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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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二姐换了身寻常的蓝花布衣,以前凌二姐胖吧,好在穿戴得好,算个土豪。如今换了布衣,衬着她痴肥的脸,豪字没了,只剩土了。
  凌二姐见父母都在,凌腾也在一边陪着许涣,许涣笑着说两句俏皮话,“二姐儿,上回你非要在娘家过中秋,我没把你接回去,可是受了母亲的抱怨,嗔着我没用,倒把媳妇丢了。”
  凌大太太一听这话就笑了,劝女儿道,“就跟涣哥儿回去吧。”上次凌二姐突然发脾气,凌大太太私下问她许久,凌二姐并未说明缘故,第二日便好了,凌大太太只当是因许涣纳妾,凌二姐心里不痛快所至,也未深究。只是许涣这样一趟趟的来接,不好总驳了许涣的面子。
  凌二姐抿了抿唇,心下忐忑的像吊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咬咬牙方道,“父亲和腾弟也在,我正好有些事说。”
  凌二姐望着许涣道,“我与表兄结发四载有余五载未足,初时夫妻恩爱,情义极深。后来我不慎小产,表兄忙于功课,再加上我相貌也不比以往,情义就渐渐的淡了。到如今,成了相看两相厌。”凌二姐说着便滚下泪来,她连忙拭去,“如今表兄中了举人,前程似锦,我四年无子,咱们的缘分也尽了。我这个模样,以后也帮不上表兄什么忙,不如就此和离吧。”
  凌二姐此话一出,不啻于在家投下一颗原子弹。只有凌腾镇定非常,心说,果然有事。
  凌大舅本就是个反应慢的,倒是许涣,人年轻,脑子也活泛,他简直不敢相信,连声道,“二姐儿,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哪里不好,你直接说出来,我改就是。你不想我跟丫头亲近,我将他们都打发了。何苦说这些伤人的话。”
  凌二姐望着许涣,眼泪渐渐止了,她从来不知道她心心念念喜欢的竟这样卑劣虚伪的男人。凌二姐不擅与人周旋,她无非实话实说罢了,沉声道,“你与谁亲近,与我不相干。不论是家里的丫头,还是莲花胡同的外室,我知道,不过是不管罢了。自前年九月,到今年九月,咱们已是整整三年没有亲近的人了。舅妈问我肚子,我也一直瞒着,如今就说个明白吧。我无子,不是我不能生。我不说,你不能欺我嘴拙。如今说出来,不过是丢人罢了。和离这样的事我都不怕丢人,何况是这个,你颠倒黑白,真的欺我太甚了。”
  这个关头,凌大太太肚子里有一千个一万个想问凌二姐,却是来不及问,她扑上去抱着凌二姐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不与我说!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啊!”说着捶了凌二姐两下子,放声大哭起来。
  凌大舅气得脸色都变了,指着许涣问,“二姐儿说的是不是真的!”
  许涣总觉着自己悄不声办事机密的紧,不想凌二姐样样都知道,如今被老丈人兼姑丈问到眼前,许涣也支唔起来,凌腾道,“不如我随许兄回去,问许大老爷个究竟!”
  许涣连连求饶,“姑妈、姑丈、腾弟,父亲知道,非打死我不可!二姐儿,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说着就给凌二姐作起揖来,见作揖没用,许涣道,“二姐儿,我给你跪下了。”
  凌大舅就想上前揍人,凌腾拦了道,“此事事关凌许两家,打骂无用。许兄也不必来这套,索性趁此大家说开了了事。许兄想一想,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瞒?”
  凌四姐就在外头听墙角,听到这一步,凌四姐也听不下去了,在外头喊一声,“天下没这样欺负人的,我这就去找舅妈评理!”说着撒腿便跑了。凌四姐腿脚飞快,许涣想拦也拦不住啊。
  凌四姐本是想先找许大老爷,不想这个时间许大老爷还在铺子里,便只得同许大太太说了。许大太太还吃惊怎么凌四姐突然上门,脸上还带着气的样子。许大太太问,“四姐儿,可是有事?”
