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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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尚书出列,额头冷汗:“回陛下,此案略有眉目,结案还需些时日。”
  父皇轻轻哼了一声,转向大理寺卿:“杜爱卿,听闻近来你同撒爱卿一同查案,原本涉及你寺下属,你不仅不回避,还主动干涉,不知进展如何?”
  大理寺卿亦冷汗:“回陛下,臣同撒尚书探讨过案情,进展同他一样。”
  父皇重重一哼:“这么说,本朝两大断狱奇才破天荒首度联手,还是无法结案?此案莫非真是无人可断?”
  满朝静寂时,我道:“父皇,此案元宝儿可断。”
  “不得胡闹!”父皇对我十分无奈,恨不得即刻将我拎走。
  我走到醒目一点的地方,认真道:“元宝儿没有胡闹,元宝儿知道凶手是谁。”
  此话一出,聚拢来的目光更多了。
  惊奇,疑惑,怀疑,期许,各种视线,当然也有父皇撑着额头绝望地断定我又要犯傻了。
  我挺胸,努力让父皇看到我,不要太绝望,“元宝儿没有胡闹。”
  刑部尚书斗胆道:“陛下,既然太子殿下坚称自己可断此案,不如让殿下试试。”
  大理寺卿附议:“陛下,臣等也希望早日破案,若殿下当真知道真凶,不妨让殿下指认。”
  楚学士也附议:“陛下,学问经世治国才是正途,殿下小小年纪若真能破获此案,实不亚于战国甘罗。”
  父皇踌躇一阵,看我一阵,又看向宰相和太师。
  宰相也迟疑一阵后,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臣觉得,可以一试。”
  众人征求郑太师意见,太师略冷淡,却也不便驳了众人的意:“那就请殿下一试吧。”
  父皇终于勉为其难点头应允:“既然众卿同意,元宝儿你且来断一断,此事可不是儿戏,你想好了再说。”
  几百双眼睛骤然将我凝视,由不得人不紧张,回望了一眼人群,发现晋阳侯也淡淡地将我看来,想了想他挨板子的淡定从容,顿时我便释怀了。
  当着满朝百官,我将案情一一断来。
  “卿月楼花魁被害案,凶手并非舅……呃并非大理寺丞,他是被栽赃的第一人。虽然案发现场留有大理寺丞的鱼符,但不足以证明他是凶手,大理寺丞只是不巧去过卿月楼见过花魁,又非常不巧与花魁有过争执,更是不巧被人利用而已。”
  郑太师道:“这么多不巧,他还不是凶手,那什么人才不巧正是真凶?”
  我咽了咽口水:“真凶不巧就在此刻的朝堂上呢。”
  视线扫过,众人跟着色变,生怕我目光多作停留。
  ☆、第24章 案情真相大揭秘之一
  父皇不由发出警告:“元宝儿,指认大臣,可得有十足证据。你有几分把握?”
  我信口胡诌道:“十分的把握。”
  父皇终于视死如归,放弃了挣扎:“那你继续。”
  我重回正题,想了片刻才寻了回去,开始背少傅交代我的话:“此案有几大疑点:第一是现场太乱,似是有人刻意布置;第二是经大理寺登记造册的花魁房内珠宝凤钗和十几万两银票,在案情移交刑部后不久即被调换;第三是刑部停尸房内的花魁尸首也被李代桃僵;第四是卿月楼报案人的身份之谜。这四大疑点,可同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对证。”
  撒尚书和杜正卿当即出列:“确如殿下所言。”
  郑太师冷淡道:“听说殿下近来与两位大人交往甚密,知晓疑点不足为奇,不知殿下可有谜底解法?”
