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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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妈得的是什么病?”一直没有说话江炎忽然开了口,语气平淡而波澜不惊。
  “听说是恶疾,她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但是……”看护似乎有些犹豫,语气也变得不确定了些,“有一次我和她值班,好像看到她偷偷拿过给病人的氯痰平……我那时候以为她是要给7号的,也就没怎么在意。”
  “7号?”楼夕放下笔,眉间轻皱。
  “哦,对不起。这是我们对病人的代号。”看护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慌不忙地解释道,“李芝是负责7号的看护,除了平时的工作以外,她也经常会在7号不犯病的时候找他聊天……唉,你说这个李芝也是够奇怪的,和一个精神病人,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
  “我想见见这个7号。”江炎站起身,黑瞳如魅。
  “这个……可以是可以……”看护脸上似几分是不情愿,却又碍于面子不得不答应了下,“但是先说好,出了什么事情可不能怪我。”
  楼夕收了桌上的纸笔,满面狐疑,“什么意思?”
  “这个7号是个重症精神分裂患者……别看个子不大……发起疯来都能扛得动大象……”
  楼夕凝神望着面前不言不语的男人,实在是无法将他与刚才看护口中的精神分裂者联系起来。
  “你好,我叫楼夕,可以问你些问题么?”
  男人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扬起笑意,“可以啊,你说。”
  “你认识李芝么?”
  “李芝?哦,认识。”宽大的病号服悬在男人干枯的身子骨上,寒掺得叫人不忍,“她好久没来看我了。”
  低声的抱怨,仿佛是在撒娇。
  “王看护说你们经常聊天,能说说都会聊些什么内容么?”
  “嘻嘻嘻……”男人猛地捂住嘴,唇间如女子般笑得蜻蜓点水,“还能有什么话啊,都是些……耍流氓的东西呗。嘻嘻嘻嘻……”
  这一笑笑得楼夕几乎是鸡皮疙瘩四起,她努力定了定神,标志性的笑容一刻不减,“那你知道李芝家出事了么?”
  “我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呢……”男人忽然站起身,手舞足蹈地上蹿下跳起来,“还不就是她那个神经病的妈,拖累了她,搞得我们也结不了婚么……”
  楼夕有些吃惊地放下笔,“你们要结婚?”
  “对啊,我们都圆房了,怎么不能结婚?!”男人猛地冲向楼夕,狰狞面目下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都是你们,你们……要不是你们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我早就和李芝结婚了!还有她那个神经病的妈,死了就死了,连死了还要咒李芝嫁不出去!现在好了,李芝不见了。你们还我李芝……你们还我媳妇……”
  话音未落,便是伸手去抓楼夕的长发。
  说时迟那时快,江炎一个箭步上前,生生替楼夕挨了一下。
  他的个子高,7号只能抓到胸口,却是毫不示弱般一下下扯着江炎的衬衣,直到细长的指甲划破布料,扣进男人坚实的肌肤里。
  “快快……你们快出去……”一旁的看护们见形势不对,赶紧开了铁门栅栏招呼两人离开,“赶紧的,别浪费时间。”
  铁栏里7号撕心裂肺的嚎叫着,恶毒的眼神牢牢地锁住楼夕。直到被身边的看护狠狠打下一注镇定剂,这才是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楼夕踉踉跄跄地跌出门外,一个没站稳顺势跌进了江炎怀里。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却猛然看见男人胸口的道道血痕。
  “疼么?”楼夕直起身子,心里猛地一紧。
  江炎笑着摇头,反问,“吓着了?”