  凌四姐似笑非笑,“正是有事,我母亲请大舅母过去,涣表兄有事情要跟咱们说。”
  许大太太不大明白,“有什么事啊?今天我特意叫涣哥儿去接你姐姐的。”
  凌四姐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大舅母难道不知,涣表哥去了我家,口口声声要与我姐姐和离。说他在外头早有了心爱的女人,要与我姐姐和离,娶更好的!”
  许大太太险一口气没抽过气,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是啊!我母亲也觉着不可能,就想请大舅母过去问个究竟呢?舅舅在不在,舅舅在的话,一道请舅舅过去才好。”
  许大太太也顾不上别的,衣裳都没换,叫家人备了车就急脚的过去了。过去才知是怎么一回事,凌大太太哭道,“大嫂子只当我是个聋子瞎子,涣哥儿家里一屋子丫头亲近了不算,莲花胡同外宅都有了,还与我商量什么纳不纳妾的事?竟把我当个傻子糊弄!”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二姐儿四五年无子,没法子才给涣哥儿纳小。我做姑妈的也没有看着侄儿绝后的理,大嫂说了这话,我可有说一个不字?我怕二姐儿不懂事,还特意接了她家来开导她,就是不想给大嫂添麻烦。谁晓得,自前年九月到如今哪,整整三年,涣哥儿就没亲近过我们二姐儿,这哪里能有得孩子!”凌大太太哭得双眼红肿,恨不能厥过去,“先时涣哥儿没功名尚且这般嫌弃我闺女,如今我也不敢高攀!你们愿意纳谁就纳谁,愿意养外宅就养外宅!我只恨自己心慈面软,只当娘家侄儿可靠,糊里糊涂了耽误了我的二姐儿哪!”
  许大太太也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猛得站起来给了许涣一记耳光!怒骂,“你这不争气的混帐行子!你怎么能这样对二姐儿!”
  许涣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他对三姐儿早无半分爱意,又受众人指责。若平日里忍也就忍了,偏生如今有了举人功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如何受得了这千人指万人骂,怒吼道,“我要怎么对她!少她吃还是少她穿了!肥得跟猪一样!看一眼就倒尽胃口,我要怎么跟她好!”
  凌大太太听这话,直接气得厥了过去,许涣见势不妙,撒腿跑了。
  闹成这样,日子还怎么过?
  就是凌二姐不和离,凌大太太也不能再叫闺女去受那个罪。凌氏听说后来瞧凌大太太,凌大太太流泪道,“我养了她们姐妹三个,大姐儿是老大,四姐儿是老小,就是二姐儿夹在中间,她又是个心宽的脾气,我疼她疼得最少。这傻东西,受了欺负也不知道回家说一声,只知道哑忍,可能忍出个什么呢!我这心,跟刀绞一般。”
  凌氏叹道,“儿女都是债啊。大嫂子想开些才好,二姐儿年纪又不大,你这样总病着,叫孩子心里也不好受。还是要打叠起精神过日子才好。”
  凌大太太拭泪,“我知道。我就是后悔,当初总觉着亲上加亲好,总想着,亲舅舅家,总不会委屈到我的二姐儿……是我误了二姐儿啊。”
