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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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源:……
  颜神佑笑道:“不啦,去了还要再回来,忒麻烦的。昂州偏僻,到时候总要迁都的。可惜旧京又有些破败,我们都不忍回去看。”
  楚攸来了精神,也不稳稳倚着凭几了,坐正了问道:“殿下是说,奉命勘选营造新都之地?”
  颜神佑点头道:“是的呀。”
  楚攸心里咯噔一声,问道:“殿下可有中意的地方?营建新都,是千秋万代的事情,可马虎不得。殿下出征,似乎也不曾带着将作等人,如何选址?不如老臣为殿下荐几个懂地理风水的人。”
  楚源一听就知道他哥这是犯傻了,忙说:“昂州城便是殿下主持兴建的,古尚书也不过是督办而已。大郎就不要让那些人出来贻笑大方啦。”
  颜神佑笑道:“那又怎么样?还没定呢,说不定还有启发哩。”
  相当的软糯好说话。楚攸因为被弟弟打断而产生的一点不自在也消散了,口上却说:“成与不成,还要请圣裁的。又不是我们这时说了算,殿下事务繁剧,不过是为殿下分忧而已。”
  楚源:……哥,你作死就作吧,别拖兄弟下水啊!
  颜神佑却又转了话题,与大家说些家长里短,讲些出巡的趣闻。说到方三,陈家家主便掩鼻道:“如今世道也变了,礼乐崩坏,这等上人也敢跳上台面来,简直不知所谓。”
  楚攸却比较关注另一件事情——坞堡。雍州地方比较靠西,本地并不产什么盐,全靠与外地交换来。并入大周版图之后,盐价下跌,对他反而有利,对于盐业,他倒是支持官营的。可取消坞堡就不好了,楚攸说得也很直接:“拆了这等强人的坞堡也就罢了,殿下切莫要一概而论呀。坞堡是为守境安民,避贼自保。前朝又命天下士绅自募兵,拆除了坞堡,散了部曲,要这些人往哪里去?”
  颜神佑道:“国家自然是要授田的。”
  楚攸就有些不大痛快,可是颜神佑脸上的表情太过理所当然,眼神又是那么的无辜,他又生不起气来。耐着性子跟颜神佑说:“这样可不大好。人家为了防贼,花了偌许力气修建的坞堡,这说拆就拆,便是朝廷,也不能这么强横的。”
  颜神佑摸摸下巴:“就是说,只要没贼就好了,对吧?”
  她还认真讨论上了!
  楚攸心里大呼上当!心道,你这是要借剿贼的名目来强拆么?
  李纪性情温和,来打个圆场:“东朝多逆贼,西朝多士绅,自然是不一样的。”
  颜神佑也见好就收:“那是当然的啦。”
  楚攸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听颜神佑继续说:“说起来,我们家也有坞堡来的,小时候我还在那儿住过一阵儿呢,可好玩儿了。拆了也怪可惜的,谁要拆那里,我可要跟他拼命了。”
  楚攸心说,你知道就好。
  楚源却是满心的晦气,暗道这大哥好不晓事的,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你要闹个国中之国搞自治,不但自己闹,还扯上一堆人一块儿不服王化,这不是作死么?楚源决定,跟亲爹告一状去。自己的话楚攸是听不进去的了,楚丰说话总还是有点份量的。
  同时,楚源当天晚上又悄悄的去求见颜神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必须跟着朝廷走!
  颜神佑笑道:“我知道伯父您是个明白人。”
  楚源连说“不敢”:“殿下的伯父是鲁王,臣不敢僭越的。”
  颜神佑摊开地图,因指冀州,问他喜欢不喜欢。楚源连连摆手:“这不是臣能决定的事情。”
  颜神佑肃容道:“伯父不必惊慌,凡事,我心里都有数,阿爹心里,也有数的。”
  楚源擦汗,得到一个不错的消息,再次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拿出一份让领导满意的成绩单之后,放心地告退了。
  颜神佑在本地接见士绅,收他们的礼,四处巡游。顺便也去看看她相中的那一块用来做新都的地方,地图上圈选完了,毕竟不如实地考查来得直观。只可惜这地方正在河北岸,只能遥望。
  颜神佑远远地看着,发现这里地方很大,能放得下她预想中的新都。扬鞭遥指,低声对霍白道:“那里是我中意的新京之地,记得渡河之后,将四野悉收于手,不要授出去。”
  霍白道:“做皇庄?”
