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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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赵晚春叹气之后,说的唯一的关于青璃的话题,之后对此事绝口不提,当时冬梅奇怪,却也没问什么。
  “这些都是春儿姐在临走之前所作吗?”
  赵晚春是个聪明人,和北堂谚早有私奔的约定,又在去玉塔寺的路上使计甩掉了冬梅,那么不会走之前还留下这么多男子的画作,这让人看到还得了,一定会对名节有所影响,就算不为了名节,为什么要在临走之前频频作画,春儿姐了解冬梅,得知冬梅一定会藏起来吧。
  “恩,在走之前,小姐去夫人那晨昏定省,曾经提过要帮奴婢找一个好人家。”
  提起这个,冬梅很是心酸,她用帕子抹了一把眼泪,当时也就是听小姐说说,没放在心上。等小姐和北堂将军私奔之后,她没受一点惩罚,被夫人放出来配人,还给找了好人家,一定是那番话起了作用。
  “冬梅,这幅画送给我吧,还有画作的事,千万不要说出去。”
  青璃千叮咛万嘱咐,她相信春儿姐一定留下了什么,只是站在春儿姐的立场上不好明说,只要无愧于心就好,能不能找到,就看她自己了。
  又陪伴了冬梅一会儿,她嫁的男人回来了。冬梅的夫君个子不高,不善言辞,有点大户人家庶子的毛病,见人习惯低头,好像有点自卑心理,但是人还不错,话不多。
  难得遇见这么老实的人,青璃对他的印象不错,正好,自家正要采买一些芝麻,做烧饼的时候需要,就订购了一些,冬梅和她夫君执意不要银子,青璃可不能不给,做生意都是有成本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可不想占便宜。
  回程的速度要快一些,雪后天气严寒,靠在街道的百姓们依然热心的出来铲雪,青璃利用轻身术和瞬移,在房顶一路飞奔,来的时候勉强辨认方向,回去的时候有些困难,因为房檐上都是白雪,四周也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这让她迷了路。
  “娘,你不要死啊,我不想让你死啊,你去找爹爹了,我和弟弟咋办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声,青璃正在房檐上辨认方向,听到声音,她皱眉,腊月里,总有人离去,家里要是有丧事,年都过不好了。
  “娃,娘也不想走,可是娘没办法。”
  柔弱的女声,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声音越来越小,“听话,等娘走之后,你和你弟弟就去城北大营参军吧,好歹……好歹有口饱饭吃,是娘没用。”
  女声断断续续,越来越小,然后,屋内又是一阵哭,青璃站在房顶,感觉到脚下有轻微的颤动,罢了,既然迷路,路过到此处,也是缘分,她破天荒管了闲事。
  “你是谁,咋进到我家院子的?”
  说话的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子,瓮声瓮气,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强迫自己镇定,“有啥事吗?”
  另外一个没有说话,兄弟二人长相很相似,原来是一对双生子。屋内破烂,真是一件值钱的物事也没有,旁边缺了腿儿的凳子上放着一个破碗,里面还剩下半碗汤药,床上的妇人脸色蜡黄,瘦成了皮包骨。
  “人还没死,你们哭什么?”
  虽然没死,但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又喝着不对症的汤药,已经奄奄一息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是还有救。
  “娘,娘,你醒醒!”
  一听说人没死,两兄弟继续在床边呼喊,被青璃指使出去,“去打点热水来!别大呼小叫的!”
  二人失去了主心骨,傻傻的听从青璃吩咐,见人出去之后,青璃从空间里取出一个药丸,塞到妇人口里,又用空间灵泉送服,好歹是一条人命,救人就当是为自己积德,和大秦对战,她有了杀孽,有一段日子不能安睡。
  妇人还没有醒,青璃打量了一下房间,那高丽纸破着窟窿,用乱起八糟的布团补上,屋内有外面的风雪之气,地上是泥地,带进来的雪化了之后就会脏了鞋,屋内除一口掉了漆的箱子,没有什么多余之物,她都怀疑,这母子三人吃什么。
  “热水来了。”
  二人站在门口,眼睛好奇地看着青璃,不太相信她是不是能救人,青璃也不理会二人,透了一个布巾,好么,布巾都是带补丁的,这家穷到一定程度,估计村里也没有这么穷的。
  “你们平日里吃什么,有粮食?”