  凌氏又是一通劝慰开导,姑嫂两个正说话,许二太太许三太太两人结伴来了,凌氏见许家两位太太过来,就去了凌老太太屋里说话,又劝了凌二姐几句,未惊动凌大太太便告辞了。许二太太许三太太也是一幅愁眉苦脸相,许二太太道,“妹妹只管好生养着,昨儿大哥亲自带人去了莲花胡同,把涣哥儿抓了回去,把那个狐媚子也处置了。就是大嫂病了,起不得身,特意托了我们来跟妹妹说一声。还得请妹妹宽大为怀,年轻的小夫妻,有些磕磕碰碰也是难免。涣哥儿到底是妹妹的亲侄儿,妹妹以往疼他跟什么的。这次是涣哥儿的不是,待他伤好了,叫他过来给妹妹、妹夫磕头认错,给二姐儿赔不是。”
  凌大太太掩面泣道,“我知道二嫂三嫂是好心来劝我,只是如今我也悟了,孩子们都年轻,缘分尽了,这样强扭在一处也没趣。涣哥儿是有出息的孩子,我们二姐儿实在高攀不上。你们回去与大哥大嫂说吧,过几日我好了就去把三姐儿的东西拉回来,以后大哥还是大哥、大嫂还是大嫂,就是涣哥儿,若早知他嫌弃二姐儿,我早便让他们和离了,何尝要拖到今日?既耽搁了涣哥儿,也耽搁了二姐儿。跟涣哥儿说,他不嫌弃我这个姑妈,来看看我,我还当他是亲侄儿。这亲事,就罢了吧。”
  凌大太太这般伤心,许二太太许三太太也是有儿女的人,跟小姑子平日间并无矛盾,也跟着落了几滴泪。想着凌二姐这几年是胖了些,可毕竟是名媒正娶的妻子,又是嫡亲的表妹,许涣这般无情无义,委实凉薄。
  折腾到过年,这亲事还是和离了。
  许大老爷一气之下将许涣分家出去单过,连同莲花胡同那个女人也一起还给了许涣,许大老爷沉声道,“我不认识几个字,为人也不比你们读书人雅致,识得道理也不多,好在将你们兄弟养大成人,没亏待你们吃喝。我手里这些家业,除了你小妹妹预留的一份嫁妆外,六份平分,老房一份,余者你们兄弟一人一份。你已是举人之身,再住在家里不合适,就提前把家给你分了。自此,你愿意如何过活是你的事,与我不再相干。”
  许涣哭求道,“儿子是一时糊涂才说了那些话,谁还没个错处,父亲如何这般狠心。”
  “心有所想,口有所言。”许大老爷道,“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愿意娶谁便娶谁吧。上次打你,也是最后一回了。”
  父母管教时,许涣甭提多心烦,想着什么时候无拘无束才好。突然之间父母不再管教他,许涣竟没有半分愉悦,反是一些委屈一些辛酸涌上心头,泪水滚落,颇多无可言喻之事。许涣道,“父亲若恼怒表妹之事,我再去把表妹哄回来就是。”
  许大老爷满心疲惫,叹道,“三郎,你是我的儿子,我待外甥女再亲,如何能亲过你?你虽考得举人,却不识人心。你说你把二姐儿哄回来,这就大错特错,你觉着她不要紧,不过是因为你不喜欢她了。你觉着她好哄,那要在她还喜欢你的时候。如今你们恩断义绝,你如何能哄得她回来?你实在看错了二姐儿。”
  “因你少时读书机伶,我与你母亲未免偏爱你一些,你一直是孩子心性,喜则恨不能捧上天,怒则恨不能弃如履。当初就因你这性子,我与你母亲方相中了二姐儿温柔敦厚。”许大老爷道,“你想纳妾,喜美人,这些我不是不能容,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你如何不能给二姐儿一点体面。她便不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表妹,你为什么要这般羞辱于她?你姑妈、姑丈何曾有半点对你不好的地方?你非但羞辱你的妻子,你还要把过错推到她身上。你自以为与家里丫环私情密意无人知晓,自以为莲花胡同的外宅做得天衣无缝,结果怎样,二姐儿样样知道!”