  颜神佑道:“哪有吃独食的道理?就是皇帝,也不能不让大家利益均沾不是?朝廷诸公产业多在南方,新都在北,这样不好。”
  霍白笑道:“臣明白了。”
  “又说客气话了——你们两家的亲事,怎么样了?听五娘说,家里已经准备上了?”
  霍白道:“那是我族妹,我们不过凑个热闹罢了。五娘热心,很是贤惠,为她操劳不少。”
  颜神佑道:“我还说五娘来,不要太热心,好心办了坏事情。你们隔了房,她太热情了,岂不显得小娘子父母兄弟不热心了?”
  霍白道:“五娘有分寸的。”
  颜神佑道:“到成婚的时候,天下也该大定了,婚礼该在新都里办了。到时候十里红妆,该很热闹了,我是一定要到府上去讨杯喜酒喝喝,顺便为难为难新郎的。”
  霍白道:“求之不得。”
  两人说了几句,霍白便去安排护卫。虽然颜神佑自有玄衣亲卫,霍白作为当地主事,还是要为颜神佑的安全负责的。
  颜神佑却对阿胡招招手,阿胡奔驰而来,颜神佑低声道:“盯紧楚攸!”
  阿胡身形一震,低声道:“遵命。”
  楚攸却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了,就是不停地做媒、结亲而已。眼下正僵持着,除了这个事儿,似乎也没旁的事情好做了。
  霍白却有些忙的,他倒是不客气地拆了几家“附逆”的坞堡。因为这些人是受了伪职的,拆起来是毫无压力的。有提出议异的,霍白直接请他过来喝个茶什么的,弄得好些人家连年都没有过好。
  楚攸曾以新年不好搞得这么人心惶惶为由,向颜神佑求情,希望颜神佑能够阻止霍白。他却不知,霍白这么搞,就是颜神佑授意的。颜神佑摆出一张无辜的脸,问楚攸:“怎么霍小郎把没犯法的也抓了?谁是无辜受害的?伯父说与我,我请他来好好说说。”
  楚攸:……怎么你来了我觉得越发的憋屈了呢?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就这么不对着过了年,年后没几天,颜神佑便动身返回土城。同时,向颜肃之发出了信号:早前让您老准备的大船,该来了吧?
  颜肃之答曰:要走海路,会比较慢一点,大概二、三月份能到。正好避开凌汛,逆流而上的时候也比较安全。
  三月初,舰队来了,总攻的号角,即将吹响。
  ☆、274·好多的盒饭
  从霍白踏上征途算起,统一之战已经一年多了,从颜神佑披挂上阵算起,时间也过去半年多了。一场仗打这么久,大周上下的神经都在亢奋着,有一种胜利者的荣誉感,尚可支撑,另外两家却已经开始疲软了。
  用颜神佑的话来说,这是一场持久战,大周越战越强,地盘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佐以比较合适的政策与比较不错的执行力,达到了一个可持续的发展。对面两个邻居就比较惨了,地盘在缩小、人口在减少,但是要养活的嘴巴却没有少多少。
  济阳王那里略好一些,因为败的时候好些个兵没有来得及跑,被俘虏了,就地成了战俘,那是霍白需要操心的事情了。阮梅这里就比较苦逼了,他的兵力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挺得意的,这就是日后翻盘的资本。
  万万没想到啊,打仗这回事,人少了固然不行,越也不是人越多就越好的,尤其在后勤补给十分不给力的情况之下。国土面积少了三分之一,还是挺肥沃的那三分之一,这个问题就相当严重了。农业就是靠天吃饭,南方能一年三熟,到了北方就只有一年两熟了。