  青璃用布巾帮助妇人擦脸,转过头问兄弟二人。刚才二人出门,用盆装了外面的白雪,放到灶间烧热,在平阳城,冬日里河边冻冰,没有储水的人家,都靠雪化成水。
  还好,这个时代没有污染,雪水很透明清澈,青璃也取过枝头上的落雪煮茶,发现味道也不错,自有一种甘冽。
  “都是我和我哥,轮流去城东,那边有施粥的地方。”
  青璃想起来,她和陈公子,云家少主确实搭了粥棚,她出了粮米和银子,还没来的去看。兄弟二人没有铜板,冬日里别人家里并不用人做活,就是下了大雪之后,周围邻居家需要扫房顶,会叫上二人帮忙。
  这里都是没啥银子的百姓人家,帮个忙也不给银子,但是会给二人一些白面的大馒头,他们带着回来,热好,配着粥给娘吃,没有肉给娘进补,兄弟也曾经跑到附近的山头打猎,可惜二人没有经验,有一次撵一只兔子差点掉到陷阱去。
  兄弟二人的爹爹,在城北大营,是一个士兵,在五年多以前,大周和大秦最后一战中,战死沙场,从此二人就失去了爹,家里没有壮劳力,都靠娘一个人,她娘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厨娘,手艺不错,邻里有什么喜事,都请他娘去做喜宴,勉强能够兄弟二人吃饭。
  由于太累,她娘终于病倒了,拖拖拉拉,病一直不好,夏日里,家里还好过些,兄弟二人能出去做点杂活,赚铜板,家里的院子也能种上点青菜,冬日里就难了。
  青璃点点头,这样的烈士家属,在北地很多。送温暖小分队看望不过来,难免有遗漏之人。五年以前的大战,有很多伤亡士兵没有被记录在册子里。
  青璃给了兄弟两个人一锭银子,让二人出门买粮米,要是能买到母鸡更好,妇人需要补充点营养,后期得好好调理。
  “你是?”
  妇人以为自己死了,昨夜梦见夫君在战场上,一身是血对着她笑,她以为自己活不久,拉着儿子们交待遗言,只是为啥死后还是在家里呢?面前这个衣着华美的女子是谁?难不成是天上的仙女?
  “我是路过的,听到兄弟俩的哭声,所以进来看看,刚好我算是个郎中。”
  青璃柔和地笑笑,对着妇人说了一下情况,不算什么大病,就是身子熬空了,这些年药不对症,起了反作用,所以才不见好,有没有什么营养,所以拖得严重。
  窗外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青璃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油灯,妇人脸色尴尬地道,“小姐,自从我卧床不起,家里的铜板都被换了汤药,灯油也买不起了。”
  青璃面皮抽动,心里寻思,这家里真不是一般的困苦。很快,兄弟二人归来,手里提着青璃要求买的东西,又细心买好了灯油,屋子里这才有点火光。
  “小姐,这是剩下的银子,一只母鸡花了五十文,还有瓷碗,米面……”
  二人在旁边报账,青璃摆手,就当她是为送温暖小分队尽一份力,那点碎银子不要也罢,家里这条件,还是要尽快买点厚实的高丽纸,城里打不到柴火,去杂货铺子买木炭,加上过年的吃食,进补要采买一些好的,也剩不下什么。
  “赶紧给小姐磕头。”
  床上的妇人挣扎,想要坐起身子,被青璃拦住,兄弟二人坚持跪下磕头,青璃搀扶了二人,地下都是泥水,跪下脏了裤子,这家穷成这样,估计多一件棉衣也没有吧。
  指挥二人熬了鸡汤,青璃给兄弟二人一个地址,让二人得空上门去找管家,在隔壁的院子,重伤的士兵们需要人连夜看护,人手不够,兄弟二人年岁不大,力气不小,能过去干点体力活,赚点银子,也不愁断粮。
  青璃在对方千恩万谢之后离开,她忘记了一个关键问题,问路。只好在屋顶上,根据直觉,在天漆黑之前,到达了新宅。
  偏厅里点燃着油灯,于嬷嬷和麦芽正在团团转,见到自家小姐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姐啊,您咋耽搁了这么久呢?”
