太爷。四哥四嫂不在府里的时候,母亲便会打心底膈应父亲。三个嫂嫂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有她能直言道出。
  宁氏微笑,“我这是眼不见为净,打算再不见他了。”又看向女儿,“你要是——”
  “我什么啊。”袭胧打断母亲的话,“这些年了,我知道有这个人,却连他的样子都不太清楚。要我做他的孝顺女儿,这辈子是不能够了。”父亲于她,只是个称谓,心里当真没这个人,也是因此,才根本不在乎他在不在府中。
  宁氏只是道:“都随你。”
  袭胧好奇地道:“其实我倒是常常会想,他现在是后悔了吧?”
  “那要问你四哥。”
  袭胧失笑,“四哥才没闲心琢磨这些,有点儿闲工夫都忙着照顾元宝了。”说着话,又想了五哥,那也是个完全当父亲不存在的。心里未免唏嘘:人活到父亲这个份儿上,实在是太少见了。半生钻营又得到了什么?除去名利,毫无收获。但到底是与母亲有过多年纠葛的人,她不好多说这些,笑着岔开话题。
  袭府举办赏荷宴之前,宁氏又与香芷旋提了提邀请香家老太太和香家大太太的事,一来是这种宴席间,总有人有意无意的询问香家女眷为何次次都不能到场,二来是因香若松很是讨她欢喜,得空就去给她请个安,陪她说说话。
  已不是一次两次了,香芷旋不好再坚持己见,只是提前跟婆婆交了底:“她们那个性情……要是再惹出什么事,我可就要一辈子不理她们了,到时您不准训我。”
  宁氏骇笑,“能惹得你一辈子计较的,得是多大的是非啊?”又承诺,“行,我答应你,眼下实在是怕你不好做人,姑且试试。”
  这一试就试出了是非。
  ☆、122|118.5.22.111
  香大太太面色一僵,“你这叫什么话?……”
  “出去!”香芷旋一个字都不想跟她多说。
  香老太太分明就是来看热闹的,闻言竟真的站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儿媳妇。
  香大太太气香芷旋翻脸比翻书还快,更气婆婆在一旁看自己出丑,话也横着说出了口:“除了撵人你还会做什么?是啊,眼下你可是世子夫人了呢,底气自然更足了。别以为我看不出,请我们来是你婆婆的意思——这些话我本来就跟你说不着,直接找你婆婆去说才是正理。你就算主持中馈,也没资格干涉你小姑子的婚事,我娘家那边现成的好几个适龄的男孩子,你敢说袭府不是打的这个主意?除了我娘家那边,还能找出合适的人家么?……”
  这个疯子!香芷旋真没看出大太太居然这么会做美梦。秦明宇娶了袭朗的寡嫂,袭朗的妹妹就该嫁给香家的姻亲?——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真难为她想得出。
  “你敢去我婆婆面前丢人现眼,那么,我保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她真的发怒了,语声森冷,眉宇宛若凝着霜雪,随即唤蔷薇铃兰,“把她们看住。”末了又吩咐含笑,“把大舅爷叫过来,让他带走这两个自作多情的。怎样说,你该明白。”
  含笑称是而去。
  老太太又回身落座,仍是一言不发。
  香芷旋却是一刻也不愿对着香大太太的嘴脸,转身出门,带上元宝,去了后花园散心。
  元宝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一路默默地跟在她身侧。
  香芷旋在石桌前落座,元宝坐在她身侧,仰头看着她。
  她双手捧住元宝的头,温柔抚摸一阵子,心情才见好转。
  早就料到香大太太就是蹬鼻子上脸的人,不该生气,还是生气。唉——她在心里长叹一声,大抵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让人心浮气躁起来。
  “去玩儿吧。”香芷旋拍拍元宝的颈部,笑着对它说。
  元宝见她露出了笑容,一点点活泼起来,过了一阵子,去追逐在草地、花枝上休息的小鸟。明知追不到,但这是它很喜欢的游戏之一。
  小半个时辰之后,它终于累了,气喘吁吁地跑回到香芷旋身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香芷旋笑得不行,让小丫鬟去给它弄点儿水来,又蹲在它身边把玩两只前爪。
  带着元宝回去的时候,香芷旋已是神采奕奕,抽空去了正房,说香家老太太、大太太再不会来袭府了。
  宁氏直叹气,“我还以为……”以为儿媳妇到底是从香家走出来的,香若松也是精明人,那婆媳两个比不会一错再错,随口问了一句,“这次又是为何把你惹恼了?”
  香芷旋含糊其辞,“还不就是那些事情。”总不能说我那伯母自作多情,想让她娘家的男丁娶你的宝贝女儿。
  宁氏也没多问,只是相信儿媳妇不是没事找茬的做派,这次定是被气狠了,宽慰道:“日后你娘家那边的事,我再不会多事劝和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哪家的日子都是这样。”
  香芷旋笑着谢过婆婆体恤,又道:“日后时不时地让我大嫂过来做客就是了。没这次的嫌隙,倒不好与我大哥直说。”
  香大奶奶看起来没脾气,细想起来却是知进退有分寸的,宁氏笑着点头,“你看着办就好。”
  香若松又被母亲弄得狼狈了一把,翌日专门找香芷旋道歉,活脱脱没脸见人的神情。
  香芷旋见他这样,火气倒真是没了,长话短说:“家丑不外扬的道理,你懂得。”
  香若松连连点头。
  “日后让我大嫂过来走动,我再也不想见到老太太和大太太。”
  “行行行!”香若松求之不得。
  “没事了,你去忙吧。”
  香若松倒是真没想到,她会三言两语了事,一时间愣怔地看住她。
  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得理不饶人的阿芷竟懒得计较这种是非了。
  眼前这女孩子,容颜愈发清丽柔美,气质愈发优雅内敛。丝毫未变的,只是那双眼睛,目光依然澄澈无辜。
  阿芷长大了,祖母和母亲却还停留在原点,甚至于,越活越回去了。
  这感触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他多希望,一家人齐心协力,让阿芷逐步以香氏为荣,偏生不能如愿,甚至于,阿芷很多时候都以香氏为耻吧?
