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3开始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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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陡然一声。
  嗡!
  胡亚杰只觉得血往上冲,脑袋炸开,四周黑压压没有光亮,没有空间感,上面的顶好像直接贴着自己的头,两侧的墙壁好像在向自己挤压,挤压,挤压!
  “成天木着一张脸,连点表情都没有,你哪来的底气说能演好?”
  “我没有!我没有!”
  “喊你都喊不了大声,你还能干什么?”
  外面那人好像是个恶魔,不断在呢喃低语,在引诱着,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与本能冲动。
  “有本事你喊出来。”
  “喊出来!”
  “我,我……”
  “啊!”
  胡亚杰终于嘶吼出来,蹭的翻起身,跪在门前一下一下的拼命砸。
  砰砰砰!
  砰砰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嘶喊着,喊到缺氧,脸色血红,混着原本的黑皮肤,显得狰狞又痛苦,额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仿佛真似那个受尽屈辱,不被人理解的周志明。
  “放我出去!”
  “我没有!”
  “我能演好!”
  不知过了多久,胡亚杰精力迅速消耗,声音也越来越弱。就当他感觉呼吸困难,愈发难受时,咣啷!
  一道光从门外透了进来。
  他顿时没撑住,往前一倒。许非连忙接住,见其脸通红,身上都热了,不禁摇摇头。
  这帮生瓜蛋子,跟后世那帮没出校门却已尝遍社会人情,一肚子心眼的鲜肉真不一样,单纯好调教啊!
  第104章 台里任务
  事实证明,你大爷啥时候都是你大爷,许老师啥时候都是许老师。
  胡亚杰从小黑屋出来后,整个人得到了第二次升华。在紧跟着的拍摄中,所展现出的情绪和爆发力,让所有人大为惊讶。
  那一声声嘶吼,痛苦,捶打着墙壁,豆大的汗珠浸在黑红黑红的面皮上……仿佛真是一个被关在禁闭室里,精神和身体遭受双重打击的一个可怜家伙。
  而拍完这场戏后,胡亚杰直接脱水送医院,休息一天才ok。
  林汝为的法子属于长期性,需要慢慢培养。许非的法子就是临场战斗,通过极端的环境和刺激,快速把演员的情绪带出来。
  在后世,大(nao)众(can)观影群体普遍喜欢爆发式的演技,用他们的话说,这叫演技炸裂。
  啊呸,他最特娘烦的就是这个词,动不动就炸裂,炸裂你妹啊!
  其实他挺好奇现在艺校课程的,据自己了解,像这种让情感爆发的技巧,一个正规专业的艺校生应该早就学到了,但看胡亚杰的样子,似乎还不太懂。
  总之呢,许非因为这场戏,正式奠定了第一美(fu)术(dao)师(yan)的位置。除了他和林汝为,没第三个人能给演员讲戏的。
  林雪竹选角眼光不错,做现场差了点;赵宝刚还处于拿着自己画的分镜头,偷摸跟导演比较的阶段;冯裤子也天天蹲在监视器旁边,观摩影视剧的艺术层次……
  林汝为愈发信任这个年轻人,许非则循序渐进的,慢慢渗透的,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与其沟通,比如那厚厚一摞分镜头。
  当然不能全拿出来,全拿出来人家一看,嚯,你是导演我是导演啊?
  就遭人烦了。
  只挑着某些确实有必要修改的镜头,比如老太太调换了故事结构,想把周志明被羁押挪到开头部分。
  她原本的想法是,拍几个人在办公室里其乐融融,然后军代表闯进来,说周志明现行反革命,下令拘捕。正说着,周志明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饭缸打饭……制造一种紧张冲突的感觉。
  但许非觉得无趣,悬念感不足,就把自己的点子拿出来。
  于是就在砖厂搭建的审讯室内,镜头先是漆黑一片,跟着啪的一声,灯光雪亮,直打一个剃了头的年轻男子。
  跟着摄像机往对面转,两个非常脸谱化的审讯官,背后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
  这场戏,仅灯光就调了大半天。
  许非说我不懂打光,我就要这种效果:周志明是囚犯,位置在下,但要像在光明之中;审讯官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但要像在黑暗之内。
  这年头灯光都是电影厂的,剧组人没玩过这个,调试到近乎神经衰弱,才勉强达到标准。
  效果也确实好,大概是开机以来最好的一组镜头。
  ……
  转眼已是七月份,天气最热的时候。
  京城电视台的大会议室里,正在开着半年总结。以往气氛轻松,今儿却格外严肃,主持会议的常务副台长也不晓得发哪门子神经,拍了整场桌子。
  “中央电视台早就开辟广告业务了,我们成立晚,一点点来嘛!但再慢总得有个进展吧,你们看看,看看上半年,可以说毫无成绩!”