  “才没有呢……”楼夕倾过身子,挣脱他怀。
  “楼夕,”昏暗走道里,江炎缓缓走上前,俯下身来,“别担心,我在。”
  一字一句,宛若誓言,震击她心。
  ☆、第9章 牵线人偶(四)
  “两位警官,实在是不好意思,7号就是这样,除了李芝谁也没办法管得住他。”从病房出来,王姓看护一路陪着两人回到小会议厅,脸上微微带着愧色。
  “没事,我们理解。”望着满面沧桑的中年妇女,楼夕不知为何地生出些心疼来,“在这里工作,你们也是不容易。”
  看护面上隐隐划过一丝感激,嘴上也是道谢不断,“谢谢……谢谢……我做这行的时候就被很多人看不起,说什么到了精神病院就是个精神病人……今天楼警官您一番话,真的……我……如果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通通告诉你。”
  楼夕点点头,“刚才7号说他和李芝已经圆房,这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这些病人,就是会说胡话。7号总说自己和这个、那个有关系,也从来没有人当回事过。”
  “这样啊……”楼夕若有所思地答应着,继续问道,“还有就是,李芝身份证上的住址是已经拆迁的老城区,你知道她平时都住哪里么?”
  “哦,这我知道。好像她妈死了之后,她就搬去了她妈乡下的房子。”
  “有具体地址么?”
  “有,”看护低下头,接过楼夕递上的纸笔,“具体门牌我记不清了,但是我在李芝刚来的时候陪她回去过一起,红砖白瓦,挺好认的。”
  从精神病院出来已是日落时分,楼夕跟着江炎上了路虎,便又是风风火火地超李芝老家赶去。
  一路疾驶。
  不知道是怎么了,楼夕总是能想起7号关于“圆房”和“结婚”的一番话,半响,却如何都想不出和案子该有什么联系。
  “你觉得李芝是凶手么?”楼夕托着下巴望向江炎,眼神里几分是不确定。
  “就算不是主谋也能是个帮凶。”江炎平静地答着,忽然地话锋一转,“你怎么了?”
  “我……”她有些惊讶他轻易看出了自己脸上的捉摸不定,像是说谎的孩子般微微垂下眼来,“就是觉得其实李芝也很不容易。而且在精神病院里,多少能算个好看护吧。”
  “是,可是你又怎么能知道一个好看护就不是一个变态杀手呢?”江炎踩下刹车,路虎稳稳地停了下来,“走吧,去会会这个好看护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芝老家在城区不远处的近郊,一片黑压压的平房间,如王看护所说的那样,李芝家的红砖白瓦显得格外好认。
  楼夕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屋里人的应声。
  “谁啊?”这是低沉沙哑,而如男人一样的声线。
  “居委会的,”楼夕下意识地撒了谎,语气镇定如水,“做人口普查。”
  屋里人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踏着微重的步子,极慢地朝门口走来。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一个身材矮小,腰圆膀粗,甚至还带着些小胡子的人,满眼警惕地站在了两人面前。
  好像在哪见过,又好像没有。
  “你好,”楼夕凝神望着面前人,极力遏制地内心的起伏不定的情绪,“我们是负责人口普查的,可以进屋问问你家的情况么。”
  “乡下居委会里还有你们这样城里模样的人……真是想不通……”那人低声嘟哝了几句,却依旧转身为两人让了道。
  “您多想了,我们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过来实习体验的。”楼夕滴水不漏地接着话,面色淡然。
  “我说嘛,”那人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朝楼夕后面指了指,“我这里破,也没几个凳子,你们就自己找地儿坐了吧。”
  楼夕点头,随江炎一道坐下。
  房子并不大,甚至说是有些狭窄,只不过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滴尘不染。
  卧房的大门半开半掩着,隐隐绰绰间,半露出些许粉墙。
  “您这儿真是干净啊,”楼夕有些打趣地说着,浅笑纷然,“我妈老说我什么都不会做,家里乱得跟猪窝似的。”
  “哈哈,”那人笑了笑,原本警备的情绪似乎也好了几分,“你们大学生哪个不是甜罐头里泡大的,这些粗活累活当然不会做了。对了,你们人口普查要问点什么?”
  楼夕伸手掏出纸笔,假意记录,“就是户主啦,你们家有多少人,人均收入,之类的。”
  “户主啊……”那人低头想了一会,皱起眉来,“我其实有些不确定。照例说我妈死了之后就把房子留给我了,但我后来因为给她料理后事,所以也没怎么管过接手的事。”
  “那能把您的名字告诉我么?这样我们也好给您登个记?”
  “登记就不用了,”那人极为客气地摆摆手,继续说道,“你就告诉居委会那帮老崽子这房子现在是二妹子家李芝在用的,就好了。”
  楼夕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那这个李芝,您知道她现在在哪么?”