  我动了动眉头,显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没有解法,怎么查出真凶呢。”
  撒尚书和杜正卿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其他大臣就更是如此,我爹就更加不敢对我有所指望,约莫是等着我闹够了后再想办法收场。
  我接着背少傅的原话——
  “现场太乱,是凶手故布疑阵,借大理寺丞常毓与花魁卿歌阙争吵的契机,杀害卿歌阙,嫁祸常毓。证物便是常毓落在卿歌阙房中的鱼符,证人便是卿月楼听见二人争执的丫鬟侍女,嫌疑便是报案人前往大理寺报案后,常毓隐瞒了对自己不利的证物线索。凶手设下陷阱,一步步逼得常毓往嫌疑人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同常毓落下的鱼符一起的,是作案工具,也就是原本属于卿歌阙的一只皮鞭。整个案发过程是这样的,常毓与卿歌阙因某事发生争执,不欢而散后,常毓失魂落魄离开卿月楼,有卿月楼姑娘们亲眼为证。凶手因是卿歌阙众恩客之一,知晓花魁房中特备密道,便趁人不备,通过密道进入卿歌阙房中,用皮鞭勒死卿歌阙后,又从密道离开,进入卿月楼院中。
  “不久,有侍女往花魁房中送饮食,发现卿歌阙被害。卿月楼鸨母惊恐过度,全楼陷入慌乱中,管家召集仆从商议安抚,此时混在人群中的凶手并未离去,也许是不小心延误,也许是故意停留,为脱身,便主动请缨报案。混乱中,管家焦头烂额立时应允,以为是楼中仆人,未曾看清其人面貌。大理寺当日册录中记载报案人是宋阿四,但卿月楼未有此人。
  “宋阿四极具嫌疑,但他并非凶手。凶手自卿月楼成功脱身后,雇了宋阿四前往大理寺报案。凶手不在大理寺露面,自然是担心大理寺官员将自己认出,之所以担心被认出,当然是因为凶手自己时常在同僚们跟前露面。没错,凶手自身便是朝廷大员。另一证据便是凶手对于大理寺丞常毓当值日的了解,故意让常毓见到自己涉足的案子,使其惊慌之中掩藏证据,进一步导致常毓嫌疑人的身份,同时也牵连至整个大理寺,促使大理寺卿杜任之不得不退出此案。
  “大理寺退出,此案自然便由刑部接手。而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素来不和,案子交手少不了会有纰漏,互相若不配合,很难查出真相。而且,两司嫌隙更为凶手提供了良机。从而使凶手得以顺利重返凶案现场,将现场原有的珠宝凤钗席卷,却用劣质凤钗替换,嫁祸与元宝儿的少傅,姜冕。”
  听到这里,满朝哗然。
  我爹也惊愕得不能自已,一半是为我所叙述的内容,一半是因我此时的不正常状态。
  我观朝臣都是惊讶之色,凶手并没有表现出反常与异样,少傅说不将此局一环环解开,真凶是绝不会承认的。
  郑太师自然不会放过关键的地方,眉头一挑,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此案还涉及东宫少傅?这便是姜少傅今日不出席朝会的缘故?刑部负责此案,为何未见刑部有所行动?”
  意思是刑部怎么没有把少傅下狱,大家都听出来了。
  撒尚书回应道:“下官也曾怀疑过姜少傅,但少傅已自证清白,此举乃嫁祸,可请殿下道明原委。”
  早知道破案这么累,我就不干了,少傅倒是乐得逍遥,恐怕现在还没起床。在众多怀疑的视线下,我继续竹筒倒豆子。
  “凶手在西京一家名叫簪头凤的首饰店里,以姜冕之名预订了一批首饰,还将票据寄送至东宫。以姜冕西京世家底蕴,是万不会沦落到品味奇差的山寨铺子里预订首饰的,凶手十分清楚姜冕与西京族亲断了财资供应,故而设了此局,却万万没有料到姜冕是个重品味胜过生命的纨绔,即便穷困末路,他也不会用劣质首饰去博美人一笑,太有失他世家公子的身份了。”
  众人大约以为我有些跑题,实则是少傅交代我一定要强调他的品味。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我继续娓娓道来。
  “票据上,姜冕的私人印章系伪造。少傅的随身印章,刻的并非‘姜冕’,也非‘姜羡之’,而是‘羡之’二字。西京不识羡之印,便是英雄也枉然。凶手非西京人,便想当然地造了‘姜冕之印’,而开在西京的簪头凤分号店铺,因其品味低下,无缘得见羡之真印。这才造成极大的破绽。”
  说罢,我拎出一枚紫玉小印,挂在手指。流光辗转,染透指端,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比较符合纨绔公子身份。其实初见少傅这枚印章的时候,我眼前一亮,便想私吞,可少傅交给我的时候是用抛的,可见纨绔风骨。
  叫人拿来纸张与印泥,当场我就盖了个羡之印。楚学士一见便直了眼,“这是书圣笔迹,莫非姜少傅与书圣也有来往?”
  我也不知书圣是哪个,其他人也都关注的是案情,没什么人搭理楚学士,只有宰相大人淡漠回了一句:“西京姜氏,有什么好惊奇的。”
  这时,父皇稍稍镇定了些,问我道:“那凶手返回现场就为了嫁祸?是临时起意?为何要嫁祸与姜冕?”
  “凶手脱身后却想要重返现场,确属临时起意。全因上京一家模仿钗头凤起家的簪头凤首饰铺给了他灵感,簪头凤老板为巴结凶手,赠与了凶手一盒首饰,凶手在朝中地位颇高,自然不将这盒首饰放在眼里,但却使他萌生了一计。因卿歌阙房中也有一盒上等钗头凤首饰,恐怕里面也有凶手昔日赠送美人的玉钗,过往或许令他不安,或许是想将自己痕迹彻底抹去。据说青楼恩客赠送头饰,多有刻上自己名姓以期美人铭记。
  “因姜冕初到上京,便会过卿歌阙,二人是旧识。嫁祸给姜冕便有前因。先前嫁祸常毓只是引子,因常毓与卿歌阙有过节在先,容易利用,更因常毓是东宫少傅姜冕一位指腹为婚的世妹的亲舅舅。常毓涉案,姜冕必不会袖手旁观,若将姜冕拉下水,他便难保清白,也难再做东宫少傅。但凶手为了保险起见,又用了首饰来直接嫁祸姜冕,却不知设局越多,破绽也就越多。
  “更令凶手想不到的是,在他重返现场之前,已经有人潜入了现场。也就是说,当时房中可有两个人呢。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另一人看到了。”
  众人果然又惊讶了,人群里,真凶不仅露出讶异之色,更多了似有若无的一丝惊慌,却也随着众人一起看着我,怀疑我话中真假。
  我故意停顿片刻,才道:“花魁房中不仅有密道通往后院,更有一间少有人知晓的密室。大理寺将案子移交刑部后,花魁房门上了刑部大封,有人自密道潜入现场拿东西,却猛然发现密道内另有脚步声传来,情急之中,此人躲进了密室。随即,凶手自密道中潜入房内,卷走花魁首饰,另用劣质首饰替换,然后又自暗道离开。凶手的一举一动都被密室内的神秘人瞧见,待凶手离开后,神秘人走出密室,也做了一件事。就是卷走了卿歌阙的十几万两银票,但却故意留下了一部分。”
  刑部尚书黑着脸望住我:“为何老臣未曾见到剩下的一部分银票?”