  丢掉的这三分之一的地方,正是在南边,两年三熟,算是粮仓了。僵持了斗年,这片地方落到颜神佑的手里,恢复生产,不但没有成为拖累,反而于军粮有所补贴。阮梅的陈国就得从其他的地方将这些损失给找补回来,比如加税。谁肯让你凭白无故从自己的兜里掏钱呢?原本比较倾向于阮梅的民心,就有那么一点动摇了。只是时日尚浅,目前还不明显。
  从去年秋末开始,阮梅就开始着急了,陆桥作为一个丞相,也还算称职,尽其所能,给阮梅提供军粮。可惜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努力,地盘上的粮食终究是有限,已经把能征的粮都征了,好些百姓已经开始吃野菜了——手里的余粮都被补征走了。更可担忧的是,精壮男子服兵役去了,对生产生活也产生了很大的破坏。陈国之地,本就经过近十年的兵乱,这仗要再打上一年,陈国就要从经济上被拖垮了。
  阮梅的士卒,前锋营这样的地方,还能保证一天三顿,两稀一干,其他的地方,一天能有三顿稀的就算不错了。阮梅也知道这样不行,必须趁着士卒还没有饿死,早日与颜神佑决战。他的主力并没有受损,颜神佑的战线也不是铁板一块。
  冬天的时候,只恨河面结了凉,滑得要命,从河面上往前冲锋,一不小心,不用方来砍杀,自己就要先跌个大跟头。山璞又见天儿的排人轮班守在河边上,见着对岸有人来,就拿那个推杆把人往河里推去,一推一个出溜,滑出老远。
  席重曾给阮梅出了个主意,让阮梅寻人去唱些南方小调,引起周兵的乡愁,好趁虚而入。岂料想在南方找点北方人,那是极容易的,想在北方找南方人,却是千难万难。更要命的是,山璞的中军都是山民组成的,跟一般南方人还不是一个概念。
  最后席重自己都叹气了,主动跟阮梅说:“那个,现在是不成了的。”
  然后就在阮梅的瞪视下声音越来越低,人也越来越缩,渐渐把自己缩成了个球:“这仗没法儿打了,真的,皇帝不差饿呀!”
  阮梅怒道:“那你说怎么办?”
  席重道:“您这儿吃饭的太多了,要不春天了,放一些回去种田吧。回去了,还能打点粮食,又不是用陛下养活他们,他们反要缴租税。留下来,田里少了劳力,收成就要不好,还要耗费粮饷。如此往复,只会越来越糟。”
  阮梅道:“不行!”人太少了,就是给对面加菜的。
  席重:……那你还问我干嘛?你真的该精简一下了,还有老板,我觉得你快要破产了。
  阮梅下了决心:“河面开了便与他们决战!”命令征集船只,开春决战。又命常恢部盯紧李今,不要这里防住了,那边被李今钻了空子。
  席重:……我觉得我需要跑路了。他试图劝说阮梅,要不就跑掉算了,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反正,乱世么。要不就投降好了。通常情况下,像阮梅这个级别的人,如果肯出降,大概会封个顺命侯之类的。没现在的权柄威风,可是保个命、衣食无忧,那还是能够做到的。
  阮梅又瞪他,再次将席重给瞪成了个球,然后召来了两个亲卫:“看着他,不许他跑了。”
  席重觉得自己很冤枉。
  阮梅对他已经是留了情了的,也许是他给人的印象太怂,又或者是他投了阮梅的缘了,换了一个人,敢说这个话,早被阮梅劈成八瓣儿了。席重擦擦眼泪,继续缩在角落里,开始琢磨着怎么跑路。阮梅又去愁他的军粮了,思来想去,境内士绅富户应该有不少存粮的,应该可以征借一点。
  阮梅便手令陆桥,让他从这个思路去搞点粮食。
  陈国的京城当然不会太过接近边境,既不近周,也不近西朝,当然,与北方的胡人也有一定的距离。现在,因为颜神佑的大举进军,伪陈的都城就在阮梅身后两百里的地方。阮梅已经没有办法再后退了,再退,他就只好守着京城等颜神佑攻城了。
  京城一破,整个大陈国一块儿完蛋。阮梅再神经病也知道,一旦他败了,现在还管他叫陛下的那些人,等不到天明就得朝颜神佑投诚。早点弄到些粮食,让士卒吃得饱饱的,来个出其不意!