  底下人噤若寒蝉,同时又十分纳闷。
  这年头广告是个新鲜东西,甲方乙方都不懂,电视台主营项目也是新闻和影视剧,为毛发这么大火?
  一场早该结束的会,硬生生拖到了下班时间。好容易散会,呼啦啦往出走,各自窃语。
  文艺部的王娟娟小跑几步,追上前面的刘迪,低声问:“主任,老头子今天干嘛呢,谁惹他了?”
  “没人惹,自己窝火。”
  “他窝什么火啊,还骂的那么难听,拉不着广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今儿拿大家撒气?”
  “你以为他说广告么?他是说……”
  刘迪左右瞅瞅,更加小声道:“咱们前阵子不把那演唱会播了么?等于给人家白打广告呢,人家歌红了,名气有了,录像带订单都三十万了。”
  “三十万!”
  王娟娟惊着了,“那不是赚了几百万?”
  “不止,听说人家还要出张演唱会专辑,现在谁不哼哼几句一无所有啊?这要一上市,起码五十万起。”
  “哎哟,难怪老头子发火呢。”
  王娟娟直摇头,“那怪谁啊,谁让他自己装大方,好好的提议……”
  她见有人过来,忙闭上嘴。
  俩人回到文艺部的办公室,刘迪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不过手上在忙,脑子里却在想刚才的事儿。
  几个月前,那份内参递上来,自己可是亲眼过目的。
  一个是播放演唱会,参与分成;一个是成立音像出版单位。可操作性强,极有针对性,但居然不会用!
  电视台可是最牛逼的平台,你既然不要分成,特么的还不如不播,白给人家宣传。结果现在《一无所有》火了,《让世界充满爱》也火了,主办方自然趁热打铁,一盒录像带多少钱呢?三十万盒啊,更别提还有后续专辑!
  “唉……”
  刘迪三十多岁,正是年轻力壮,大展拳脚的时候,深觉台里领导太过保守。
  “对了主任,老头子可是布置任务了,咱们啥时候开个会商量商量?”王娟娟问道。
  “明儿就休息了,呃,下周一吧,大家研究一下怎么搞。”
  “反正我是没信心,都是随大流的,看央视搞春晚,咱们也搞春晚。地方台能跟央视比么,就咱们这点资源,大年三十儿谁看啊?”
  “不要抱怨,组织既然给任务了,就得想办法做好。”
  刘迪拎起公文包,起身要走,忽道:“哎,艺术中心那边有人么?”
  “都拍戏去了吧,不清楚。”
  “哦。”
  刘迪出了门,下到第一层楼时顿了顿,还是抹身往那条走廊拐去。
  ……
  “哈!”
  早上八点钟,许非自然醒来,满足的抻了个懒腰,只觉生活美好。
  《便衣警察》在砖厂拍了一个多月,完成了劳改生涯的全部戏份,跟着转去津门和秦皇岛。前者有几场码头的戏,后者有几场海边的戏,都不多,他就没跟着。
  这段时间起早贪黑,有时候还住大通铺,就没睡好过。昨儿夜里回家,倒头就着,一睁眼阳光明媚,没有比这再嘚儿的了。
  起床尿尿,洗漱,煮面条,还难得切了点黄瓜丝,那丝儿比手指头细不了多少。
  大碗里一堆,浇上跟炒鸡蛋一样的鸡蛋酱,在正房台阶上一蹲,呼噜呼噜就是个美。
  眼前已是一片花红草绿,东边藤下结了一只只小葫芦,风一吹晃晃荡荡,仿佛在欢快的叫着“爷爷!”“爷爷!”
  啊呸!
  西边的葡萄长势不太好,可能不会料理,藤叶有死的迹象。
  他琢磨着把葡萄撤了,种上一架蒜香藤,这玩意生性强健,病虫害少,花色还能自动变化。
  哎呀,就是秋千有点可惜。
  他瞅了半天,倒挂葡萄架跟倒挂蒜香藤,不是一个意境啊!
  院里还摆了两口扁肚水缸,一口放了两只王八,一口养了几尾红鱼。贴墙根一溜,种着几丛芍药,其余零零碎碎的栽上薄荷和茉莉。
  “……”
  旁人秀色可餐,他看着院子就能吃饭,而且越瞅越觉得那俩石榴有点碍事。
  东西多了嘛,就略显拥挤。
  “要不再买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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