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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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眼里含着泪花,心下只觉异常屈辱,又被她牵引到软榻边,屈起双.腿打开来由着她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这才容许她穿上衣裙。
  观她一张小脸又白又红,邱嬷嬷不免安抚一声:“好了好了,只要安分守己,日后是个命不俗的。”
  胭脂哪里听得懂,她只觉事情转变的太快,这时间还未消化下来,老太太先前还因着传闻要治她的罪,眼下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竟要将她送至世子爷房中伺候。
  “邱嬷嬷……”
  胭脂开口要问,邱嬷嬷就打断她,这时房门被丫鬟叩响,邱嬷嬷拉开房门,便有两个丫鬟一道进来,其中一人手上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还未近前,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
  胭脂心里一个“咯噔”,直觉这是要给她喝,不消多想便知这不是好药,她扣好纽扣就要行礼告退,邱嬷嬷便一把将她拉住,还不待她挣脱,便被几人强行桎梏住,旋即下颚一痛,檀口被迫张开,温热的药汁便尽数灌了下去。
  “咳咳咳……”她几人一松手,胭脂便跌在了地上,大眼里噙满了泪水,握住脖颈,咳嗽不止,“嬷、嬷嬷,你给我喝的是何药?”
  “总归于你没有害处就是。”邱嬷嬷无心同她多费口舌,命两个丫鬟将她扶回房去,“将她带回去好好歇养歇养,明日再将她带过来。”
  丫鬟们自是点头应下,胭脂只觉不对,却又不敢再问,只得由着她二人将她扶回房去。
  ☆、第9章 一加更
  待两个丫鬟一离开,胭脂便立刻自铺上爬了起来,不顾赤足就落了地,插上房门便跑到盂盆边蹲下,又是抠嗓子眼又是压舌根,折腾了许久才吐出来些许汤药,一时跌坐在地上手脚乏力,美目里更是噙满了泪花。
  心中恐惧难安,不知邱嬷嬷给她喂得是何药,只叹她一介小婢,寻常时间都难以请动大夫,眼下这又是老太太刻意为之,必是更加请不动大夫,胭脂只觉一阵无力,隐约觉出这汤药有问题,却又无从解决,只能安慰自己吐出来便就无事。
  她正吐得昏天暗地,被她插上的房门便被人自外头叩响,她心里微惊,连忙盖住盂盆,来至盆架前擦了擦面,这才前去开门,见是秋实与圆杏回来了,她心里稍松一口气。
  秋实见她面色这样苍白,虽不知她方才发生了何事,但她心中总觉对不住她,便将她扶至铺上坐下:“院里都在传老太太要将你派到世子爷房中伺候,可是真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邱嬷嬷根本不准备隐瞒此事,几个丫鬟不论是出于嫉妒也好,羡慕也罢,总归胭脂前脚刚出门,后脚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融春堂,想来不用多久,阖府上下都该闻着风声。
  秋实这般一问,亦是问出了圆杏的心里话,她睁着一双圆眼睛直直盯着胭脂的脸蛋儿看,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这胭脂明明入府比得她迟,为何所有好事都叫她给占了,往日老太太抬举她,虽是心里羡慕,但却不似眼下这般眼红,如今老太太又指名要派她去伺候世子爷,这是多少丫鬟梦寐以求的事情,怎地又是叫她给揽去了?