  “我怎会看一个外甥女比自己儿子更重要,可这事你做得太过了!你但凡心里有我,有你姑妈,你都不能这样干!你跟你姑妈说什么,说二姐儿痴肥,你看一眼就倒尽胃口,当初是谁求了你母亲去说二姐儿为妻的?”许大老爷句句质问,直问得许涣无地自容,许大老爷叹道,“行了,你大了,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剩下的,就让这人间百态去教你吧。你成才,是你自己的本事,你不成才,我这做老子的也问心无愧。”
  许涣落泪道,“父亲,我真的就是一时糊涂……”
  许大老爷道,“人总要为自己的一时糊涂付出代价,非但家里如此,以后你在外头,更是如此。”话毕,许大老爷抬脚离开祠堂。
  ☆、第151章
  凌家来拉嫁妆的时候,许大老爷就等在家里,见是凌腾来的,还细问了凌大太太的身子。许大老爷叹道,“我就这一个妹妹,年轻时大家都穷,日子过得紧巴巴,也没能照顾她。如今又养出这不肖子,叫她伤透了心,更无颜见她。”
  凌腾温声道,“儿女之事,皆看缘分,有时缘分尽了,也强求不得。好在二姐姐还年轻,再嫁也来得及。就是许兄,伯父也莫责他太过,说到底终归是亲戚。大伯娘气头上是恨得了不得,如今气平了,到底是念着与您的情分,若许兄有个好歹,叫倒大伯娘心里伤感。”
  看凌腾温文尔雅,言语平和,许大老爷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喜欢,暗叹凌腾虽未中举人,其为人处世,世事洞明,比许涣强百倍不止,便又问了他许多话。
  待凌腾走时,许大老爷拿了一匣子银票给他,道,“跟你大伯娘说,是我对不住她,对不住二姐儿。二姐儿这孩子,没有一样不好,是那个混账没福气。这是我做舅舅给二姐儿的,没别的意思。”
  凌腾道,“伯父既心里惦记伯娘,何不过去亲眼瞧一瞧伯娘,是致歉也好,是别的也罢。这许多年的兄妹情义,岂是说断就能断的?纵使做不成亲家,照样是亲戚。您去了,亲自给伯娘吧。我不知伯娘和二姐姐的意思,实在不好贸然收下。”
  许大老爷苦笑,“这也是。待得明日,我亲自过去给妹妹赔罪。”
  许大老爷说到做到,第二天真的去了凌大舅家,兄妹两个不知在屋里说了些什么话,凌大太太很是哭了一场,许大老爷的眼睛也是红的,中午未留下吃饭便告辞了,神色间倒也有几许释然。
  晚上凌二姐自药铺子回来后,凌大太太摸着她粗糙的手,满是心疼道,“咱家说是不富裕,也不差这几个钱,你以后别去药铺子干活了,就在家陪着我吧。你妹妹眼瞅着要说人家,家里事情也多。”
  凌二姐素来温顺,这回罕见的没有答应,柔声道,“四妹妹向来能干,说人家也不耽误家里的事。何况,娘你天天在家,四妹妹也在家,祖母身子骨也硬朗。我知道娘是心疼我,娘放心,药铺子活不累,我也想做点事。再说,卿妹妹比我还小好几岁,她也跟我一样干这些,她都不说累,我能累到哪里去。”
  “你怎么能跟她比,长卿武功了得。”凌大太太道。上回赵长卿没一巴掌抽死凌二太太,真是手下留情。
  凌二姐笑,依旧道,“娘就放心吧,天天在家呆着,能有什么趣?我乐得出去做事。”
  凌大太太低声道,“今天你大舅舅来了,拿了两千银子来,说是给你的。”
  凌二姐皱眉,“娘要这银子做什么?我在大舅家白吃白喝好几年,娘不该要这银子。”
  凌大太太叹道,“你大舅死活要给,我也没法子。给就给了吧,这银子我也不要,你也不是小时候了,自己收着吧。”
  凌二姐道,“娘替我收着吧,有时间我给大舅送回去。”
  凌大太太一直心疼二女儿出去做工的事,没少跟偶尔回娘的大女儿和身边的小女儿报怨,凌四姐劝道,“娘你怎么笨了?难道你没觉出来二姐瘦了许多吗?”
  “有吗?”凌大太太一直守着凌二姐,并未发觉。
  “怎么没有?二姐现在天天走着去药铺子,再走着回来,到了药铺子里也闲不下来,上回我还看到晚上她自己改裤子,说腰太肥了。这可不就是瘦了嘛。”凌四姐劝道,“二姐愿意去干活,就叫她干去。不是我说话不中听,姓许的王八羔子虽是个混蛋,可男人和离之后照样挑着黄花大闺女娶。我二姐和离了,说句实心话,再想找一个姓许的这种条件恐怕不容易。与其把二姐养娇,倒不如把二姐养得泼辣些。这样再嫁她还不容易吃苦。”
  凌大太太心酸道,“你说也有理,就随她去吧。”
  其实凌二姐真的是很容易相处的人,她性子极好。凌氏知道凌二姐在药铺子帮忙后,还特意跟赵长卿说关照关照凌二姐,赵长卿笑,“母亲就放心吧,二姐姐很是能干。”
  凌氏问,“药铺子生意如何?”
