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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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上角一串英文奖项、设计概念,还有作品名称,翻译过来是“七号岩芯”。
  顾拙言将这两张纸折好,装进大衣口袋,甩上车门的同时掏出手机。他做一回万恶的资本家,深更半夜给秘书打电话,还破天荒的亲昵道:“小强,先别睡了。”
  床头放着一瓶安眠药,庄凡心辗转得后背起火,只得吞下两片,他沉沉地寐至旭日东升,闹铃失效,睁眼时早已错过上班时间。
  有一条未读,顾拙言早上六点钟发的。
  庄凡心心如鼓擂,顾拙言为什么主动发消息给他?是不是和温麟发展得不错,要确定关系,发来告知要删除他的联系方式?
  报应果然来了……
  庄凡心挣扎着点开,却是一份表格文件。
  他下载一看,里面有七八套精选户型的资料,筛选过,详情和利弊全部罗列清楚,还有一位经纪的电话。
  而表格被顾拙言重新命名过,骄矜地写着——不用谢了。
  第65章 什么爱不爱的。
  屏幕逐渐黯淡, 庄凡心戳亮, 如此反复。
  他趴着, 身下的枕头一如他此刻的心肝,被压得不透气,捂得热腾腾, 既难受也舒坦,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顾拙言搭理他了,竟主动搭理他了。
  庄凡心爬起来, 灌下床头的半杯水, 还咿咿呀呀地吊一番嗓子。待眸清声亮,他拨出顾拙言的号码, 手机贴在耳边,听见的却是扑通扑通的心跳。
  一声, 两声,庄凡心站军姿似的立在床边, 三四声响过接通了,他立即扮作优雅,强装淡定地说:“早, 是我。”
  “您好。”回应的是一道女声, “总经理正在开会,您是哪里?”
  顾拙言的电话转接到秘书那儿,人没在。庄凡心骤然腿软,跌坐在床边松了四肢百骸,回道:“打扰了, 我之后再联系。”
  他向后躺倒,望着墙角精致的法式石膏线,高级,洁白,不容玷污,像极了顾拙言如今的疏淡自持……他明白自己魔怔,瞧个什么都能攀扯到人家。
  门铃响了。
  庄凡心骨碌起来去开门,起得晚,不会是送早餐的,客房清洁是中午,也不对,他猜测着走到门后,打开看见裴知站在外面。
  浮夸点,庄凡心一刹那险些落泪,犹如亲人相见扑上去,将裴知粗暴地搂进房里。这段日子他游走在陌生的城市,斡旋于初入的职场,里里外外,叫孤独给浸泡腌渍透了。
  裴知解下外套:“想我吗?”
  “当然想,我以为你下个月才能回来。”庄凡心发现没有行李箱,“回过家了?我之前去看过外婆,她精神相当好。”
  裴知下飞机后先回的家,本想再去公司,和主管联系得知庄凡心还没上班,便改道来了酒店。他跟着庄凡心进浴室,停在门口问:“我的弟弟啊,适应得怎么样?”
  庄凡心答,都挺好。
  裴知一笑,报喜不报忧,没劲。
  庄凡心说:“真的。我清晨通勤,深夜归来,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看见为生活奔波的老少,没有谁活得容易,我很知足。”
  “这么快就有感触了。”裴知望着他,“既然都好,具体好在哪儿啊?”
  庄凡心握着牙刷刷出满口泡沫,薄荷凉而辣,将安眠药残存的昏沉一扫而空,他漱干净,狗似的喘一喘。
  看着镜子中的自我,他摘出最好的:“我遇见顾拙言了。”
  裴知抱肘的手不禁松开,确认好几遍,真的?这座城市地界宽广,一环绕一环,城南的人也许一辈子都没去过城北,可庄凡心竟然在熙熙攘攘的人中,这么快就遇到了顾拙言?
  该感叹一句“缘分”,叹完却涌起对前尘的巨大遗憾,以及对后事的迷茫。裴知端看庄凡心的神情,小心试探道,遇见之后的情形如何?