  思及此处,她不免暗暗咬一咬唇儿,跟着秋实挨在铺上坐下来。
  胭脂默了一默,靠在壁上接过秋实送上的水,灌了几口下去,才低声道:“此事太过突然,我亦是前不久才知晓,并不知为何……”胭脂摇一摇头,小脸一时毫无血色,她暗暗垂了眼,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拉一拉被子又对着二人道,“我有些不适,先睡一睡。”
  秋实点头,站起来为她拢了拢被子,见圆杏还坐在铺上不愿起来,面色更是有些难看,她心里不屑,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听见她二人走开了,胭脂这才睁了眼睛,望着梁顶怔怔出神一会子,未过多久到底是体力不支,阖上眼睑睡去。
  ……
  不过过了一宿,次日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胭脂在收拾被褥与衣物,并无过多的时间去在乎众人的眼光。这在这时,绘心姐姐来了。
  她却是来接她去世子爷院里的,绘心见她在折被叠褥,便开口止住她:“这处有的那处皆有,不需再多带一份了。”
  她这话一道出来,房里众人便更是不加掩饰地朝她看过来,胭脂手上一顿,只得停下动作,独抱了自个的几样贴身物什与换洗衣物跟着她离开。
  秋实送了她一截路,瞧见她要出院门了,便才止步,胭脂对她点一点头示意她回去吧,见她转身往回走了,这才转过身来跟着绘心出了院门。
  相比老太太的融春堂一派富丽堂皇,恢弘大气,世子爷的正和院便显得简约雅致不少,世子爷本就是个性子冷淡之人,一来是生性如此,二来是生母殷氏去得早,自小便开了院子独住,与后院的女眷甚少有交集,除却每日的省昏定省之外,再少能见他一面。
  步在熟悉的道上,胭脂忽地了悟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语,未想到她兜兜转转仍旧回到了世子爷身边。
  她跟着绘心照旧去了下人住的一长排倒座房内,只跟先前不同,竟是独独收拾出一间小屋给她住。
  胭脂迈过门槛进了小屋,见里面只得一张床,便知这房中就只有她一人住,心里正不知该如何作想,绘心便开了口嘱咐道:“日后你便留在世子爷院里了,邱嬷嬷想必已同你道明,既如此,你便安安心心伺候好世子爷便可,世子爷性冷心地却不恶,他既是看上了你,便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是对你的抬举,日后只要不恃宠而骄忘了分寸,想来日子不会太差。”
  短短一日功夫,前后就有好几人同她道过这话,胭脂心下已是听得麻木,面上敷衍着点了点头。
  绘心只当她初来此地,心生不安,念及二人有点情分在,便安慰了两句。
  待绘心离开,正和院里的管事妈妈兼世子爷的奶母胡氏便走了过来,她自接了消息便一直在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竟引得世子爷动了心思,眼下这般打了照面,倒令她很是吃惊一回。
  若说仙去的世子夫人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眼前这一个便是那狐媚子投胎转世,生得一张好娇媚的小脸,二人实在是两个大反差,只不明世子爷为何会对这样的丫鬟起了心思。
  她众人都只当世子爷对她有意,实际胭脂心里却不这般作想,至于老太太为何要这般做,她亦是不完全明白。
  “你今日才来,暂且就歇息一日,明日再给你派活做。”胡妈妈道,胭脂自是点头应下,不敢有二话。
  ……
  谁知到了第二日,胡妈妈竟直接将她安进了世子爷房中伺候,实在令她始料未及。
  楼世煜今日只觉有些不太对劲,这小丫鬟何时到了他院子里的他尚不清楚便就罢了,可眼下自己就要安寝,她又是如何进来的?凭她一己之力自是无法消无声息地走进来,如此看,必是得了胡妈妈的准许。
  胭脂并不敢直视于他,她此刻正在为世子爷铺床,待她铺妥了世子爷亦在榻沿坐了下来,她连忙下了榻,跪在他脚边为他褪鞋,脑袋低的就快埋进了胸里。
  正是紧张不已,头顶上便传来世子爷清淡的声音:“墨香哪去了?你又是为何出现于此?”
  他的声音里好似藏着不快,胭脂心下一紧,跪在地上小声回道:“墨、墨香病了,胡妈妈便派了奴婢过来顶一顶……”她忽地有些说不下去,实际墨香是被胡妈妈撵出去的,便是为了将她给安插.进来。
  楼世煜听罢,又是淡淡道:“退下罢。”
  胭脂站起身来,踮着脚尖为他放下了青灰色的床帐,这才蹑手蹑脚地来到外间,将炕上备好的被褥抱起来,重又回到内室,动作极小心地在脚踏上铺好了被褥,起身吹熄了蜡烛,将一躺进被窝内,面上便是一凉,一阵冷风拂过,随后便是世子爷不解的声音:“你在做甚?”