  “在哪?你这娃娃说话还真是逗,我不就是么。”那人语气低缓,却让原本缓和的气氛再一次有些紧张起来,“还是说,我长得配不上李芝这个名字?”
  楼夕这才是想起自己先前是在邵宇给出的资料里看过李芝的照片,也确定了那人开门的一瞬间那股“熟悉”感的来源。她定了定神,笑着打起圆场,满面天真,“哪有哪有,阿姨你说的是哪的话。我也是新来的,居委会也不告诉我们谁是谁,您可别见怪啊。”
  “这倒也是。不过,娃儿,你不要登记么,这里就我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其他人了。”李芝瞥过楼夕一脸的善意,加上她那一声“阿姨”叫得着实甜糯,也就不再追究。
  楼夕乖巧地点头,低声说“好”。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地聊着,不知觉间,已是夜色渐浓。
  李芝抬眼瞥过窗外,忽地站了起来,“不早了,我也有点累了,你们要是问完了就早点回去吧。”
  好一个出其不意的逐客令。
  楼夕只好惺惺说“是”,却在刚要迈出门口的一瞬又被里头人叫了住。
  “对了,娃娃,我今天和你聊得还算投缘,这个送给你做纪念。”
  楼夕低下头,只见那头递上的布制娃娃。
  那娃娃做得是极其好看的,一针一线,明显就是花了心思的东西。楼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手接了过来,“您这个娃娃做的真好看。别人看到了羡慕都来不及呢。”
  “那就让别人羡慕去,你要是喜欢啊,下次再来,我还给你缝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
  楼夕连应了几声“好”,心里却猛地一紧。
  跟人一模一样的娃娃,究竟是人,还是娃娃。
  离开李芝家的时候外头早已是漆黑一片,城郊的灯昏昏暗暗,路也是泥泞地难走。
  楼夕仔细端详着从李芝那里得来的娃娃,愈发心神不宁起来。
  精致的线脚,滴水不漏的工艺,还有几乎跟两起案件被害人一模一样的夸张宫廷裙。
  加上先前在李芝家见到的、如少女卧房似的粉墙,还有时不时扬起的轻音乐,一切的一切,都让楼夕心中疑云渐浓。
  “江炎,”直到是离开李芝家有些距离后,楼夕才悻悻然开了口,“你说这个娃娃……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江炎停下步子,低头望向身边人有些苍白的侧脸,语气平静而安定人心,“不会,顶多算个诱饵。”
  “诱饵?”
  “她不是说了么,如果你喜欢,她还给你缝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江炎顺手接过娃娃,饶有兴致地摆弄起来,“前提是你喜欢。只有你喜欢了她才会去做,所以一切都是你的意愿,所以在她脸上才看不到任何的愧疚感。但是如果你不喜欢,她也就不会来强迫你。”
  似问非答,似答非问。
  楼夕想了一阵,不可置信,“你是说,她在选择受害人的时候用的都是这种方法?……送一个娃娃?……然后等被害人自己上钩?”
  江炎点头,反手将那娃娃举过头顶,“是啊。送一个几乎所有少女都爱不释手的娃娃,然后等她们上钩。你也看见那个粉色墙壁的房间了吧,估计那里就是受害人待的地方。”
  楼夕忽然想起不久以前天涯上很火的一个帖子,说的似乎就是c市天桥下有个卖娃娃的手艺人,虽然摊子很是简陋,但是工艺却是好得很。她偏过头,语速加快,“我怀疑那个房间的用途,可是你怎么能确定受害人就在里面?甚至你怎么能确定她就是凶手?”
  “你们谈话的时候她总是时不时地看向那个房间,应该是知道自己之前太急忘了没有关上门,又怕忽然去关门会引起我们怀疑。按照王看护的说法,李芝学习很好,也很聪明,自然就会考虑得比较全面。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隐隐的音乐声,都是些19世纪的圆舞曲,极为符合我们先前对犯人‘复古’情节的定义。”
  昏暗的灯光叫那手工娃娃更是平添出几丝鬼魅,微风徐过,楼夕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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