  “恩,多聊了一会儿。”
  青璃绝口不提因为下雪而迷路的事,她摸摸干瘪的肚子,道,“还没有用晚膳呢,端上来吧。”
  于嬷嬷和麦芽二人进进出出,二人端上早就准备好的晚膳,今儿下雪,家里的下人切了薄薄的羊肉和鸡肉,腊肠,鱼段,加上泡好的木耳,香菇,菠菜,豆芽等小青菜,还有手工制作的冻豆腐,鱼丸,鸭血块,放在一个带着格子的大瓷盘里,鸳鸯锅,清汤是大骨头汤,另一边是麻辣锅,上面浮着一层红辣椒。
  “你们也没吃吧,过来一起吧。”
  火锅自己吃失去滋味,还要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才痛快,青璃才回来,麦芽和于嬷嬷也跟着饿着肚子,二人推拒一番,迅速上桌,等候青璃下了筷子,也跟着往里面下羊肉片。
  味道不错,要是能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更好了,至少那大虾就应该煮上几只。青璃吃着嫩嫩的羔羊肉,沾着芝麻酱碗,主仆三人边吃边聊。
  下晌的时候,方侍卫路过,进来看看,又在厨房蹭了一顿饭,也没说有什么事,于嬷嬷看他就像个来吃小灶的。正好厨房今日用大骨头熬着高汤,那骨头棒子上有不少肉,等煮到几乎脱骨的时候,被捞出,方侍卫啃着骨头,沾了点酱油,吃的喷喷香。
  “恩,他要是再来,就好好招待吧。”
  青璃点点头,夹了一块木耳,问道,“走的时候没带点厨房做的点心吗?”
  “小姐,方侍卫带走了一大盒子,说是给少将军送去。”
  麦芽翻了一个白眼,今日厨房做的是带着糖霜的江米条,少将军不太吃甜食,一定是方侍卫自己打着少将军的旗号,自己独吞了去,这人表面老实,实则奸猾。
  “冬梅嫁的怎么样,小姐,您去了一下午,打听出来点什么没有?”
  于嬷嬷站起身,给青璃倒了一杯果酒,配着火锅喝上两杯暖身子,她都觉得身子冒汗,实在太舒爽。
  “算是有点收获,所以这两天,恐怕暂时又回不去了。”
  离大年三十只有半个月,青璃想回凤阳,等到年后在去,又担心夜长梦多,纠结之下,还是决定尽快解决。
  主仆三人边吃边聊,中间加了两三次汤,吃了半个时辰,青璃觉得有些撑,掀开棉门帘来到游廊处,晚上,天晴晴朗些许,边关的明月,看也是格外的清冷。
  繁星闪烁,青璃眨眨眼,做了一个深呼吸,这个时辰,在莫家村里,正是家长里短的时候,爹娘围在火炉前,商讨过年之事,考校小弟子喜的学问。
  淳于谙肯定没有睡,多半在研究兵法,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想到今日的收获,青璃松口气,但愿春儿姐能留下暗示,她明天早起,直奔帽山查探。
  第二日,青璃起了一个大早,穿了一身方便行走的小袄,下身是棉裤,外面披着披风,简单用过早膳,她带着于嬷嬷和麦芽上了马车,直奔帽山。
  “小姐,您干啥要找罪受,穿丫鬟的衣衫啊。”
  家里的下人有新做的薄袄子,青璃借了一身穿,这次是为了低调去探访,当然不能穿得太好招人眼球,现在正逢腊月,有不少百姓去帽山,给家里的亲人上坟烧纸钱。
  路过香烛铺子,青璃让于嬷嬷下马车去拎了一小提篮的纸钱,又准备了点心瓜果水酒,去一次,也要装的像一点,她记得自己路过附近,想要打听一下,也不能太显眼,穿着小袄子,虽然会冷一些,行动方便,万一发现地道,她准备下去看看。
  “小姐,咱也是做好事,找那孤坟烧点纸钱吧。”
  于嬷嬷叹息一声,突然想到自己的不易,她虽说是个寡妇,好歹有儿子傍身,百年之后,也有人给她烧纸钱,没断了香火,那些绝户头可就可怜了,孤坟在荒郊野岭,无人看顾,只能变成孤坟野鬼。
  听于嬷嬷念叨,青璃哭笑不得,这辈子还没过去,就想死后之事,反正人总有那么一天,看开些就好。
  通往帽山这条路,路过城北大营,在官道上,找一条小岔路,七拐八拐,马车一路行驶,能看到不少拎着提篮的百姓,脚步匆匆。
  “好了,就停在这边。”
  前面是一处树林,穿过树林就是帽山,为了不太显眼,她决定带着麦芽和于嬷嬷步行前往。主仆三人踏雪,穿过一片树林,就来到帽山的山脚下,在山脚下不远,有一排孤坟,坟头上的枯草,在雪里冒了出来,显得格外的萧瑟。
  按照赵晚春的画卷,背景是帽山,二人的角度,对着帽子的中央,三人按照地点,找到大概位置,果不其然,山脚下,零散着有几户人家,分布七零八落,应该不能算是一个小村。
  “小姐,您看,那边有七八户人家呢。”
  于嬷嬷伸出手,指着下面的几户人家,疑惑道,“这么多人家,哪户才是啊,都去打听的话,会不会被看出点什么?”