  原来是世子爷拉开了床帐,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睡在自个脚踏上的小丫鬟,面色有些古怪。
  “奴婢在守夜……”胭脂连忙爬起来,跪坐在褥子上,晓得他在盯着自个看,便将小脸埋得极低。
  “不需守夜,退下。”话里已有不耐,胭脂抬头看他一眼,借着月光看见他一双眼目格外漆黑,晓得再不出去只怕这人就得发火,她连忙趿拉上软绣鞋,卷了铺盖抱起就走,来至外间铺在了炕上,这才又躺进被窝里。
  这一日简直跟在做梦似的,胭脂翻了个身子闭上眼睛。
  翌日一早,胭脂起身的格外早,待她梳好头穿好衣裙打理好自个后,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入内室,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床帐,便见世子爷还未醒来,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半晌,小手方才轻轻松开床帐。
  床帐一落下,里头方才还闭着眼睛的世子爷,一瞬间便睁开了眼。
  世子爷有着实职在身,因此天未亮便起来了,胭脂听见动静便连忙走了进来,正要服侍他更衣,却被他一个眼神给吓得顿住了手脚。
  她僵立在原地,耳边便传来世子爷惯常冷淡的声音:“我房中的规矩你怕是不懂,若是想要长久留下来,便去向着墨香两个学一学,再则,你虽是祖母派人送过来的,进了我的院子一切便由得我来处置,将你送回去或是撵出府亦是我说了算。”一面警告一面整理妥了衣冠。
  胭脂看着他入了净室,晓得他的意思,便不再近前服侍,只来到榻前整理床榻,榻上还残余着他身上的温度,胭脂张开小手,忍不住在上面轻抚一下,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不久后又是珠帘碰撞的清脆声,知道他这是出来了,便赶忙收起心思,专心叠起被来。
  世子爷用罢早饭,便匆匆离去。
  胭脂看着他远去,整个人才好似清醒过来一般,也不知自个是怎地了,竟还想着去靠近他……
  未过多久,胡妈妈便来寻她,问她昨夜里都与世子爷做了些甚。
  胭脂面上登时一臊,嘴上如实相告,心里却是对她有些无言。世子爷那样不喜人亲近,穿衣洗漱皆是自个亲力亲为,她便是想要亲近,想必结果也是不美,更何况她眼下还对他心存惧怕,自不敢轻易惹恼了他。
  ☆、第10章 二加更
  日暮时分,楼世煜方归家。
  自是同往常一般,先去上房请了安,随后才回到自个院里。用罢晚饭后,他于庭院中散步片刻,随后便入了书房,直至夜深才自里头出来。小厮全儿在前边提灯照路,临近房门口再问了一句:“爷晚饭用的清淡,可要命厨房做两盘宵夜送来?”
  “罢了,你自先下去罢。”全儿闻言,忙躬身退下。
  这厢楼世煜正欲推开房门,房中等候许久的胭脂,便先打开了房门,她少这般熬夜,眼下已是过了子夜,早已困顿不已,实在撑不住了便趴在桌上眯眯眼睛,这会子听见动静,便连忙过来开门。
  “世子爷回来了……”福了福身子,小声说道。
  楼世煜不见回话,只轻轻颔首一下,抬步进房,胭脂插上房门,紧跟其后:“世子爷,汤水早已备好,现下就能洗。”楼世煜未理会她,径直入了净室,换上一身月白寝衣再出来时,便见方才的小丫鬟不见了踪影。
  他刚觉着清静一点,哪知这小丫鬟又捣鼓了杯白水送来,“世子爷喝一口,大半夜的还未睡易生火气……”胭脂两手高举着,观他久不肯接,面上便有些难堪起来,咬一咬唇儿正要收回来时,他却又一手接过,观他一口饮尽了,抿着的唇儿这才松开一点。
  “时辰不早了,下去歇着罢。”楼世煜擦了把手,转过身来撂下这样一句话,之后便上榻歇下不提。
  胭脂跑近前为他落了帐子,随后吹熄了灯盏出来,在外间候了约莫两刻钟后,这才抱起被褥悄悄走了进去。
  ……
  天未亮,楼世煜便已醒来,他在榻上静静躺了片刻方坐起身来,随手掀开床帐,落地时突地觉出异样,脚底不知踩着了甚,竟是软软乎乎的,他心里微惊,屋内光线过暗,定睛一看才知脚踏上竟睡着一个人,几乎不用细想,他便猜出了这是哪一个。
  胭脂是被痛醒的,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小手不住揉着肚子,梦里有块大石头掉了下来,正好砸中她的肚子,这不,醒来了竟还疼着。她吸着气,声音有些低弱地道:“世子爷醒来了,奴婢这就去点灯。”
  说完,便穿上搭在被上的外衫,忍住疼痛去点了灯。
  屋里霎时一亮,楼世煜看了看脚边卷成蚕蛹一般的被窝,又见小丫鬟咬住唇瓣柳眉轻蹙,便知是自个方才踩痛了她,只对方既不知情,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世子爷自去洗漱更衣,胭脂蹲下身子将自己的铺盖叠好抱回外间的炕上,她边走边觉着庆幸,今日世子爷竟没有显露出不悦,前晚上还赶她走,今日怎地不赶了?