  庄凡心掬水洗脸,关于入职以来的情况,助理温麟,眼下和顾拙言的关系,他化繁为简地倾诉给对方。
  裴知听完怔忪:“这也太巧了。”
  庄凡心回卧室换衣服,的确太巧,不明白老天爷究竟想怎么安排。低头系纽扣,他不想再聊自己,问:“这趟回来还走吗?”
  “说不准,看情况吧。”裴知冲他挑眉,“怎么也要过完圣诞节吧。”
  庄凡心倍感慰藉,圣诞节是他的生日,估计裴知是提前回来为他庆祝的。穿戴整齐,他一手拎包一手搭着裴知的肩膀,上班去,商量道:“那到时候去你家?会不会打扰到外婆?”
  裴知说:“你没看公司大群么?”
  “我屏蔽了。”当代职场群组太多,麻烦。庄凡心摸出手机翻开群内的记录,原来圣诞节当天要拍摄广告,几位高层拍板,结束当夜举行圣诞趴,既为他回国接风洗尘,也为他庆祝生日。
  庄凡心哂笑:“太隆重了吧。”
  裴知说:“我答应了,到时候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这类派对适宜交际,各色人物齐聚一堂,灯红酒绿下能否谋求合作先不论,结交些人脉和朋友是必然的。庄凡心初来乍到,需要认识些行内、圈内的人。
  上了车,庄凡心仍捧着手机,离开公司群,手痒地点开顾拙言的头像。对方没回复,他望着那一份表格却足够欢喜,碰碰裴知的胳膊:“下午陪我去看房子?”
  裴知瞧他:“看房就看房,你美什么?”
  庄凡心不吭声,兀自扬着唇角。他囿于这一时半刻的幸福里,没有时过境迁,没有旁人的身影,只有车窗外洒来的一缕阳光,照得屏幕发白,要遮一遮才能看清顾拙言给他的消息。
  一份表格,一句谢谢,庄凡心不厌烦地看了一路。
  三千多个日夜后,顾拙言再次出现在他的聊天列表,他们归零的聊天记录也终于有了内容,而曾经被他备份的那些,在过往的岁月里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庄凡心的好心情保持到公司,设计部门口摆了一棵圣诞树,他与裴知并肩露面,引来一众同事相迎,颇有节日气氛。
  不经意瞥见温麟的位置,没人,庄凡心环顾一圈,问主管:“小温还没来?”
  主管说:“他昨晚请假了。”
  “昨晚?”昨晚见过面,庄凡心问详细些,“大概几点请的?理由是什么?”
  主管回答:“大半夜打给我,弄的我都没睡好觉。嗬,理由更有趣儿,心情不好,富家子弟真是娇惯,心情不好就不来上班……”
  庄凡心没听后面的讥诽,只觉狐疑,在车上时温麟撒娇嬉笑,完全不似心情不好,莫非他下车后发生过什么?
  此时回想起来,温麟昨晚的举动有点异常,刨根究底地问,还专挖顾拙言不好启齿的感情私隐。庄凡心不明其中缘由,恰好广告部来人和他交代拍摄流程,便暂时没再琢磨。
  会议结束,其他人离开会议室,顾拙言仍坐在位子上,翻翻手机,两通海南办事处的电话,要紧,他拨回去一口气讲了半小时。
  还有一通是庄凡心打来的,没说什么事儿。他没回。
  秘书把外套和提包拿过来,说:“总经理,司机还有两分钟到,下楼吧?”
  今天要去一趟贝因资本,路不远,但昨晚开车太多,顾拙言一点都不想碰方向盘。他姑且有点良心,走之前给秘书放半天假,让对方回家补补觉。
  四十分钟的车程,顾拙言躺在后座曲着长腿,也眯了会儿。到贝因资本见到苏望,搭伙吃顿午饭,不出三句话,意料之中的问题兜头砸来。
  ——“你和庄凡心怎么样了?”
  顾拙言说:“分手了啊,你们不都知道吗?”
  “甭装傻。”苏望捞一筷子细面,“知道他回国,心中没翻起点涟漪?”
  一口无波的古井,存着一汪无澜的死水,顾拙言笑道:“涟漪再翻也翻不成浪花,一荡就平静了。”
  苏望笑容狡黠:“看来你很平静嘛。”夸完这一句,后面却是直击要害的审问,“见过面么?”