  赵长卿笑,“还好。有些人来瞧病,一般都是头疼脑热的小病,我跟先生学了不少把脉的窍门。”若寻常女人开铺子,少不了有些流氓地痞的来捣乱,赵长卿这铺子,只来过不多的几拨人,在赵长卿把银元宝捏成个花样子后,便没人敢来了。
  “铺子里进了几斤燕窝,有一些不错的燕盏,我都挑出来了。母亲这里四斤,祖母两斤,都是很好的燕盏,母亲别打发人,自己跟爹爹记得每天吃一碗。”调料铺子开始赚钱了,赵长卿收益颇丰,她又不是只进不出的吝啬人,有了银子,也舍得花用。
  凌氏道,“你自己留着吃吧。”
  赵长卿笑,“我年纪轻轻的,吃这些无甚大用。爹爹跟母亲不是年轻的时候了,更不用说祖母,年纪也大了,都该补一补。母亲跟祖母都是节省惯了的人,平日里哪里舍得花钱吃这个,正好我把钱花了,东西也买来了,不吃放着会坏的,母亲只管吃,别心疼银子。”
  凌氏知长女体贴,却偏生命不济,这般倒霉,心下也更疼长卿一些,笑着叮嘱道,“你也别太忙了,天天在外头跑,累了记得偷空歇一歇,咱家也不差这几两银子。”
  赵长卿笑,“我知道。不要说咱家,难道大舅舅家就差二姐姐出来赚这几两银子么?无非就是占着手,有些事情做。我买了一些米,腊八在药铺里煮腊八粥,往外舍一些,也是积德的事。”
  凌氏笑,“这倒好。”
  赵长卿不只是腊八往外施腊八粥,她花一百两买了些陈米捐到庙里去,庙里每年冬天必是施粥的,让庙里替她施了。买陈米并不是因赵长卿小气,实在是去庙里领粥的多是贫苦人,一样的钱,陈米自然能多买一些,也能多惠及一些人。
  腊八那日,凌二姐天蒙蒙亮就起来了,穿戴好棉衣棉裙,梳洗后饭都没吃就赶去了药铺里。看门的伙计赵良栋也是刚起床,听到凌二姐叫门连门去开,笑,“二姐儿来得真早。”
  凌二姐笑,“早上的头一锅腊八粥不能迟了。你们大男人哪里会煮粥,我不放心,就早些来。”说笑两句,两人就一并去了院里。煮粥的锅台都是特意请人盘的大锅台,屋里放不开,就盘在了院子里。凌二姐哈了两口白气,跺了会儿脚,直待火升起来烤着火才不觉着冷了。待赵长卿、苏先生、苏白、赵长宁过来,一大锅粥已是熬好的,那香味儿就甭提了。赵长宁道,“我在家吃饱了,还想再吃一碗。”
  凌二姐笑,“想吃就拿碗来,我也没吃呢。”
  赵长卿挽挽袖子道,“二姐姐,你先去吃饭,我跟先生来弄这些就成。”
  凌二姐也不客气,自己盛碗粥,跟赵长宁在一畔端着碗喝粥。苏先生把锅里的腊八粥盛到桶里,赵长卿直接提到铺子外头去,一大锅足盛了整整三桶。苏白跟着搬开门板,在铺子门口挡上两张桌子,再把免费施粥的牌子挂出去。不一时就有人或是拿着碗,或是提着罐子的来领粥。
  赵长卿的铺子不是施粥最多的,却是最实惠的,里头莲子、花香、赤豆、桂圆、葡萄干等等,全换的很。而且,粥很稠,插筷不倒,只要吃了的,没有不赞的。
  赵长卿开药铺,真不是为了赚多少钱,她铺子里的大堂单生了火炉,炉上一天到晚坐着煮开的姜丝水,边儿上有粗陶碗,谁愿意喝自去取去。有些没钱的,诊金多一分少一分的她也不是特别在意。她开药铺,除了实践自己学了几年的药理,或多或少真的是想为自己积一点善行善德。赵长卿死过一次,并不惧怕死亡,再憋屈的日子、再伤心的日子,她也过过,也并不怕吃苦,她是怕,如果有再一次的重生,万一遇到楚渝可怎么办?她想着,时时积一些德行,上苍或者总能怜悯则个,如果生命能再次重来,她一次提前提醒楚渝,一定要让楚渝平平安安的过一生才好。