  ……
  来世子爷院里不过几日功夫,胭脂便觉出众人皆不怎样待见于她,便是前世性子大方随和的墨香,竟也似对她有偏见一般。她自是知晓原因,无非就是自个夺了她的差事,心里头对自个有怨气罢了。
  只如今众人共处一院,断没有相处不睦的道理,如今不比在融春堂做丫鬟时差事繁重,基本每日都要大半的闲暇时间,胭脂在自个的小屋里坐了一坐,最后到底还是决定去会会墨香两个。
  她自掏了银钱给厨房,送了几样糕点并一壶茶过来,墨香凝香二人住的屋子比得她现下住的自是要好上不少,她二人想是未曾料到她会过来,一时倒有些吃惊。
  胭脂见她二人不吭声,心下了然,晓得这是忌惮防备自个,实际她二人实在多虑了,莫说在府上她根基不比她二人深厚,便是如今在世子爷跟前,她亦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之所以容许她留下来,不过是碍着老太太的面子罢了。
  “早念着要来拜见两位姐姐,直到今日才过来,还望二位姐姐见谅。”胭脂细声道,她如今才十一岁,对方二人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且胭脂人又生得格外娇小玲珑,二人见她模样这般小,心内这才好受一点。
  喊了她坐下,三人这才坐在一块,胭脂站起身来亲自斟了三杯茶,依次送到二人手边,抿一抿唇儿笑了。
  “我不过入府月余时间,诸多规矩都不懂,今来世子爷院里伺候也全是老太太于我的抬举,并非真心要夺姐姐们的差事,且……”略顿一下,又道,“世子爷昨儿还问了我墨香哪里去了?又道我若是不懂院里的规矩,便向墨香与凝香二人学学,可见姐姐们平日服侍周到,世子爷定也是看在眼中,记挂于心里。”
  “你却是个嘴巴伶俐的。”三人喝了茶,墨香便喊她坐下来说话,“前两日之所以未露面,不过是想着试试你的能力,既已瞧出你是个有能力的,日后咱们三人便一道处事罢。”
  墨香说着这话,眼睛却扫着凝香的面色,观她点了头赞同,这才拉着胭脂含笑道:“说来,你这两日是如何宿在房中的,我与凝香二人可是不曾有过一回,世子爷格外不喜被人亲近……”她停下来,左右看一下,才又低声说道,“除开了仙去的世子夫人,世子爷再少冲人露笑,更加难以忍受与人同寝一房。”
  “我睡在外间炕上的,本想睡世子爷的脚踏,哪知竟被他斥了出来……”胭脂面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心里有几丝酸楚在悄悄蔓延,“二位姐姐是正和院的老人了,我个刚来两日的新人,哪里就能让他为我破了例。”
  “这倒也是。”墨香两个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之后倒是同她讲了不少院子里的规矩,与在世子爷身前伺候时应当注意哪些事项,胭脂前世虽也听过一回,可这一回听得尤其认真。
  ……
  一连几日,楼世煜再未瞧见那小丫鬟,他心内虽是觉着有几分古怪,可也未完全放在心上。这日他归家的迟些,入府天色已经大暗,路经荷池时,恍惚间瞧见那岸边种植的几株柳树下好似有个人影在动,当晚月色朦胧,小厮在前边提灯引路,他则迈步跟上。
  二人还未走近,池边便传来一声女子细弱的惊呼,显然是被来人吓住,楼世煜眉头一拧,几步近前提灯一照,灯光下明晃晃映照出一张熟悉的小脸,正是几日前在他房中伺候的那个小丫鬟。
  大晚上的独坐于池边,如何想都不是有脑子之人会做的事,观她坐在池边瑟瑟发抖,眼睛通红,显然是在此哭泣,他心下虽不明白,可见她这样不懂规矩,心里难免生出几分不喜来:“大晚上的,你独身在此做甚?”
  胭脂赶紧擦了泪,站起身道:“今日是奴婢娘的忌日,在房里待着心口滞闷的慌,不过是出来透透风,这便回去了。”
  “透风竟跑到池边来透风了?你这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楼世煜不咸不淡地道一句,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胭脂心口一紧,不顾他还在原地,扭头一下便跑开了。
  “爷,这小丫鬟有些奇怪……”见主子立着不动,全儿不免低声开口。
  “也不知她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竟一天一个花样。”楼世煜好似叹了一口气,忆起几日前她还一副想要黏上来的样子,怎地近几日又是这副摸样,竟像是不敢见他,见了他便要躲起来似的。
  “爷,外头寒气重,咱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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