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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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梨子一大早就来找赵长卿,赵长卿穿的是寻常的棉布衣裳,梳成包包头,系着发带,并未簪花。脚下怕湿,穿了一双小小的羊皮靴。赵长卿跟赵老太太、凌氏打过招呼就与苏先生苏白出门了。
  赵梨子腰里挂着个大布口袋,在门口等一会儿,小梨花儿也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两把扫把。赵长卿微惊,笑,“梨花儿姐也去啊!”
  小梨花儿装模作样,“我去看着梨子,省得他不老实。”
  赵 梨子挺着小胸脯,拆他姐的台,“玩儿就说玩儿啦,还总拿我做挡箭牌。”小梨花儿一瞪,赵梨子笑着扑过去,抱着他姐肩,蜜语甜言道,“姐,你平日里那么累, 歇一歇也好啊。”小梨花儿微微感动,觉着没白对赵梨子好,就听赵梨子又说,“你歇好了,心情就好。心情好了,就不会总找我茬了。”
  小梨花儿微怒,“要不是你总找揍,难道我会揍你!”
  赵梨子嘻嘻笑,跑去拉赵长卿的手,道,“卿妹妹,我扶着你,小心地上滑。”
  赵长卿笑,“我没事啊。”
  赵梨子捏捏赵长卿软乎乎的小胖手,心里美滋滋的恨不能冒出泡泡,嘴里道,“没事也要小心啊。”赵梨子只顾得上瞎美,也没注意脚下的路,赵长卿没摔,他倒是左脚绊右脚,咣唧摔个狗啃泥。
  滑稽的模样,连苏白都笑了起来。
  赵梨子摔成个白眉毛,忙忙的抖着身上的雪,小梨花儿殴打一般给他弟拍雪,赵长卿拿着小帕子给他擦脸,道,“还说我呢,你自己小心些吧。”
  “诶诶。”赵梨子傻乎乎的笑着,半点不觉摔疼。只是他起来后再想拉人家赵长卿的小胖手,小梨花儿便道,“自己都走不稳,还拉卿妹妹,你刚刚就险些把她拽倒。”
  赵梨子只得伴在赵长卿一畔,赞美赵长卿,“卿妹妹,你手好软啊,跟刚出笼的小花卷儿似的。”
  夸女孩子手漂亮,人家都是说指若白玉,削若青葱!没听说过谁的手像小花卷儿的!这是什么狗屁形容!赵长卿转头问,“梨花儿姐,梨子早上没吃饭么?”
  小梨花儿瞪赵梨子一眼,道,“别理他!足吃了两碗饭!”
  赵梨子嗷嗷叫,“卿妹妹,我是说你手软和。”
  赵长卿给他一拳,问,“还软和不?”
  赵梨子笑,“软,软。”
  赵长卿无语。
  苏先生笑,“梨子,你说阿白像元宵,又说长卿像花卷,那梨花儿像什么?”
  赵梨子先跑开老远,才一吐舌头道,“我姐脾气这么辣,像胡椒呗。”
  小梨花儿都懒得再揍他,苏白问,“坏梨,那你呢?”
  赵梨子哈哈大笑,高声道,“这还用说,我本来就是梨子。皮薄肉脆汁水甜,还能润喉利咽,虽是寻常水果,却在寻常中透出不寻常,平凡中展现不平凡,正是我赵梨子也。”
  苏白道,“你可真能吹牛!”
  小梨花儿直接想吐。
  拉不到赵长卿的小花卷儿胖手,赵长卿走路也就不老老实实的走了,他时不时斜身往雪地上滑一段,一会儿又攥个雪团丢人,主要目标对象就是赵长卿与小梨花儿。赵长卿小梨花儿都恨不能把赵梨子抓住打一顿。苏白人小腿短,竟也有样学样,闹个屁墩也不哭,爬起来追赵梨子。
  走了一路,有风也不觉冷,嘴里呼出大团大团的热气,出了住宅区,已是地广人稀处。天地皆是银妆素裹,长空辽阔。赵梨子哟嗬哟嗬的叫起来,惊起飞鸟无数。
  小梨花儿喊,“你再叫就把鸟儿吓跑了。”
  赵梨子叉腰,仰头狂笑,“跑了也能再飞回来——呜——”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两个雪团,险些给砸得跌个跤。
  小梨花儿道,“想砸你已经很久了!”
  赵长卿道,“特欠揍。”
  苏白跟着帮腔,“就是就是。”
  赵梨子气煞,指着苏白,“个叛徒!竟然跟丫头片子们一伙!”刚刚还一口一个梨子哥呢!