  赵长卿不指望着赚多少钱,铺子的生意反是很不错,尤其一些贫困些的人,大都喜欢来赵长卿的铺子。苏先生看些穿戴寻常的人,开方子也是捡着便宜的药来开。而一些富贵中人显然信不过这样刚开张的小铺子,故此,赵长卿生意不错,但也抢不到大铺子那些赚钱的生意。
  腊八的时候,凌腾也去家庙里给凌二太太送了一罐腊八粥。
  凌二太太见了儿子就是哭,除了后悔就是抱怨庙里清苦,凌腾道,“母亲安心念经吧,儿子与父亲都好,就是姐姐,也很好,前些日子刚把出了身孕。我来跟娘说一声,娘也高兴高兴。”
  凌二太太一听,果然十分欢喜,又叫儿子如何打点东西给女儿送去,连孕中如何保养都啰哩啰嗦的说了一大堆,凌腾认真听了。坐了片刻,便要起身回家,凌二太太低声问,“你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凌腾道,“不单爹生气,我也生气。”
  凌二太太抹泪道,“我知道我不该说卿丫头的坏话,可也没有要坏她名声的意思,都是你大舅母那杀千刀的!”说到梁大太太,凌二太太颇是咬牙切齿。
  凌腾没与她说梁家早已举家赴黄泉,只是听了凌二太太抱怨完毕,便离开了。
  待凌腾回家后,凌二舅问,“你娘在庙里还好。”
  凌腾道,“还好,精神也不错。”
  凌二舅便不说话了。
  大过节的日子,凌大太太一天没见着闺女个影子,直跟凌四姐抱怨,“你二姐姐对那药铺子比对亲娘还上心呢。”
  凌四姐笑,“昨儿晚二姐姐不是说了嘛,铺子里今天施腊八粥,难免要忙一些。”
  待得晚上擦黑,凌二姐才眉开眼笑的回来,凌大太太问她,“可是舍得家来了?”
  “怎么舍不得回来,过年难免忙了些。”凌二姐笑问,“娘,还有吃的没?我还没吃饭呢。”
  “这么晚还没吃饭?”凌大太太连忙叫丫环去端给凌二姐预留的晚饭出来,凌二姐洗了手,慢调斯理的吃起饭来。凌大太太道,“以后再去,身上带几块点心,饿了好垫补一二。”
  凌二姐笑,“娘快别说了,笑都笑死人了,哪里有上工带点心的。再说,铺子里一直忙,也没空吃点心。有一回我带了几蕃薯去烤!放炉台上就忘了,等想起来,早烤成糊巴蛋了!”凌二姐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惹得凌大太太、凌大舅也笑了。
  待用过晚饭,凌二姐跟凌大舅要了些纸,回自己屋里练字了。
  凌四姐也略识几个字,只是写得不怎么样,见凌二姐如今天天练字,凌四姐问,“二姐,你这真是要发奋了啊!”她姐是与以前不同了,如今赵长卿每月给凌二姐一两银子,凌二姐拿到第一个月工钱的时候,高兴的给家里买了八样果子,又给凌四姐买了支绢花儿,结果,一下子花个精光。但,凌二姐就是与以前不同了,凌四姐不大说得上来。譬如,以往凌二姐无非的翻书打发时间,其实字也认不大全,凌二姐向来是跳着看,连带猜字,看得懂看不懂的就瞎看,从未这样正尔八经的晚上习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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