  阮梅亲自制定了计划,选看了地图,希望能够绕开周兵正面的防线,选一个他们没有预料的地方登陆。只恨这水文地理太讨厌!河滩有陡有平,水流有急有缓,合适登陆的地方还真不多,下一个地方在下游百多里。背后就是京城,大军不能全走,必须留足够的兵力,能够防止意外发生。分兵之后,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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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阮梅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这里想着分兵,颜神佑那里也在想这个事儿。东、西两路并进,西路军一路顺顺利利的,东路军就先抑后扬。但是东线的敌人明显更凶残一些,如果让西线解决了济阳王再顺流而下帮忙打阮梅,这个总体上于大周无损,但是东线的战绩就比较难看了。
  颜神佑这里,往西一点有李今,目前李今经过磨练,已经能够上手了,且不用管他。她比较担心的是,正确与阮梅对抗,损失会比较大,不如从下游登陆。比如出海口那里,或者干脆一点,战船不开过来,而是直接再往北一点,从沿海登陆。
  只恨战船上的兵士太少。大周水师,两万来人,押着几百条战船,本来就是为了装船运兵的,不是专程来打仗的。
  颜神佑想了想,便也分兵,让颜渊之与山璞守土城,自己却带玄衣,飞奔到下流与军师会合。将水师舰船一分为二,继续北上,接应山璞与颜渊之。另一部正好给颜神佑借为跳板,从土城下游百多里地适合登陆的地方渡河北上。玄衣且不袭伪陈京城,而是奔袭阮梅大营。南岸见她到了,便也配合着自土城往北渡河,夹击阮梅。
  双方都制定好了战略,就看谁执行得力了。
  山璞不愿意让颜神佑来回奔波,颜神佑却说:“玄衣长于奔袭,你们的兵都不行。我还要亲自见一见水军都督,与他说分兵的事情,没我的虎符军令,你们分不了他的兵,更分不了他的船。”
  颜渊之道:“玄衣既是奔袭,攻营的器械便有所不足,你待怎地?”
  颜神佑笑道:“这个放心吧,船上都有的。这些船上,都装了拍杆、抛石机、踏弩等物,又有箭枝、巨木等,可以补充的。”
  颜渊之道:“我并不疑心水师没有准备,只是问你,这些东西,你要怎么搬运?你要跟着船走,那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呢。要想奇袭,就要轻装简从。我看对面也立起土城来了,并不是暗夜袭杀就能够轻易进去的。”
  颜神佑道:“那这样,我往下游去,上船前先征些车,用来运军械。咱们约定个时间,南岸先渡河。”
  颜渊之道:“也好。”
  于是约定,颜神佑往下游去,山璞与颜渊之只等着水师的船到了,就登船往北而去。颜神佑在阮梅大营附近埋伏下了,等阮军出营时,再趁机掩杀。
  颜神佑带着玄衣,悄悄地走了,为了防止被对岸侦知,她还注意离岸边数里行军。船行比较慢,不出三日,颜神佑便与水师相遇了。
  周朝水军都督海平潮是先前颜肃之还在归义的时候已经投军了的当地人,颜神佑认得他。此人年近四旬,赤红色的脸膛,手脚粗大,一部乱篷篷的胡子,官话说得很不地道。颜神佑在昂州呆惯了,倒是常听到这样不标准的官话,倒没有沟通的障碍。
  海平潮的名字还是颜肃之给起的,他本来的名字有点叫不大出口——他原是海边渔民出身,因水性极好,又很通行船诸事,颜肃之剿海贼的时候投军,一路立了功劳,正好做了水军都督,颜肃之就给他改了个名儿。眼瞅着这些年的仗都是在陆地上打的,大周朝的水军就是个摆设,这让海平潮万分憋屈。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海都督就请命亲自来了。
  与他同来的,还有颜神佑的熟人韩斗。韩斗没有争到先期北伐的名单,有点心塞,这次增援,他主动请缨,颜肃之担心女儿,命让他也带着本部万人过来听颜神佑调遣。
  见过颜神佑,两下核过了虎符,海平潮便汇报:“殿下,臣这里有水军两万五千甲士,战船五百,其中楼船三百。”
  颜神佑一个趔趄:“这般多?这是都带来了吧?”
  海平潮道:“陛下说,胜败在此一举,玩就玩把大的,都交给殿下了。”
  颜神佑:……“除了你,还有谁能带得动舰队的?”
  海平潮有点疑惑:“公主不让老海打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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