  丫头片子的话刚一落,赵梨子险些给雪团埋起来。还没捉麻雀,大家先闹成一团。
  苏白还给赵梨子上政治课,“你怎么能瞧不起女人呢?我娘娘,梨花儿姐姐,卿姐姐,都是女的啊。你看,挨揍了吧。”苏白就很尊重女人。
  赵梨子把身上的雪扒拉掉,丢给苏白个扫把,撅撅嘴,道,“我是不跟丫头片子一般见识,让着她们!快,把雪扫出来。”
  苏白还没扫把高,赵长卿道,“我来扫吧。”
  小梨花儿很有经验,“得扫老大一片,梨子跟卿妹妹先扫,一会儿我跟苏先生换你们。”
  清理出一块空地,赵梨子从布袋的葫芦里倒出酒香味浓浓的小米,握在手里捻开来洒在空地上,道,“等着吧,一会儿就有鸟雀来吃了。”
  闲来无聊,大家又开始堆雪人。过一会儿,苏白就要跑过去瞧瞧,一时跑回来喊道,“梨子哥,真的有鸟醉倒了啊!我现在把鸟捡出来成不成?”
  赵梨子得意道,“等一会儿有更多的鸟儿,你再去捡。”傻小子真没见识,捉个鸟就眼睛都瞪圆啦。
  苏白乖乖应了。
  赵梨子指着刚堆成的胖雪人道,“这个是卿妹妹。来来,咱们再堆个赵梨子。”
  小梨花儿道,“堆也是堆我,且轮不到你呢。去,再滚个大雪球过来!”
  赵长卿笑道,“不知这堆雪人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
  小梨花儿道,“苏先生肯定知道。”
  赵梨子道,“我不信!要说书上的事先生都知道,我是服的!难道连雪人的事先生都知道!”
  苏先生从挎袋里拿出一个葫芦,打开来喝了一口笑,“以前有野史记载,说大凤朝武皇帝每次雪后都喜欢堆雪人,大凤朝官民颇好此风。应该是从大凤朝开始的。”
  赵梨子哀嚎,“没天理没天理,先生连这个都知道!”
  小梨花儿白他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笨蛋!”她就喜欢有学问又心善的人,小梨花儿道,“先生,有一回我经过茶馆,听那里面的说书先生说书,说的是大凤朝武皇帝的故事。说书先生说大凤朝武皇帝的姐姐是一个赫赫大将军,难道以前女人也能带兵打仗吗?”
  苏先生笑,“是啊,那时候女人有功绩,亦可封爵做官。”
  小梨花儿颇是神往,“怪道都说武皇帝圣明呢。”
  赵梨子紧张兮兮,“女人都能做官,那男人做啥?难道在家生孩子做饭!圣明个啥啊,叫女人把男人的饭碗都抢了!”
  赵长卿鄙视的看赵梨子一眼,“母鸡还能下个蛋,你会生孩子吗?”
  赵梨子瞪眼,“卿妹妹,你是讽刺我人不如鸡?”
  赵长卿笑眯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赵梨子庆幸,“幸亏咱们没生在大凤朝啊,不然哪里还有我的活路,哦吼吼吼吼吼——”手舞足蹈的跑了,招呼苏白,“小鸽子,咱们捡鸟去!”
  赵梨子逮鸟是老手了,不一时就逮了许多。赵梨子又围在苏先生身边,擦前蹭后的问,“先生,你刚刚喝的什么啊?”
  苏先生笑,“酒,你要喝么?”
  赵梨子笑着凑的更近,“先生给我喝,我就喝。”
  苏先生笑吟吟,“不给。”
  赵梨子碰一鼻子灰,忽听头顶一阵鹰唳,他欢呼着抬头看,只看到天空几个小黑点盘旋,赵梨子兴奋的挥舞手臂喊道,“哦!哦!哦!是鹰啊!”
  苏白也跟着奶声奶气的喊,“是大鹰啊!”
  小梨花儿与赵长卿也跟着朝天上看,唯苏先生向后转身,远方一行浩浩马队簇拥而来。
  苏先生连忙去拉几个孩子,道,“有马过来,边上站!”
  赵长卿扭头看来人,弯起眼睛就笑了,挥起手喊,“楚哥哥楚姐姐!”
  楚渝真没认出赵长卿,勒住马笑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出来逮鸟啊!”赵长卿玩儿的小脸儿红扑扑,鼻尖儿上沁了汗珠,仰头笑问,“你们这是去打猎吗?”