  此刻,有不少百姓们路过,疑惑地看着三人,现在正是烧纸钱的好时辰,刚好能赶在正午前离开,正午是一天之中阴气最重的时候,这种坟场,阴气森森的。
  “你们这咋停在半路了呢,不是有啥忘了带啊,大娘我这里都有。”
  一个好心的大娘停下脚步,看着三人面生,现在来烧纸钱的,总有那粗心人,火石都不带,她这里正好有多的,所以顺口问了一句。
  “大娘,我们都带全了,这是我一次来,去给我大舅爷爷烧纸钱,这不,还有点转向,怕找不到路。”
  这是一个好机会,青璃跟着大娘一起走,顺便打听道,“这边阴森森的,咋还有住户呢?我听说这样的地方晚上闹鬼啊,可怕的很。”
  “你这小丫头不知道,这里的人家,都靠这片山生活呢。”
  大娘叹口气,要是有钱人家,谁愿意住这片地方啊,冬日里下雪,赶在过年之前,有大批的人不能来上香,会提前一年预定,让山脚下这些人家给家里的亲眷烧些香烛,摆一些果子,撒点水酒,让过世的亲眷保佑家人的平安。
  来烧纸钱的百姓也多,一路上难免有遗忘之物,在山下的人家里都能买到,其实就是个纸马铺子,要是有远道而来的人,赶上大雪,那些人家也有客房收留,只要给点银子就行。
  古代人也有生意头脑,青璃点头,若是这样的话,查访起来相对容易一些,但是一共七八家,总不能走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此地过夜,然后夜里出动。
  大娘是个好心人,家里的老伴就葬在这片山上,她每年至少要来三四次,对这边的环境很是了解。山脚下那几户人家也有黑心的,专门宰面生之人,大娘提醒三人要注意。
  跟着大娘上了山,青璃假装找坟头,于嬷嬷擦汗,自家小姐的大舅爷爷可真倒霉,貌似还活着呢吧,被小姐一句话给说死了,还葬在这么一处阴森森的地方。
  “小姐,看那边,有一处孤坟。”
  这个时间,周围都是百姓,三人左顾右盼,已经引起人们的注意,麦芽总觉得有很多疑惑地目光落在一行人人身上,让她不寒而栗,很不舒服,想赶紧烧完了纸钱,然后下山去。
  “小姐,这山头还高着呢,咱们是上去,还是在下面找个坟头?”
  这里又没有亲戚,按照于嬷嬷的想法,找一处顺眼的地方烧点纸钱,就当行善事,山太高,怕上去也没有意义。
  半山腰风很大,来烧纸的百姓们点燃了纸钱,很快被风吹灭,最后他们找背风的地方点燃,大家嘴里念叨着自家亲人的名讳。
  风打透了青璃的小袄,她冷得哆嗦,最后终于点点头,指着不远处一处孤坟说道,“就哪里吧,点燃了纸钱还能取暖。”
  青璃搓搓手,有人比她还要凄惨吗,竟然用这种方式,这一切都拜耶律楚仁和宇文鲲那两个变态所赐。
  孤坟似乎有年头没人清理,坟头上的枯草很高,于嬷嬷和周围百姓们借了铁锹,添了一些新土,麦芽负责在地上铺一张油毡布,把准备好的果子,糕饼装盘,摆放到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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