  不值当撒谎,顾拙言道:“见过。”
  “联系方式留没留?”
  “留了。”
  “有没有主动找过他?”
  这才是真正的检控官,顾拙言被逼问得语塞,仅犹豫一秒钟,苏望便直接为他宣读结案陈词:“顾拙言,你真的完蛋了。”
  顾拙言说:“还可以抢救一下吧。”
  “抢救个屁,你他妈就爱送人头!”苏望撂下筷子,“他当初怎么踹的你,你那两年怎么熬过来的,每天抽出五分钟回味一下好不好?”
  顾拙言说:“我有病么回忆那个?”
  “我看你病得不轻!”苏望骂他,“你不但病,你还好了伤疤忘了疼。”
  顾拙言忽然笑了,发觉自己没办法反驳,等笑够了,他沉沉嗓子,像下一个决心:“我不会联系他,也不会找他,分手十年都有各自的生活。纠缠什么,我没你想得那么贱。”
  他停顿一下:“但如果知道他有什么问题,我恰好能帮,也许会帮一下。”
  苏望说:“这就够有情的!”
  “当初伤心不假。”顾拙言慢慢说道,“但伤心以前的开心,他给过我的那些好光景,也都是真的。”
  苏望感慨一声:“哥们儿,总之千万别再委屈自己了。”
  顾拙言心里有数,偶尔无聊时会胡思乱想,渐渐想开了,大概他这人就是情路坎坷。当年先是出柜闹得家宅不和,认识庄凡心,一开始喜欢便是一场乌龙,告白更是滑稽,到最后又落个分手收场。
  “算了。”他无奈玩笑,“我还是好好挣钱吧,什么爱不爱的。”
  因着那一则表格,再加上裴知回来,庄凡心一整天的心情都不错。上午在silhouette忙完,下午趁热打铁,他联系那位房产经纪去看房子。
  顾拙言给他推荐的几套是经过大数据筛选的,均为稀缺抢手的户型,通透,格局敞亮,中介一般拿不到这样的房源,即使有也不会介绍给普通客户。
  三四套看下来,庄凡心哪一套都很满意,大概已经带上对顾拙言的滤镜。裴知则理智很多,帮他分析地段、层高,并以设计师的审美挑剔装修风格。
  一直逛到天黑,第六套是小户型复式,楼下客厅厨房,楼上卧室洗手间,两房一厅。不知怎的,庄凡心一进门便动了心,虽然小,但结构类似榕城的故居,叫他滋生出家的错觉。
  “我不想看了。”庄凡心说,“就这里吧。”
  裴知走得脚疼,也不剩什么理智:“我觉得也不错。”
  那位房产经纪在旁恭候,专业又麻利地发给庄凡心一份清单,买卖或者租赁,接下来各自的流程都已列出。相关文件与合同他可以帮忙准备,说着递上一张名片,印着gsg,是子公司地产板块的经理人。
  庄凡心道谢,他准备租下来,约定明天备好证件签合同。
  落叶寻根、鸟雀觅巢般折腾这么久,小皮鞋都磨破两双,今夜终于定了。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庄凡心再看这座钢铁森林,忽觉温柔斑斓,风也没那么凛冽。
  回到索菲,庄凡心和裴知在酒店餐厅吃日料,喝了点清酒,没醉,只真真切切的高兴。裴知想起什么:“对了,圣诞趴就定在这儿的宴会厅吧,省的你到处跑。”
  庄凡心说:“好,等下去大堂办一下。”
  他吃饱了,有点无聊地发呆,目光落在打印出的表格上,纸张白得刺眼,他却一直盯着不动。
  昨晚车上的话言犹在耳,顾拙言说,想忘了他。
  温麟为什么请假没来?
  那两人的关系发展到哪种程度?
  十指插入发间,庄凡心抓乱三千烦恼丝,然后手不听使唤似的,拿起手机按下快捷键,咬着嘴唇等待顾拙言的接听。
  他这些天一直在忍耐,忍到极限快要憋疯了,再也不想装陌生人,去他大爷的相亲,那小屁孩儿要什么他都给,但是离顾拙言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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