  回过神来,见香芷旋目露疑惑地看着他,这才慌忙道辞。他是不能指望家人了,还是自己争气最要紧,来年他不求高中,只求能中,有了功名便有前途,只要勤勉踏实,不愁没有出头之日。到那时,阿芷总不会再这般厌恶香家了。
  这次的事情之后,香大老爷真的发火了,亲自吩咐几名婆子看管好大太太——把妻子禁足了。
  老太太乐见其成。她也看出来了,那个儿媳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和她斗了几个来回,越来越愚蠢可笑。也正因此,她明知儿媳妇的想法荒谬,还是不曾反对,跟着去了袭府看热闹。
  不论怎么想,香芷旋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她们婆媳两个以和为贵,她明知是跟着丢人现眼,也无所谓。横竖都是只能在自家闹一闹的事,谁都不会把她一个老人怎么样,能看看儿媳妇的窘境,何乐不为。
  眼下儿媳妇被禁足了,不会再跟她出幺蛾子,实在是喜事一桩,她便是不能享受天伦之乐,起码没了那个时时给她甩脸子的人在跟前儿晃悠。
  她是不该这般行事,可是摊上那么个儿媳妇,她不这样就只能气死。
  自然,香大老爷也没忽略母亲在这件事情上的过错,跪在她面前求她别再生事,也别再管家里的事。他已真的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老太太欲哭无泪。她倒是想管,问题是谁还听她的?
  末了,香大老爷和香若松一起发话,从此香府由香大奶奶主持中馈,再有出去走动或是在家设宴的事,都由香大奶奶出面。
  早该如此——香芷旋听说之后,只这一个想法。
  袭家当初那么乱,不过一年间就清静下来,香家局面简单许多,却用了两三年之久。
  说到底,还是香大老爷前些年埋下的祸根所致。老太太和大太太给他谋到过好处,如今自认有理地在他背后放火,他便是再生气,说话也底气不足。不被逼急了,不好意思跟大太太真正撕破脸。
  所以,女子固然该时时注意分寸,凡事都不能做过头。可男子更要谨慎,要是自己把门风带歪,神仙也没辙。
  钱友梅留意到再来袭府的人换了香大奶奶,隐晦地问了香芷旋几句。
  香芷旋只跟她说结果:“日后与我来往的只有我大嫂了。”
  钱友梅忍不住笑,“你跟母亲倒是一个样,娘家那边能指望的人太少。”
  香芷旋点头,“是啊,所以说,这一点你比我们有福气。”
  “的确如此。”
  香芷旋问起钱友兰,“你二妹可又有段日子没来了,怎么也不去看看她?”
  “要去看她,得你同意啊。”
  “这叫什么话?明日你就去。”香芷旋笑容舒朗,“等会儿我就让人备好车辆、礼品。”
  “行,我听你的。”钱友梅喜笑颜开地回房去了。
  转过天来,钱友梅去了秦家,让丫鬟把安哥儿送到香芷旋房里。
  上午,示下之后,香芷旋带着安哥儿描红认字。下午,安哥儿看到元宝,想到了自己的两只猫,立刻说要回房去。
  他看到元宝,就会想起两只猫被它追得疲于奔命的情形。香芷旋明白,让奶娘、蔷薇陪她回房去玩儿。
  香芷旋一面做针线,一面算着日子。
  上个月小日子就没来。这个月眼看着又要到日子了。要是还不来,就要请卢大夫过来把把脉了。
  私心里,自然是满心盼着诊出喜脉,却又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那回事。没事就用手量一下腰身,尺寸不见长。再有,医书上可是有不少治疗有喜之后孕吐、嗜睡、乏力等等症状——她一样都没有。
  上个月,袭朗留意到了,就问她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她当时想,还是晚一些吧,怀上了又跑不掉,没怀上却少不得有人多心多嘴,彼时只跟他开玩笑,“被你吓的不敢来了。”
  袭朗哈哈地笑,随后的日子里,却是不敢动她了,话却是不再说,摆明了是不想她有负担。
  而此刻让她觉得自己分外尴尬的是,要是有喜,自己都不知道衣食起居该注意什么。八字还没一撇,香大奶奶便是有心,也没道理事先叮嘱她这些,婆婆、妯娌就更不方便好端端说起这些,怕她不自在,更怕她认为她们脑子有毛病。
  大姐虽然住得近了,倒更忙碌,说好的“过段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小半年。
  婶婶呢?婶婶没生育过儿女,大抵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缠着婶婶问这些,不亚于往人心口上捅刀子,她怎样也做不出的。
  所知一切,不过是生孩子时疼得要命,有喜的女子特别娇气。
  娇气她会,一般人都比不了她。
  想到这一点,她自嘲地笑了。
  倒是也不用愁,真有了喜脉之后,自会有人千叮咛万嘱咐。最不济,袭朗也会找个人照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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