  楚渝一身猎装,头束金装,俊俏威风,笑,“要不要一道去?”
  “我不去啦!多打点猎物回来啊!”赵长卿见这一群人皆衣着锦绣,知道都是楚家的朋友,打声招呼,赵长卿挥挥手。楚渝颌首扬鞭,一群人策马扬尘而去。
  赵梨子惊叹不已,问,“卿妹妹,那是谁啊?”
  “楚将军家的公子,我就认得楚哥哥楚姐姐,余下的也不认得。”赵长卿道。
  望着远走的马队,赵梨子感叹,“大丈夫当如是啊!”
  苏先生微微挑眉,小梨花儿趁机教导赵梨子,“你好生念书,以后不怕没出息。”
  赵梨子苦巴着一张脸,“念书有啥用,关键得有个好爹啊!姐,你看他们带的那大狗,多威风啊!还有天上的大鹰!哦哦哦哦,以后我要能有这么一只大鹰,死也甘愿哪!”
  赵梨子握着拳头高声道,“肥马轻裘,斗鹰走狗,锦绣风流,游戏人生,实乃我辈之楷模也!”
  小梨花儿一脚将他踹飞,怒道,“捡鸟去!”
  这没出息的东西!
  ☆、第49章
  一行人过了晌午方拎着满袋子的鸟雀回家。
  赵长卿两辈子头一遭这样放松,可以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在雪地里跑一跑,北风掠过耳际都不会觉着有丝毫的寒冷。此时,她才真正觉着,烟灰色的天空都这样的辽阔,仿佛灵魂都被涤荡一清。
  她平生第一次,轻松放肆的如同一个孩子。
  连赵梨子都觉着赵长卿与以往有些不同,他虽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却能感受到赵长卿心中的喜悦,笑着拉赵长卿软软的小手道,“卿妹妹,你要是喜欢逮鸟儿,明天我再带你来。”
  赵长卿笑,“天天来有什么意思,明天一放晴,雪也要化了。”
  赵梨子道,“那咱们下回下了雪再来。”
  “好啊。”赵长卿愿意享受自己的童年,那些匆匆流逝的岁月,如今皆已重新来过,实在没有理由不珍惜。赵长卿转头笑问,“先生,外面什么样啊?帝都什么样?”
  苏先生笑,“南北各有风情,若说帝都,繁华锦绣,人烟鼎沸,远胜边城。”
  赵梨子问,“是不是有许多好吃的点心果子啊?”
  “对啊。”苏先生牵着苏白的小手,笑道,“若说求功名富贵,那是好地方。”
  赵 长卿双手背在身后,小靴子一下一下的踢着脚下的积雪,道,“春闱就是在帝都城。不过,我是女孩子,不用考功名,不知何时能出去看一看外头的天地呢。”上辈 子,她到死都未能踏出边城。那时,原本以为凌腾高中之后,她便会去帝都与凌腾一道生活。私下里还担心一口乡音被帝都人瞧不起,赵长卿私下苦练帝都话,不想 凌腾高中之中并不需她到帝都陪伴,凌家亦需她在老家做牛做马……如今,她早已将凌腾之事放开,或者因为上辈子活的太窝囊,物极必反,赵长卿竟是如此的向往 边城外的天空。
  小梨花儿却有不同意见,她道,“外头虽好,咱们家在边城呢。外头没个亲人朋友,纵使山好水好,想必也寂寞。”
  赵长卿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不回来。不然,若一辈子只在边城,没去过江南水乡,没见识过帝都富贵,到死时一想,一辈子匆匆而过,才是寂寞呢。”
  小梨花儿道,“那也得很久以后了,在边城,咱们自家门口做些小生意容易,若是去了外处,怕是谋生不易。”
  赵长卿叹,“是啊。”如苏先生这样有本事的人,到了边城,都只能做夫子谋取生活所需,如她,岂不更是难上加难了。叹一回气,赵长卿笑,“去不去得了也不要紧,咱们先想想呗,反正做梦又不要钱。”
  赵梨子道,“这也不难。以后我把我姐编的篮子卖到全国各地,你们愿意到哪儿去,我都带你们去。不要说江南帝都了,就是西蛮北凉南越,都是我赵梨子一句话的事。”
  小梨花儿笑,“虽说做梦不要钱,你也少白天发梦。”
  赵梨子将嘴一撇,对他姐颇是不满,撅着嘴道,“姐,你别总瞧不起我,成不成?你再这样,以后不带你出去,我只带卿妹妹!”
  “你就吹吧。”小梨花儿根本半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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