  我顾左右道:“因为被少傅和我拿走了。”
  “元宝儿,这是何故?以及,神秘人是谁?”我爹迫不及待问,都不计较我与少傅私自破坏现场一事。
  郑太师沉着脸道:“少有人知晓的密室却被神秘人瞬间进入,难道神秘人便是此间主人,死去的花魁娘子?”
  我看向太师,赞美道:“太师才高,不止一斗。”
  众卿全呆了。
  郑太师也愣了愣,“荒谬!”
  我不顾他们的惊奇反应,接着道:“那剩下的一部分银票,便是死去的花魁娘子故意留下,指认凶手的。”
  ☆、第25章 案情真相大揭秘之二
  “为了帮助刑部查案,我与少傅去过一趟卿月楼,自卿歌阙房中带走了一叠银票,正是花魁卿歌阙故意留下的线索。”
  有人不解:“银票岂能作为线索?”
  “不知各位大人可曾见过编号相同的银票?”
  大臣们交头接耳:“银票岂有相同编号?”
  我替他们解答:“当然可以有,假的银票,一个编号便可以造出不少张来。”
  大臣们顿时哑然无声。
  父皇面色一沉,嗓音冷下去:“本朝出现假钞?”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宰相忽然精神抖擞,双目圆睁:“可曾查出假银票出自何处?”
  我不紧不慢道:“假钞用的桑皮纸,模具也是丝毫不差,外形同大殷宝钞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有同号,若将同号打散,混入真钞,也是可以瞒天过海的。”
  宰相同我父皇一样震惊非常,“什么人如此大胆!”
  我配合回道:“用得到官办桑皮纸,仿得了大殷宝钞独一无二的模具,除了监守自盗还能有什么人能够如此神通广大?”说完,我又从袖中掏出几张假银票,呈给我爹。
  满朝大臣都惊呆了,接着便陆陆续续看向一处——户部官员班次所在。
  父皇拍案而起,一声怒斥:“户部尚书严修!”
  户部一片噤若寒蝉,户部尚书惊吓过度,颤抖着跪下,“臣在!”
  父皇让太监转送假银票与户部对证:“户部执掌大殷财脉,却如此监守自盗,身为户部尚书,你还有何话可说?”
  户部尚书汗如雨下,哆嗦着看了假银票,惊惧交加:“陛下,飞钱银票均属户部所辖,放印前后,数额模具都由臣一一查对过,绝无纰缪,绝不可能有同号,更不可能印量超过指定数额!”见无人信他,他竟向我投来绝望的眼神,“殿下,老臣冤枉啊!”
  我抓抓头,提醒道:“户部共有四支,直接瞎管飞钱银票的乃是金部。户部有人私造假钞,自然是要瞒过尚书。”
  我一言出,户部中金部官员也都惊恐跪地,“陛下,此事臣等并不知晓!”
  父皇大怒:“究竟何人所为?若不主动投案,待朕查出来,定要族诛!”
  满朝战战兢兢,无人出声。我看郑太师一眼,郑太师便收回望向户部中的视线,冷冷地瞅我一眼。仲离被惊恐气氛所感,不由紧张地攥住太师衣角。
  父皇转问我:“元宝儿,你可知私印假钞,系户部何人所为?”
  我走到户部尚书跟前,问道:“严尚书,近几个月来,户部可有失踪官吏?”
  户部尚书带着一头的冷汗思虑片刻,赶紧道:“回殿下,失踪官吏没有,倒是三月前金部有一名主事未曾告假便回家探亲,至今未归。”
  听了严尚书的话,虽然我面上没什么反应,可心内却是吃了一惊,少傅简直不能更英明,全被料中!
  当然我要再接再厉背诵少傅的话:“严尚书,那名回家探亲的主事,恐怕不是不告而别,而是被人杀害了。”
  “啊?”户部尚书瘫坐地上。
  一朝文武都震惊了。
  我走过户部尚书身边,来到户部其他数名跪在地上的官员面前,瞅准其中一人。之所以能瞅准,当然是得了少傅精准的描述,其人容貌清秀,状若妇人,但面色阴沉,从容不乱。
  “户部侍郎李元凤。”我喊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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